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初盈命衆人起身,見蘇嬤嬤鬢髮大半變得灰白,不由心酸,喚了聲“奶孃!”滾燙的淚水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
奶孃其實才四十出頭,在徐府那麼艱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就在那場大火之前尚且滿頭烏髮,只偶見兩根銀絲,可這才短短不到一個月——
她看起來蒼老了不止十歲!
再看看憔悴無神、雙頰凹陷的徐姑姑、銀屏等衆人,一股抑制不住的怒火自心底油然而生!
她要報復!
既然他讓她回來,那就別怪她報復了!
蘇嬤嬤原本就是苦苦忍着,見徐初盈落淚哪裡還忍得住?
淚水瞬間便流了下來,嗚咽着顫聲道“王妃!王妃……”
銀屏、碧羅等也忍不住抹着眼睛哭了起來,這一哭,令原本就並不輕鬆的氣氛變得更加凝重而充滿傷感,引得好些眼淚兒淺的丫頭也都嗚嗚咽咽的低泣起來。
明春殿前,哭聲一片。
徐初盈往日待衆人都極好,明春殿從來沒有發生過主子隨意喝斥大罵奴婢們出氣的事情,也從未有過苛責,每次陪着王妃被禁足等,事後還會得一筆豐厚的賞銀安撫。
人心都是肉長的,衆人念着她往日的好處,誰又會半點兒感覺也無呢?
乍然聞聽她出事,衆人不敢明着議論,背地裡不少人都落過淚爲此替她難受過。
徐初盈見衆人如此,倒是始料不及的,不覺更紅了吧眼睛,淚水落得更快了。
燕王瞧得直皺眉頭這幫沒出息的奴才!跟着添什麼亂!
“好了,趕緊都起來,該做什麼做事去!王妃回來了,都給爺打起精神來!”燕王冷冷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衆人俱是一凜,慌忙擦乾眼淚連聲答應,恭敬着起身。
“盈盈,別難過,都過去了!來,咱們進去。”燕王攬着徐初盈肩頭,小心替她拭去淚水,見她滿臉淚痕,眼中水汪汪的,憐惜不已。
徐初盈掏出帕子自己拭了拭,隨他一道進去。
一時更衣洗臉,太醫早侯在殿外,燕王便命傳了進來。
“讓太醫好好檢查檢查,好叫人放心!”他如是說道。
徐初盈沒有拒絕,輕輕點了點頭。
一時盧太醫等進來,磕頭請了安,小心上前,爲徐初盈診脈,又有醫女請她入了東暖閣,檢查了一遍身體別處,問了些問題。
一時檢查完畢,燕王眸光微斂忙問怎樣?聽聞無恙這才放心,屏退太醫。
徐初盈便笑道“王爺有事便先去忙吧,我想休息休息!”
燕王其實很想跟徐初盈一塊兒休息休息,但他知道她定是不肯的,只好勉強點點頭“好,那爺先去忙,盈盈休息吧!對了,晚膳可有什麼想吃的?爺吩咐廚房去做!”
徐初盈想了想,笑道“想吃丁香烤鰻魚、西施魚腦湯、罈子肉、牛肉丸、還有田螺釀!”
燕王便立刻吩咐人去廚房傳話,晚膳務必要這幾道菜。
這幾道菜倒是不難,但卻瑣碎。
丁香烤鰻魚需得用丁香汁醃製鰻魚,然後文火慢煎烤而成。
丁香一般在五、六月開花,這個時節可沒有新鮮的。當然,作爲常用香料,王府中肯定備有乾花。
可乾花要取丁香汁就比較磨功夫了,爲了保證香味純沒有瑕疵,須得一朵一朵乾花細細的挑選,用水略泡,晾乾,再用油慢慢慢慢的熬取,讓那丁香的香味完全浸入油中。
這熬取丁香的油油溫可不能過高,不然丁香就焦了,哪裡還能有香味?也不能太低,否則香味出得不充分。得讓油溫保持溫熱,手指伸入完全不成問題感覺微熱的那種。
然後將這取得的丁香油用細紗布過濾,慮去雜質,再用這油來慢煎鰻魚。
這道菜極其考驗功夫,非經驗豐富的廚子可做不了!
至於西施魚腦湯,就是現磨的嫩豆腐與魚腦一起做成羹湯,品相最好的需得用長成一年左右的鯉魚的魚腦,得是現殺立取。
這樣做成的羹湯,會如琉璃般透明,其色宜人,其鮮更是無窮。
可一條鯉魚纔有多少魚腦?這魚腦也不是整個都用的,只選用中間那最白最嫩的一點!
光是準備魚腦,便老費工夫。
而罈子肉、牛肉丸、釀田螺,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罈子肉繁瑣也還罷了,畢竟需要的二十來種山珍海味王府中都有,那魚翅、魚肚之類廚房裡每日都有泡發好備用的。
可是牛肉丸,那是萬萬不可能從外頭餐館中直接買現成的,只能現取了新鮮牛肉捶成肉泥、做成丸子。
而田螺釀更要命,螺螄這種東西,廚房可不會每日備有,得立刻往市場上買去。
若運氣不好沒有現買的,就得立刻派人去河裡去捉……
只能捉河螺,因爲塘螺、田螺泥腥味兒太重,須得養兩三日吐乾淨了泥才能吃,只有水質乾淨清澈的溪河中的河螺才能養上小半日吐泥便能吃!
於是,這天晚上,除了明春殿,所有主子那兒的晚飯都晚了……
徐初盈見燕王儼然吃住留在明春殿,不覺微微蹙眉,“王爺還是回福寧殿吧!畢竟,王爺住那兒才名正言順!”
可燕王如今是真恨不得把她揣在懷中走到哪兒帶到哪兒,哪裡肯走?
況且他還有理直氣壯的理由呢?
於是便理直氣壯的笑道“盈盈有所不知,福寧殿那邊正在翻修,還沒好呢!這些日子爺一直都住在明春殿!盈盈可別趕爺走,爺可不想流落街頭啊!”
徐初盈很是無奈,什麼流落街頭,說的王府有這麼窮嗎?
“也罷,王爺既一直住這兒,那便住着吧!”
燕王見她不趕自己走,心中歡喜,只是纔剛剛張嘴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徐初盈便道“王爺睡臥室,我睡東暖閣!王爺請便,我有些累了,叫人收拾收拾,就先沐浴睡了!”
燕王臉上笑容一僵,握住她的手“盈盈,你——”
“王爺!”徐初盈擡眸,定定的看着他,“咱們當初有言在先,王爺已經違反承諾一次了,是想再來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