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秘圖風雲 血洗尼庵

但很明顯地內元不繼,兩眼無神。

小龍明白善心人給天奇老人服下的藥丸一定有鬼,絕非如他所說的安神保元靈丹。

天奇老人閉了閉眼,又張開,道:“你……怎麼知道老夫有幽靈殿的佈置圖?”

善心人道:“據說幽靈殿機關重重,佈置巧奪天工,殿裡僅有二三人知道全般梗概,絕大多數的屬下弟子只明瞭與本身有關的部分,外邊人想進去難如登天,更不必說予以摧毀了,而你老友正是設計人,十年前攜圖逃離魔窟,你閣下不否認吧?”

天奇老人道:“江湖傳言,也能……相信麼?”

善心人笑笑道:“老友,放眼天下,還找不出第二個像老友這樣的土木能手。”

天奇老人喘了口氣,道:“老夫……否認。”

善心人臉皮子一陣抖動,目芒閃了閃,道:“老友,我實說了吧,消息得自你當年的共事好友陸游子,他也潛逃出殿,但被迫殺而受了致命重傷,區區我曾竭力想挽回他的命,但回天乏術,他臨死說出了這秘密,要我糾集正義之土,除魔滅邪。”

天奇老人兩眼又一次張大,緊盯着善心人,看樣子善心人的話已打動了他的心。

小龍十分清楚,這一篇全是假話,提出什麼陸游子,目的在取信天奇老人以達到企圖。

善心人又道:“區區暗中查訪老友的下落已整整五年,天意巧逢貴僕求醫,望老友以正義爲重,交出圖形,使武道得以伸張。”

天奇老人仍不開口。

老僕周明目眥欲裂,但他不能動彈也無法開口,看他的神情,完全不相信善心人的鬼話。

沉寂了片刻,善心人再次開口道:“老友,你十分明白幽靈殿反人性反天道的作爲,難道……不願襄這盛舉麼?”

天奇老人幽幽地道:“你到底是何來歷?”

善心人道:“江湖同道叫我做善心人。”

天奇老人白眉皺了又皺:“從沒……聽說過!”

善心人道:“老友豈能盡識天下人,何況又避世了這麼多年。”這話也不無道理。

小龍想現身出去揭開善心人的底細,但又考慮到時機尚未成熟,天奇老人也未必相信自己,仍然無法得到幽靈殿的佈置圖,所以又按捺了下去。

天奇老人伸手向榻邊……

善心人立即用刀點住他的手道:“老友,別動,我知道你這屋子裡外都是機關,所以才先請貴僕周明安坐一邊,長話短敘,請交出圖來,我立刻爲你施術,解除你的痛苦!”

天奇老人默注了善心人良久,才咬着牙道:“老夫知道幽靈殿不會放過老夫,必定處心積慮不擇手段追查老夫的下落,你……是幽靈殿的鷹犬,不必……再裝了。”

善心人老臉微微一變,強打了個哈哈道:“老友怎會有這不近情理的想法?”

天奇老人道:“很近情,,是你自敗行藏!”

善心人又變色道:“怎麼說?”

天奇老人道:“第一,周明並未向你提過老夫的來歷,你不先求證這點,便直接索圖。第二,如果你真是正道之土,便不會先下手製人,而應該先表明來意再懇求。第三,陸游子是個貪生怕死之徒,老夫深知他的心性,你舉他出來想取信老夫便大錯了。”

善心人無詞以辯。

小龍暗自佩服天奇老人的心思縝密。

又是一陣寂然。

善心人臉色連變之後,像突然下了決心似地道:“梅天奇,乾脆明說,區區是不得已而接受這任務,你交出圖,區區保證不損你毫髮。”

天奇老人臉孔抽搐了一陣,道:“休想!”

善心人咬咬牙道;“區區實在不願用非常手段折磨你,你再想想。”

天奇老人斷然道:“圖早已毀了,老夫多活了這些年也死而無憾了,看你如何對付老夫吧!”

