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長風回答,寒食身形一動,登時化作一道幻影,來到外間的榻前。
一把扼住了方絮的喉嚨。
“救……”
方絮本就頭昏腦脹,眼下又呼吸不暢,憑着股本能,無力地掙扎着。
長風連忙起身,奔至近前大聲喝止:“寒食,住手!”
“還是殺了,以絕後患。”寒食冷冷吐出八個字,逐漸收緊了虎口。“公主殿下不要婦人之仁!”
婦人之仁怎麼了?
“我本就不是什麼大丈夫!”長風輕喝道,旋即改了稱謂,“你既問詢本宮的意見,那便要尊重本宮的決定——放了她!”
寒食聞言,當即停止加重手上的力道,卻也並沒有鬆開。
“爲什麼不殺?”寒食說起“殺人”總是這般雲淡風輕,而這恰恰是最讓長風心生忌憚的地方。
可她也明白,是職業使然。
殺手如果留情,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長風不會苛求別人改變生存觀念,但也不會讓別人來左右自己。
“如果不殺人也可以解決問題,那便不殺。”長風說出自己的觀點,這並非是什麼婦人之仁,而是一種恕道。“她是本宮的心腹,不會把聽到的事說出去的!”
“往往能出賣你的,就是你最信任的人。”寒食一字一句道,“公主殿下,切莫大意。”
“用人不疑。”長風望着他,語氣堅決,“方絮於我而言,既有忠心,又有才幹,是我最得力的臂膀——你不能殺她!”
寒食聞言,手勁稍鬆,他眯眼看向方絮:“就她?”有些不屑一顧。
“是。就她。”長風給了寒食一個篤定的回答。並道:“一個人若是誰也不信,又能走得了多遠呢?”
她很難相信一個人。可一旦相信,就不會再懷疑。
寒食獨來獨往慣了。
乍聽這話,不禁愣了愣神,隨後默默鬆開了手。
方絮一陣劇咳,上氣不接下氣。
長風連忙過去查看她的情況,方絮脖子上的紅痕清晰可見,她不禁朝寒食不客氣地斥道:“還真是一點不懂憐香惜玉!對一個姑娘家,下這樣的狠手……”
死裡逃生的方絮,再也顧不上君臣有別的體統,一頭扎進長風的懷裡,泣不成聲。
寒食有些訕訕然。但見長風的全副注意力,此時都放在了那名小宮女的身上,他不禁有些不滿,開口煞風景:“公主殿下是不是忘了什麼事情?”
長風投來訝然的一瞥,隨後醒悟過來:“對了,方纔還沒來得及問——此次相幫,你想要些什麼?”
寒食沒想到對方這麼直接,他的臉一下子可疑地紅了,微微別過臉去,不說話。
“沒關係。”長風道,“只要你說得出,本宮一定做得到。”
“當真?”
這一回所託之事,非同小可。長風心知多大的代價,都難抵此功。於是當即表態:“凡你所需,凡我所有。”
“你——”寒食看了長風一眼,又飛快地偏過頭去,“我要公主殿下你。”
“呸!你也配!”不等長風開口,方絮便已啞着嗓子啐道。
對於方纔這個差點要了自己性命的惡徒,她自是不可能生出半點好感。
眼下聽他竟敢肖想公主殿下,更是怒形於色。
“衆所周知,殿下是最受陛下寵愛的公主——你以爲什麼人都配做她的附馬?”
寒食看向她的目光中,閃過一線寒芒。
“方絮!”長風輕喝道。
生怕事情的走向,被這個自己這個小宮女給帶偏。
想要她?
怎麼個要法?
不見得就要做駙馬罷!
她站起身,阻隔了兩人互不相退的目光,用平靜的語氣對寒食道:“記得本宮第一次見你,就告訴過你,本宮的駙馬不那麼好當……”何況還有天頌在裡面攪和,“以至於本宮曾想拉個出家人墊背都不成……”
出於前世的職業習慣,長風開始嫺熟地畫餅,“當然,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
餅雖好,但畫的終究不解餓。
當然不能讓對方白乾——
長風是講原則的生意人,她當即給出了一顆定心丸,誠懇地告知寒食:“目前除了名分,其他的我都可以給你。”
寒食目瞪口呆。
王室貴女,還真是敢說啊!
“殿下!”方絮則是在震驚之餘流露出無可比擬的痛心,失聲道:“您難道忘了法……”
她瞥了寒食一眼,適時收住了話,頓了頓澀聲道,“忘了自己已經心有所屬了嗎?”
此言一出,寒食登時眉梢一挑,看向長風,語氣平靜地進行求證:“殿下已經心有所屬?”
長風搖頭,復又點了點頭。
“倘若你指的是,‘爲了不嫁去天頌,有沒有物色到合適的人選,假鳳虛凰’——那自是有了。”
“是什麼人?”寒食眼含笑意問道。
長風也不瞞他,“智覺禪師最小的弟子,法淨。”
寒食忽然想到她先前的自言自語,當即問道:“這就是先前你口中的‘拉出家人墊背’?”
“是。”
寒食失笑。
爲防驚動旁人,他竭力壓低了笑聲,可這落在驚魂未定的方絮耳中,依然格外地刺耳。
“長風,這天底下到底有沒有你不敢爲之事?”
長風不答。
方絮卻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直斥道:“你竟敢直呼殿下尊號——”尤其是他看殿下的眼神,也極其放肆!
對於小宮女的指摘,寒食絲毫不予理會,依舊目光灼灼地注視着長風。
長風在這樣的眼神下面色不改。
“天快亮了,”長風看了眼窗櫺,希望對方給到一個準話,“你什麼時候兌現……第一件事?”
帶她去見墓。
寒食低頭思忖了片刻,道:“我出入王宮的辦法,殿下用不了——”
礙於方絮在當場,他並沒有把話說得更明,不過他相信長風能夠聽得懂。
“我自有辦法。”長風示意他不用擔心,已然有了決定:“我們分頭行動——明日寅時三刻,在宮城外匯合。”
“不可!殿下!”方絮拉着長風的衣裾,“您私自出宮已是不妥,怎可再與狼共舞?”
跟着長風久了,她的言行舉止,不可避免地在潛移默化中受到了影響。
“臭丫頭,你說誰是狼?”寒食眼中寒光四射。雖說小宮女嘴裡蹦出的詞兒挺新鮮,但意思卻不難理解。
“當然是說你——”素來不愛惹事的方絮,此時卻毫不退讓,對着寒食怒目而視,“你是狼!”她滿腔憎意,“惡狼!色狼!”
色狼……
寒食嘴角微抽,繼而迅速組織語言予以回擊:“即使是色狼,也不會飢不擇食。”他頓了頓,“以姑娘的姿色,縱使全天下的色狼當前,也無需擔心貞節不保……”
“寒食!”長風不悅地喝止了他。
此時的方絮,已是被他的話氣得臉色漲紅。
出於女兒家的羞憤,淚水已是奪眶而出。
長風護短,當即從腰間拿出帕子遞與方絮,一面轉過頭來對寒食輕飄飄地道了句:“明日宮門外見。”
雖不着一字,卻是妥妥的逐客之意。
寒食冷哼一聲,並不多作停留,掀開窗子一躍,消失在未央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