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楊公公,所有都以爲她被禁足,是因爲與五王子犯了口角。
時間回到卯時三刻的十方居。
“你當真以爲寡人不清楚……你爲何如此?”
孔方楚冷笑,面上流露出失望之情,“看來你是早就知道,天頌使臣此次是爲求親而來,所以纔想出這個昏招……是不是?”
“父王有意將兒臣嫁去天頌?”長風作出驚愕的樣子,“兒臣不知。”
孔方楚冷哼了一聲,顯然是不信她的話,“身爲公主,既受萬民供養,自然也要回報於萬民。你棄公主的責任於不顧,還攀扯上六根清淨的出家人……寡人不治你的罪,就已經是寬宏大量了!”
她不想嫁去天頌是真的,可目前也只有選擇這種方式來阻止。
因爲有許多消息的來源,她是不能告訴孔方楚的。
攀扯出家人怎麼了?
巫越這個東南佛國,在佛教的普遍教化下成爲了一隻羊。一隻肥羊。
素有虎狼之心的天頌,豈有不垂涎的道理?
偏偏父王篤信智覺禪師留下的一句四字箴言:
“重民輕土。”
所謂“重民輕土”就是以天下蒼生爲念,保一方生民,不在乎疆土歸屬。
怎麼能不在乎?
百姓沒有國籍嗎?
爲什麼不勸天頌聖武帝以天下蒼生爲念,把吃進去四國疆土都歸還各方呢?
說白了,這就是弱國君王不斷妥協的自我安慰罷了。
如今,智覺禪師已經圓寂。
長風自是不能再有機會與他辯上一辯。
她本也不想去輕易撼動誰的信仰,可問題是,江南國的前車之轍就在眼前——
“父王還記得當年的江南國因何覆滅嗎?”
孔方楚神情一滯,隨即牙齒咯咯作響:“你……”
長風不必擡頭,也可想見孔方楚此刻的表情,“想當年,江南國國主李重葭,也是因爲事事信從一位‘小長老’,最終導致國破家亡!”
她是料定了孔方楚不捨得殺自己,纔敢直抒胸意——
“今日之巫越,正是當初的江南國!”
“你敢詆譭智覺禪師?!”
“兒臣不敢。”長風道,“智覺禪師乃是高僧,他獻上的‘重民輕土’國策亦是可圈可點,只是……”她咬了咬牙,“這個國,得父王您來當纔是!”
孔方楚怒極反笑,“不,依寡人看,這個國你來當……更合適!”
長風失色,“兒臣不敢!”
“你不敢?”孔方楚怒極反笑,“妄議國政……簡直無法無天!看來,都是寡人平日裡對你太過嬌縱,才讓你如此不知檢點,不曉輕重……”
當年出入十方居的權力不是你給的麼?
妄議國政的勇氣也是你給的!
如今卻說我無法無天……
長風在心裡冷笑。
孔方楚的諷刺仍在繼續,“往日寡人竟沒看出來,你竟有經幫緯國之才!可惜生成了公主!”
“父王千萬別這麼說,”長風柔聲道,“正因兒臣託生成一位公主,方有今日。”
孔方楚一愣。
長風已經想好,不行的話就激得他把自己禁足吧!
還方便自己行事。
“您拖了這麼些年不立世子,是爲了什麼?”長風擡眸,“不就是在等七弟長大?”她神色悲慼,“而我,不過是七弟的擋箭牌罷了……”
“胡,胡說八道!”
“是胡說嗎?”她挑了挑眉。
孔方楚第一次覺得,這個女兒的笑容竟然如此可惡。
他曾認爲:長風即便在振振有辭的時候,態度也不哆哆逼人,令人無論如何都討厭不起來。可他並不知道,當長風一旦哆哆逼人起來,是他生命難以承受之重。
“正所謂‘德不配位,必有殃災’。”長風仍銜着那絲笑意,心口卻發苦,“父王如此擡舉我一個庶出公主,就不怕折了我的壽嗎?”
孔方楚聽聞此語,只覺喉間含着的一口血,幾乎要噴薄而出,卻又強抑着嚥了回去。
“傳寡人旨意——長風公主神智顛倒,犯口舌是非,全然無王室懿德風範,即日起禁足越湖殿思過!無寡人旨意,旁人不得探視!違者以欺君罪論處!”
這纔是禁足的真相。
“如果和親真的有用,我不介意嫁過去。”長風自嘲地笑了笑,“反正嫁誰都是嫁。只是……一個女子的裙帶,怎麼可能拴得住雄兵的鐵蹄!”
“一旦巫越易主,我們都將成爲亡國奴!”
而她,怎麼可能甘心去侍奉仇人?
長風擡眼望向寒食,緩緩跪了下去,“所以,無論以什麼爲代價作爲交換,都請你一定答應幫我這個忙!”
“公主殿下,”寒食彎腰扶她,見她不起,改換了稱呼,“長風,我會幫你。但眼下,我們要解決一件頭疼的事情——”
“何事?”
“你的宮女醒了。”寒食道,“——剛剛你說到‘巫越易主’時便醒了。所以你說,殺,還是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