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石很仗義地在涼辭跟前給我求情,說是看在我幫他解開了半個燭龍令秘密的份上,讓我出去放放風。
涼辭擺着一副臭臉,答應帶我一起去城北的林子裡狩獵。
狂石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那皇家狩獵場裡都是馴養的小畜生,你不是說最沒有意思嗎?每次狩獵你都躲得遠遠的,或者自己跑密林裡面尋找刺激,這次怎麼主動想起來去了?”
涼辭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不陰不陽地道:“你覺得我帶着一個惹禍精,還能去哪裡?”
狂石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不懷好意地看看我,很沒有義氣地附和道:“言之有理。”
我哪裡是惹禍精了?明明是倒黴鬼,自從回了蘇家就諸事不順而已。我乖乖地低着頭,不敢辯駁一句,唯恐不小心惹怒了哪位大人,一揮手,說一句:“還是在府裡安生待着比較省心。”那我這好不容易央求來的好機會豈不泡湯了?
尤其是,我還真的沒有打過獵,特別是可以騎在馬上。想象着若是能夠在快意奔馳中,提繮勒馬,搭弓射箭,就算不能百步穿楊,就單憑藉這英姿颯爽的姿勢,就何等的意氣風發!
我自己強忍着肉麻,一通馬屁,再三保證,涼辭才得意地定下了時間,並且霸道地與我約法三章:
第一,絕對服從指揮,不得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第二,女扮男裝,扮作他的隨身小廝。
第三,不許惹禍!
雖然條約極不公平,但是我也不得不違心地喪權辱國,點頭應下,再三保證,只將一旁的狂石笑得直打跌。
涼辭給我的扮相的確是醜,鬆鬆垮垮的青衣小帽也就罷了,還不顧我的百般抗議,讓夏初往我的臉上抹了薑汁,點了幾粒醜陋不堪的痦子。
蘭兒和小樣兒捧腹大笑,肆無忌憚地竊竊私語道:”麒王爺若是果真找個這樣滑稽的小廝在跟前伺候,品味也恁差了點。“夏初也受蘭兒兩人的影響,膽子大了些,抿着嘴笑。
涼辭仍舊不肯罷休,叮囑夏初:“眉毛再畫濃一些,醜一些。”
他自己倒是穿了一身墨竹暗紋鑲金絲的緊袖束腰錦袍,襯得身材愈發挺拔修長,腰間掛了一枚貔貅墨玉壓角,整個人眉眼飛揚,格外**。
我努力隱忍再隱忍,直到上了馬車,涼辭變戲法一般從身後取出一把小巧精緻的弓箭,滿腔怒火才瞬間煙消雲散。我臂力小,曾經偷偷試過幾次他掛在牆上的彎弓,使足了所有的氣力,也只能勉強拉開一點弧度,令我頗爲挫敗。
後來不得不讓木麟幫我換過一把箭弓,重新調了弓弦,才勉強將箭射出去。我存心是想在今日涼辭跟前顯擺一番的,所以自己偷偷地練習了很久,十次總是能有兩三次射中箭靶,就有些迫不及待。
我將自己手裡的弓箭丟擲一旁,滿懷欣喜地撫摸着他爲我特意打造的弓箭,在車裡便躍躍欲試。
馬車一路穿街過巷,出了北城門,暢通無阻,進入到一片鬱鬱蔥蔥的樹林前,有士兵上前恭敬地請安,牽過兩匹駿馬,應該是提前得了消息。
涼辭努努嘴,示意我去牽一匹看起來較爲溫順的白馬,自己一個翻身,就穩穩當當地躍上了一旁的青鬃馬,挺直了脊樑,器宇不凡。
我自然不甘示弱,墜蹬,起身,揚腿,一氣呵成,如行雲流水,然後衝着涼辭得意地揚了揚下巴,他極其不悅地哼了一聲,一抖繮繩,當先向着林中進發。
林子裡果然馴養了不少溫順的小動物,見了我們並不害怕,只害羞地躲在樹叢後面,支起耳朵向着我們張望。尤其是一隻膽小的兔子,竟然也沒有絲毫的警惕心,猶自在一旁悠閒地吃草。
我存心顯擺,從身後拿出弓箭,利落地搭弓射箭,箭羽輕飄飄地飛了出去,落在那隻兔子三尺開外的地上。兔子驚駭地向前蹦了蹦,好像鄙視地看我一眼,繼續低頭猛吃。
我尷尬地笑笑:“手抖了。”
然後第二支,第三支接連射出。
那隻兔子終於不耐煩,三兩下消失在樹叢裡。
我氣惱地質問涼辭:“你這是給我做的什麼破弓箭,軟綿綿的,連個氣力也沒有。”