善心人目芒一閃,像是橫了心,但又猶豫不決的樣子,手擡起又放下。

天奇老人閉上了眼,他已下決心認命。

善心人在經過一番內心掙扎之後,仍然敵不過現實的壓迫,他的獨生愛女捏在別人手中,加上過去被囚在東二號的殘酷的記憶,使他不敢輕言犧牲。

他擡起手,在天奇老人頭上輕輕一拍。

天奇老人立起慘哼,雙手抓頭,身軀欲扭無力,雙目暴戾,痛苦至極的樣子。

善心人寒聲道:“說,佈置圖在何處?”

天奇老人頭上蕭疏的白髮紛紛抓落。

周明在狂喘,兩眼充滿了血。

天奇老人逐漸脫力,變成臨死野獸的呻吟,那情狀令人慘不忍賭。

小龍熱血沸騰,殺機大熾。

善心人又道:“說,馬上就沒痛苦。”

天奇老人勉強進出了一個“不”字。

善心人略作思索,起身迫近老僕周明,伸手一點。

周明“哇!”地叫出聲來。

善心人道:“他不說你說,聽清楚,如果不交出圖來,你主僕想死也辦不到。”

周明狂叫道:“我老周明死了變厲鬼也要找你們。”

善心人呆了一呆,道:“你不說出來便死不了,死不了便變不了厲鬼,如果你說出來,主僕都可以好生生地活下去。”

周明嘶聲道:“老狗,你們……都會遭受天譴,老天是有眼睛的。”

善心人大聲道:“你不說?”

周明切齒道:“我寧願死,不管怎麼死!”

善心人木住了,他是被迫而爲,的確使不出酷烈的手段,但任務不達成便交不了差,從神情上可以看出他左右爲難,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刻,兩條人影出現在堂屋門外。

小龍首先發現,來的是兩名黑毛武土。

黑衣武土之一道:“東二號,事情如何?”

善心人打了一個哆嗦,轉身面對着門,

“他主僕死不肯說。”

“你盡了力麼?”

“已經用盡手段!”

“很好,不必老狗說,咱們自己搜!”

“不成!”善心人擺擺手。

“什麼不成?”

“這屋裡一定設有機關,我們無法行動。”

“由我來問,不怕老狗不說。”黑毛武士兩眼兇光熠熠,臉上盡是狠色。

天奇老人這時連呻吟聲也發不出來,只剩下喘息,但痛苦之情沒減。

那名黑毛武土衝進堂屋,抓起周明一隻手。

“快說!”

“不說!”

“好!”雙手一用力。

“啊!”慘叫聲中,周明的手臂骨被扭斷。

“說,不然老子剝你的皮。”

小龍再也無法按捺,閃身彈進。

那名站在門口的武土警覺回身。

寒芒乍閃。

“哇!”地一聲慘叫,那名黑毛武土被小龍的劍連肩帶背劈成兩段。

小龍出手從沒這麼狠過,他是憤怒極了。

屋裡的武土衝出門來。

寒芒再閃。

“嗯!”這回是半聲悶嗥,黑毛武土連人影都沒看清便倒地伏屍。

很利落,兩劍兩名黑毛武土。

善心人嚇呆了,他做夢也估不到會發生這種情況。

老僕周明手臂被扭斷,人已昏了過去。

小龍閃現門檻邊。

“浪子!”善心人驚叫出聲。

“閣下想不到吧?”小龍一臉的慄人殺氣。

“你……你怎麼來的?”

“這不必問,你先解除老人的痛苦。”

善心人窒了一窒,回身近榻在老人身上戳了一指,然後又轉身面對小龍,枯瘦的臉起了扭曲。

“浪子,你想做什麼?”

“善心人,你沒有骨頭,沒有正義感,爲了私情,忘了大義,甘作這種天怒人怨之事,你該死!”死字的尾音既重又長。

“浪子,你……”

“我要先宰了你!”小龍怒目切齒,“出來!”

