舒沉魚聞風不動色,面帶笑意,一副全然不在意的大度模樣,反倒是襯得卿雲歌捕風捉影刻意爭對她。
然而舒沉魚心裡遠不如面上那般淡然,對卿雲歌的印象有所改變。
原以爲是王上見多了官家小姐的循規蹈矩,對卿雲歌這種類似江湖女子的氣質圖一時新鮮,而卿雲歌三番兩次不入套,方纔一番話擺明是可以在王上面前辱她清譽,此人不是山野女子,竟還有幾分心計。
但如此表裡不一,能維持到何時?
“只是小事,夫人無需介意。”舒沉魚盈盈笑答,隨後她轉向弒千絕說道:“王上能找到夫人真是太好了,夫人在天外天人生地不熟,要是出事,恐怕會惹來諸多閒言碎語。”
卿雲歌眸中眼光一閃,真當她好算計?
一個美貌女子出了會惹來閒言碎語的事,大家會往何處想?
“舒小姐,請你注意分寸。”卿雲歌嘴角帶笑,眸色卻冷了下來,聲若落雪。“令人遐想的辱人之語,以你的身份適合對王上說這種話嗎?”
舒沉魚表現出一絲慌張,言辭尖銳,“臣女只是擔心夫人,並無辱人之意,夫人爲何要曲解臣女話中之意呢?”
卿雲歌柳眉微蹙,對舒沉魚這信手拈來的算計很是不滿,雖說她不討厭這種靠自己實力取得一席之地的努力,但舒沉魚顯然是努力過頭了,爲了達到目的不惜將無辜之人拉下水,這樣的人她喜歡不來。
“舒小姐,有句話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當下很適合這句話。”卿雲歌嫣然一笑,不再故作親暱地挽着弒千絕的手,眉宇間是她一貫的清冷,夾霜帶雪,似是化不開她一身冰霜寒氣,“在我看來,你太弱了,不配做我的對手,我也不屑在你身上浪費時間,惹惱了我,殺了就是,你以爲我會在乎世俗如何看我?”
一瞬間,客棧一樓好似有落雪飄進來了,刺骨寒風瘋狂從窗櫺鑽入,刮過臉頰,凍得人不住發抖,而一切的冷意全來自那率性出言的女子。
從未有一個女子敢在這麼多高手面前,說出如此狂妄的話,仿若她衝破了世俗,天地間她一人可主宰,全然不用將外人放在眼中。
舒沉魚沉着淡然的臉色有了一絲慘白,卿雲歌與她以往的對手完全不同,像這番話在衆人面前說出完全是大忌,只會惹來一身污名。可看道出這話的人眼睛如結冰的水面,石子丟過去只在冰面劃過,無法激起冰面下水色的波瀾,反而在冰面上倒映出她藏於內心深處的嘴臉。
卿雲歌內心有多強大,容得下世俗那些不堪的言論與眼色?
舒沉魚不甘,她一個貴女,怎會輸給一個如山野小地來的人?
“房間在哪?”卿雲歌忽視掉眼前之人,回頭問白灼。
白灼有些意外她的言論,告知她,“沒有房間。”
卿雲歌掃了眼聚在一樓的衆人,大家圍繞着桌子坐着等待,桌面上只有簡單的水和倒扣着的碗,當真是這客棧的特色——樸素。
這也能叫客棧,着實不易啊。
由於弒千絕站着,燭照國的人都不敢坐下,空出了好些個位置。
卿雲歌擡手理理額前髮絲,用手遮擋住眼睛,暗自朝弒千絕使了個眼神,沒牀睡覺,坐着也好啊。
弒千絕轉身,朝左邊一張空桌走去,客棧的凳子全是樹木做成的長凳,他未挑剔坐了下去。
卿雲歌正想到另一張長凳上休息,弒千絕拉住她的手,讓她在身旁坐下,大庭廣衆之下,無數雙眼睛盯着她的一舉一動,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卿雲歌順從地落座在他身側。
白灼拿起桌上的鐵茶壺,揭開茶蓋看看,裡面清清白水,冷冰冰的,似是雪水融化而成。
“去取車上的安神茶來。”弒千絕出聲吩咐。
馬車裡有茶具,爲了安全着想,白灼不會讓主子喝這裡備着的茶,聽了主子的吩咐後,白灼看了眼卿雲歌,隨即領命去外面拿茶葉與茶具。
“喝些安神茶再睡。”弒千絕握住那隻涼涼的手,知曉她自離開名古窟後睡得不好,他與她同眠多次,每次她睡眠都很淺,一有動作人就會醒,這幾日更是睡得不安穩。
馬車裡凌傲在修煉,且不便讓他被外人看到,所以她只能讓出馬車在這裡休息。
“拉仇恨?”卿雲歌笑笑,別人喝冷水,他還要烹茶。
“嗯。”弒千絕的手扣住她的腦袋,往肩膀上摟去。
舒沉魚看着旁若無人舉止親暱的人,不甘地上前,“王上,臣女有……”
要說之話還未出口,弒千絕冷眼一掃,寒光所過,客棧內的人齊齊在威壓下噤聲,而他連多餘的眼神都未給舒沉魚一個。
舒沉魚一狠心,拎起裙襬,當衆跪下,“王上,臣女久聞崑崙宴盛名,崑崙宴乃天外天高手聚集之地,在崑崙宴所見所聞均能受用一生,臣女又聞家父所言,崑崙宴危險重重,臣女雖無功勞在身,但自幼博覽羣書,學機關陣法,熟記各家武學,懇請王上帶臣女一道赴崑崙宴,讓臣女助王上一臂之力。”
卿雲歌靠着休息,精神雖有些倦怠,並未有意細聽舒沉魚的話,但周遭安靜下來,即便不在意,舒沉魚的話還是一字不漏的落入了耳中。
舒沉魚聰明她不否認,否則不會刻意做出如此引人注目之舉,她就是一心要跟在弒千絕身旁,如此纔有更多的機會展現自己的才識。
卿雲歌心底冷笑,腦筋轉得真快。
弒千絕未作聲,桌下的手在卿雲歌的手心點點,給了她一個暗號。
客棧裡的眼神狀似無意的掃過這邊的風起雲涌,無一人敢盯着不放。
卿雲歌心裡哀嘆一聲,他身份擺在這裡,有些話不便從他嘴裡說。
崑崙宴在即,各方勢力涌動,不可壞局勢。
“你乃官家之女,如此拉下臉面請求,拒你於千里之外倒顯得王上行事決絕,寒了人心。”卿雲歌悠悠睜開眼眸,望着跪在地上依舊高傲的美人,“莫要說不給你機會,只要你做到我所說,崑崙宴留你在旁也是可以。”
“夫人請說。”
“第一,崑崙山的天梯,你得自己想辦法登上;第二,如你所說,崑崙宴危險重重,席間若生變故,你的生死,與我們無關。”紅脣輕騎,道出無情話語,“這裡齊聚英傑,衆人可以作證,只要你應下,崑崙宴一行我保證有你站的位置,可若是你命喪崑崙宴,只是白白犧牲,舒家是無法找王上與我討要公道的。”
“我便是憑藉他人之力登上天梯,可算符合第一條?”舒沉魚細心確認話中漏洞。
“算。”
“我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