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太極動作雖慢,一招一式之間卻又是絕不拖泥帶水,一連串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高軒看得如癡如醉,因爲這一套的太極絕非公園裡那些老頭老太耍着玩的,也不是電視節目裡那樣是表演給人看的,而是具備了實戰性。
在很多人的眼裡,太極拳簡直就是個笑話,連基本的健身功能都不具備,更別說打人了,他們當然不知道,中國武術博大精深,非常注重根基,沒有個幾十年的浸淫,是成不了大器的,這也是在實用的格鬥術中所不佔優勢的主要原因。正所謂高手在民間,那些在臺上打來打去的,甚至於什麼空手道、柔道、泰拳等待搏擊術,大多都是發源於我國武術,只不過經過了改良,以實戰爲目的。
高軒的經歷非常豐富,小高和黎姿夫妻在江東燕華的時候曾手把手地教過他功夫,他們可都是名家,教給他的都是格鬥中的精華,而其中又以一招制敵爲主,這也是他爲什麼能夠在恐怖分子米瑪的手中奪刀斃命的理由,或許那個時候他並不想殺人,但是小高對他的訓練是極其刻苦的,那一切都只不過是下意識的反應而已,尤其是在當時那個險惡的環境裡,你不殺她,她就要殺你,動作是根本不經過大腦的分析考慮的。
而此時高軒所看到的又是一種不同的境界,剛柔並濟,就彷彿大海深處的暗流一樣,在你根本不曾察覺的時候便已將你控制,在高軒的眼裡,他似乎看到了老人在與無形的對手作着搏鬥。
一陣風吹過,老人的動作驟然加快,白鬚在風中舞動,而他的動作卻是讓高軒有一種目不暇接的感覺,這已經不是太極,而是從太極演變過來的一種拳法,雖然蘊含太極之理,但是拳性卻是顯得剛猛,只聽噗地一聲悶響,老人的雙掌已擊在院子裡那棵粗壯的柏樹上,樹紋絲不動,高軒卻彷彿覺得那樹猛烈地震動了一下。
天空忽然一道霹靂閃過,雨點毫無預兆地又砸了下來,老人側過臉,居然向高軒招了招手,高軒擡起步子便進了去。
“你剛剛看到了什麼?”老人的身體在雨點下紋絲不動。
高軒想了想,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
老人的臉上浮起一絲微笑,道:“你打給我看看。”
高軒閉上了眼睛,在腦海裡搜尋着剛剛看到的一切,做了幾個動作,自己感覺卻是一點都不像,一套拳打下來,高軒睜開眼睛,老人已經不見了。
怔了一會,高軒這才轉過身,走回了那道門,擡頭便看到站在檐下的陳樺。
陳樺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直到他走近了,才淡淡道:“後院是我爺爺住的,他不喜歡生人,以後不要再進去。”
“我記住了。”高軒也覺得自己有點唐突,不過聽陳樺說“以後”,這麼說並不排斥自己住在這裡,不免又是心花怒放,看來她對自己的印象也挺不錯的。
“陳樺。”心情的異樣讓高軒忍不住叫了一聲。
陳樺轉過身:“什麼事?”
“你……真的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嗎?”高軒的心跳驟然加快了起來。
陳樺笑了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其實我也是燕農大畢業的,比你低兩屆,有一次早上看到你在荷花池畔。”高軒的臉忽然間變得滾燙,他不知道這算不算表白。
陳樺正要說話,門口這時響起了車喇叭的聲音,兩人不由都向門前看去,緊接着門口便出現了一個穿着條紋格子短袖T恤的高大男人,陳樺頓時怔住了。
“誰呀,一大早上的按什麼喇叭。”陳楊的房間裡傳出他非常不耐煩的聲音,跟着門被打開,就見那個男人微笑着道,“三弟,好久不見。”
陳楊也是呆了一下,翻了翻白眼:“誰是你三弟?別跟我套近乎。”
高軒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下意識地上前了一步,只見那男子已大步走了過來,目光落在高軒的身上,微微有些凝結:“陳樺,這位是……”
陳樺這個時候似乎才緩過神來,淺淺一笑道:“他是跟我哥學種大棚的。恩龍哥,你回來了,你終於來找我了。”
高軒的腦子裡忽然炸了開來,這個人原來就是葉恩龍,而自從見到陳樺,他就沒有看到過陳樺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而這時卻是如一朵高傲的水仙忽然間綻放一般,驚豔萬分,只可惜,這個笑容不是爲了他,而自己在她的心裡,只不過是跟陳樺學種大棚的而已。
看着葉恩龍牽起了她的手,高軒覺得整個世界都坍塌了一般,腦子裡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他們走出了門。
雨忽然大了起來,落在他的身上,封住了他的雙眼,風也大了起來,遮住了他的雙耳,讓他看不見,也聽不見,可是他卻明顯能夠感受到心碎了一地的聲音。
“高軒,高軒。”陳楊看着高軒悽迷的神情,能夠體會到他的心情,叫了他兩聲,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這幾天雖然高軒沒有跟他提過關於陳樺一個字,但是吃飯時高軒的眼神已經完全證明了陳樺在他的心裡位置有多大。
高軒回過神來,擦了一下眼睛,也不知道是雨還是淚,笑了笑:“三哥,叫我呢。”
“你笑得好難看。”陳楊笑了一聲,“你的身上全淋溼了,還不進來換衣服。”
換上了乾燥的衣服,高軒坐不住了,看陳樺對葉恩龍的笑容和態度,他已經知道,他的愛情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在這種傷心之下,高軒實在無法再留下去,將溼了的衣服裝進一個塑料袋,放到帶來的包裡,去向陳楊告了辭,又向江美蘭表示了謝意:“江阿姨,我在這裡待了好幾天,實在是打擾了,真不知道該怎麼致謝纔好。”
江美蘭是一個五十多歲的母親,笑着道:“小高,瞧你說的,多一雙筷子而已。”
“謝謝江阿姨,那我走了。三哥,替我向大哥說聲再見。”高軒轉過身,邁出了門,看到葉恩龍打着傘,傘下站着他和陳樺,高軒的手不由握緊了手,掌心被指甲刺破的疼痛完全不能遮掩其內心痛楚之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