善心人反而向後退縮了兩步。

小龍仗劍跨進堂屋。

天奇老人睜眼望着小龍,仍在喘息,但痛楚的表情已經消失。

老僕周明仍在昏迷之中。

善心人把牙齒咬了又咬,出聲道:“浪子,老夫……從來沒把你當敵人,老夫的處境……那叫紅杏的姑娘定然已經告訴了你……”

“不錯,但你太重私情,罔顧武林大義。”

“浪子!老夫……唉!人非太上,這骨肉之情……”善心人老淚盈眶,說不下去。

“你真能治老人的痼疾?”

“能,只消一粒丸子,這是……幽靈殿控制屬下的手段,對高級弟子一種防範,先給他們服下一種藥,縱使逃脫了身,也逃不了痛苦的折磨。”

“解藥呢?”

“有人來了!”

小龍疾閃到窗邊,從窗孔朝外一張,來的是花五娘,已經快到門口,心念一轉,閃進下首的房門,腳才站穩,突然攔腰被人抱住,本能地一掙,不但不脫,反而更緊,用手一摸,登時全身冰涼,那不是人的手,是鐵箍,猛省這屋裡盡是機關,剛纔疏忽了這一點。

善心人迅快地過去拉上房門。

小龍很感激善心人這一着,如果房門不關,花五娘一進堂屋,便會被發現,後果就難料了。

“怎麼回事?”花五娘驚叫的聲音,顯然她看到兩名黑毛武土的屍體。

“特使,老夫……老夫……”善心人急促的聲音,像是被人制住。

小龍立刻明白,善心人一定故意裝着被人點倒。

“東二號,快說,怎麼回事?”花五孃的聲音已進入了堂屋。

“老夫……敵不過……”

“什麼敵不過?”

“請特使先在老夫任督二脈之間點一指!”

人從地上掙扎爬起的聲音,小龍的視線被房門擋住,只能聽,無法扭頭看。

“說!”

“老夫照原先計劃,制住了這老主僕,逼問之下,兩個老的死不招,後來兩位武土來到,突然出現箇中年的老窮酸,劍術之高,駭人聽聞,兩位武土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便喪生劍下……”

“以後呢?”

“他點倒老夫,正迫問口供,發現特使來到,便出門不見了!”善心人編得煞有介事。

“中年文土……會是誰?”

“從沒見過。”

“這麼說……他人還在附近?”

“很難說,看樣子,他熟悉梅林奇陣。”

“唔……”花五娘沉吟了片刻,“問這老狗!”

“特使,不妥!”

“什麼不妥?”

“我們不能在此久待,帶走姓梅的,慢慢問供,有了人就不怕迫不出東西。”

“房間搜查過沒有?”

“這……來不及搜查,同時也不能。”

“爲什麼?”

“屋裡全是機關,這是可以想見的,同時還有那殺人者……”

沉默了片刻。

“東二號,背起姓梅的,我們先離開此地再說。”

“是!”

小龍急煞,但他不能動,也不敢出聲,天奇老人被他們帶走,等於帶走了佈置圖,現在只有一切寄望於守伺在外面的袁美玉了。

自己的腰部被鐵箍緊緊箍住,如何脫身呢?一掙,便束得更緊,雙手雖沒被束住,但無能爲力,斷不了也解不開鐵箍。

現在,小龍爲自己的脫身問題而緊張了,如果袁美玉發現天奇老人被挾走,必然跟蹤下去,而這梅林外人無法進來,豈不活活被困死?

他想到被扭斷臂骨的老僕周明,一直沒聽見動靜,不知是死是活,如果人還活着,便有一線希望。

空氣一片死寂。

小龍苦捱了半刻,舉臂伸劍扭身,想撥開房門看個究竟,儘量伸長的結果,還差了數寸,他拼命扭轉上半身,夠到了,但劍尖無鉤,無法拉開房門,一不小心,劍尖把門推得更嚴,不由大感沮喪,額頭上也冒了汗。

想,努力想,如何撥開房門。

最後,被他想出了一個妙法,解下褲帶,抽出一半劍身,用褲帶把劍鞘牢縛在劍身上,這樣便長了一尺多,扭身伸出,門被撥開了,急擡眼望出去,只見周明還癱瘓在木椅上,死活卻無從判別,由於角度的關係,只能看到堂屋的一部分。