涼辭但笑不語,伸手取過我手裡的弓箭,搭弓拉起滿月,看也不看,箭羽就裹夾着凌厲的勁風射了出去。幾丈開外的樹叢後一陣翅膀撲騰的聲音。我欣喜地下馬奔過去,一隻色彩斑斕的野雞頭部中箭,正好貫穿,猶自在痛苦地掙扎。
我興奮地撿起來:“這種野雞最狡猾了,我以前在雲霧山時想着做一隻毽子,拉捉了它七八天都捉不到。”
涼辭皺眉看我一眼:“血淋淋的,看起來就噁心,你竟然還提在手裡,趕緊丟了,一會兒自然有人過來收揀。”
我想想也是,丟在顯眼的地方,拍拍手繼續上了馬。
涼辭從袖子裡掏出一塊流雲錦帕子,丟給我:“擦擦手,我來教你射箭。”
知道他毛病多,我接過手絹馬馬虎虎地擦了擦手,看他一眼,終究捨不得丟掉,系在馬鞍之上。
涼辭一個騰躍,穩穩當當地落在我的馬背之上,從後面將我擁在懷裡,捉着我的手,教我如何搭弓,如何瞄準。
他鼻尖溫熱的氣息就噴在我的脖頸上,麻麻的,癢癢的,擾亂着我的心思。他身上似檀非檀的香氣,混合着男人陽剛的味道,令我有些眩暈。所以他說的話,我是一句都沒有聽到心裡去,手腕愈加綿軟無力,射出的箭也是一點進步都沒有。
涼辭最終也只是罵了一句:“朽木不可雕。”憤憤地回了自己的馬背。
我將手裡的弓箭丟還給他,心裡賭了氣:“不就是有些蠻力嗎?有什麼了不起。”
看到不遠處那隻兔子又蹦了回來,對着我挑釁似的搖耳朵,從腰間翻出幾枚銀針,匿於腕下,藉助腕力,猛然激射出去。正中兔子的腹部。針上淬了軟筋散,兔子掙扎了幾下,乖乖地束手就擒。
我得意地翻身下馬,揪着它的耳朵,抱在懷裡,斜睨了涼辭一眼,意有所指地道:“讓你不服氣,嘲笑我,如今見到本姑娘厲害了吧。”
涼辭眸光閃爍,並不計較我話中有話,反而開口問道:“你這手漫天花雨跟誰學的?”
“漫天花雨?”我疑惑地問:“你是指我用銀針打兔子的手法嗎?這只是師傅教我用來射鳥雀打牙祭的,哪裡來的這麼好聽的名字。”
涼辭正色道:“這漫天花雨正是家師所創。”
我聞言一愣,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你老是傲嬌。說什麼你師父只有你一個親傳弟子,什麼你師傅的武藝秘不外傳,如今受到打擊了是不是?我不僅會你的步生蓮,還會什麼所謂的漫天花雨,哈哈,可見你師父的本事估計都爛大街了。”
涼辭居高臨下地望着我,目光裡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我都不知道你這個女人腦子裡每天究竟裝的什麼東西,你師傅當初怎麼就看中了你?步生蓮你用來跳舞也就罷了,我師傅的漫天花雨竟然也被你用來打鳥雀用。而且,你就一點都不奇怪嗎?你師父作爲一位避世而居的名醫聖手,怎麼會知道太極虛幻之地,怎麼會用漫天花雨的手法?她是不是與我師傅是舊識?”
我搖搖頭,極真誠地說:“我師傅說過,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涼辭以手扶額,無奈地向我招招手:“你過來,到我跟前來。”
我一手懷裡抱着兔子,另一手趕緊捂住腦袋,撇嘴道:“我纔不上你的當。”
涼辭“噗嗤”一笑,如寒冬臘月天氣,暖陽撕裂雲層乍現,光華萬丈:“我只是叫你上馬,帶你去鹿苑,看你蠻寶貝那隻兔子,我去打只鹿或者獐子回府做個鍋子。否則,我怕是晚上要餓肚子了。”
我方纔放心,抱着兔子,笨拙地翻身上馬,與他一起繼續向裡走。風吹葉動,我不放心地叮囑他道:“若是有什麼兇猛的東西猛然竄出來,你可不要只顧着自己逃命,記得捎上我。”
涼辭送我一個白眼:“這林子是皇家狩獵的地方,早就被拉式清理過,莫說狼蟲虎豹,恐怕連只狐狸都少見。裡面飼養的都是些兔子野鹿一類性格溫順的獵物,否則,若是皇上來此,一旦有什麼閃失,誰能負責?”
我咂摸咂摸嘴:“若是這樣,跟在自家魚池裡面釣魚也沒什麼兩樣,還有什麼趣味?”
涼辭點點頭:“所以每年秋獵我從不參加。”
我眼珠一轉,猛然想起狂石所說的話,試探着道:“要不,你也帶我去密林裡面玩玩?”
“哼,蘇青嫿,想都不要想!”
每次涼辭連名帶姓一起叫我的時候,證明他就是有些生氣,沒有轉圜的餘地。
我小聲嘀咕道:“不去就不去,兇什麼?”
涼辭淡淡地斜我一眼:“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