解開劍,拴回褲帶,脫身仍然無望。

“周老丈!”小龍試着叫喚,但沒反應,連叫了好幾聲,最後還是失望。

燈光暗淡下去,看來是油枯了,不久,燈火熄滅,全屋子陷入了黑暗中。

現在,只有熬下去等天亮,可是天亮之後又如何呢?在漆黑中,時間似乎停止了運行。

在完全無奈的情況下,他伸手慢慢摸索圈在腰桿上的鐵箍,冰冷,厚實,連結在一根木柱上,有樞紐,但不懂開啓,等於沒有一樣。

按,旋,戳,拉各種辦法試盡,終歸徒勞。

除了焦急之外,還有一種哭笑不得之感,想象這情景,生仿是獵人陷阱中的困獸,只差他沒像困獸那樣掙扎,嗥叫。

人,畢竟不同於異類,是有靈智的,小龍由連接的木柱而想到用劍,這又是一項生機,他拔出劍,砍削木柱,水桶粗的木柱,在他的內力與利劍之下,迅快地塊塊削落,變細。

“咔!”地一聲,劍刃碰到了金屬之物,用手一摸,木柱是中空的,裝有機括,很複雜的一些線、扣,圓輪,他喘了口大氣,試着扳動,耐心地試,不敢用大力,怕又發生其他變化。

時間就在不停地試探中消逝。

堂屋裡透進濛濛曙光,天快亮了。

這裡沒有雞啼犬吠,完全是死寂的。

耐心是有其極限的,小龍在一遍又一遍地嘗試無功的情況下,實在忍耐不住了,憤憤地朝機括所在猛切了一掌,這一掌竟然發生了奇蹟,束腰的鐵箍居然鬆開,他這一喜非同小可,舒張了幾下痠麻的筋骨,搶出房門。

這一刻的心情,猶如長監犯被開釋出牢。

天色已經大亮。

他急趨近老僕周明身前,伸手一探,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人已變成了死屍。

很可能,花五娘在離開之時做了點手腳,昏迷中的人當然不會有反應,這婆娘真夠狠的。

轉望上首的房門,幽靈殿的佈置圖當然是藏在這屋子裡,但由於受過的教訓,他不敢輕於嘗試了。

出了門,眼前是靜寂的梅林,配上這間屋子,看上去不但安詳,而且富有詩情畫意,但他明白,只要一踏進去,便昏天黑地了。

仔細思索了一番,決定先離開此地再作別的打算,於是,他相準昨晚進來時的方位,用目光索尋,發現了指路的白紙團。

他循着紙團步人林中,靈機一動,他拾起紙團,拋離原來的位置,一路出去,紙團全改了方位,這一來,除了天奇老人本人,沒人能再入梅林了,這是最妙的保護佈置圖的方法。

出了梅林,有一種重見天日之感。

旭日已經升起,大地一片和煦,有誰知道這和煦裡隱藏了多少血腥!

小龍又回到官道口。

現在,他迫切需要的是喝上一頓,睡上一覺,然後繼續追查花五娘他們的下落。

大街只一條,左右可以望到頭,幾家像樣的酒店還沒開門,小飯鋪卻已做完了一場早市,該上路的客人都走了,是熱鬧後的冷清。

他選了家比較乾淨的飯鋪走了進去。

“客官用飯還是……”小二趨前來。

“喝酒!”小龍坐下,“揀現成的端幾樣來,羊頭皮蹄筋湯可要熱的!”

“是,酒……白乾成麼?”

“成,一斤!”

小二轉身張羅,不一會酒菜齊上。

飢不擇食,小龍津津有味地開始大嚼,先用菜打了底,然後有一口沒一口地喝了起來,飢火壓了下去,心事卻涌了起來。

原本跟紅杏約好一明一暗進鎮,這一岔便過了一晚,不知紅杏是否離鎮,或是有所發現?此來的目的,是查探花五娘應援善心人之謎,謎是揭曉了,但天奇老人卻被對方帶走。

袁美玉守候在梅林之外,天奇老人被帶出梅林,她應該發覺的,如果她追蹤而去,應該設法傳個消息。

他同時也想到替袁美玉傳訊的紀小芸,她會再來跟自己聯絡麼?

“嘩啦!”傳來對街客店樓上的窗子推開的聲音,可能是屋子太古舊,橢頭走了樣,所以推動時聲音很大。

小龍是面向外的,下意識地擡起頭,一看,頓時振奮起來,窗子推開後又關上了,窗櫺上夾了根帶葉的樹枝,是袁美玉傳的暗號。

他大大喝了一口酒,心想:袁美玉或是紀小芸投在對面客店,傳暗號的目的是要自己在此守候,還是進店會合?

許久,沒有別的動靜。

小龍付帳起身,徑直走向對街的客店。

店裡的夥計們正在打掃,小龍進門沒人招呼,直走到天井,有個小二從樓梯匆匆下來,衝着小龍哈哈腰,道:“您是二公子?”

小龍點了點頭,心裡明白,這稱呼是屬於袁美玉的。

跟着小二,上樓梯,循着迴廊到了靠角落的一間。

“二公子,這間,當意麼?”

“很好!”小龍不假思索,他知道定是袁美玉安排的,必有用意。

小二倒上杯熱茶,然後退了出去,拉上房門。

小龍用茶水漱漱口,和衣斜在牀上,本來很想睡個大覺的,現在卻毫無睡意,他等着袁美玉來聯絡。

躺了一陣子,心裡感到老是掛着什麼似的,翻下牀,步向後窗,因爲這房間正當正樓和耳樓的交接處,是以邊窗可望街外,後窗卻對着後天井。

剛靠近後窗,便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從下面院子傳來,低眼望去,只見小二在前,領着兩頂轎子進入院心,轎邊隨着個青衣婢女。

緊跟着轎子進來的是一個富商打扮的老者,和兩個壯年的下人。

轎子放落在上房外的階沿邊,兩下人疾趨上前。

小二側在一邊,用手比劃着道,“最乾淨的上房,一明兩暗,夠爺們用了吧?”

下人之一拉着大嗓門道,“咱們趕了不少路來的,肚子老嘀咕,快給咱們準備吃的!”

小二哈腰道:“是!是!”

下人進客廳,巡了一遍,又出來揮手,道,“你下去吧,咱們自己安排。”

“是!”小二退了出去。

青衣婢女轉身去揭轎簾,她這一轉身,恰好面對小龍的後窗方向。

小龍幾乎驚叫出聲,登時滿頭玄霧,這青衣婢女,赫然就是昨夜以樹枝作記號傳消息的紀小芸。

這到底是什麼蹊蹺?

一個頭頂布帕的女人,由紀小芸扶着進房,看樣子一定是病人。

富商打扮的老者跟着進去。

另一頂轎子沒動靜,想來是這老者坐的。

轎伕在下人的指點下,進入邊房。

兩名下人互相低語之後,其中一個進廳裡端了把椅子出來,朝門邊一放,坐下去,另一個沿走廊晃了開去。

紀小芸再沒現身,院子沉寂下來。

小龍退離後窗,到房門邊把門拉開一條縫望向樹邊,他判斷對面臨街的房間之一,便是插有樹枝標記的地方,房裡會是袁美玉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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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枝是所謂高人的記號,難道神秘的高人也投在這客店中?目的何在?

更令人迷惑的是紀小芸是代表袁美玉傳訊的,她怎麼會變成了別人的丫頭跟着主人投店?抑或她本就是人家的丫頭?這的確是個揣不透的謎。

小龍又踅到後窗邊,只見小二正在搬送酒菜,那名壯年下人在門邊接應,看樣子是不讓小二直接進房。

一隻手突然搭上肩頭。

小龍呼吸一窒,全身的肌肉登時收緊,房門是掩着的,被人潛人而不自覺,這太可怕了。

“誰?”小龍努力一定神,沉聲發問。

“噗哧!”女人的笑聲,手隨民口離開。

小龍回身一看,大驚意外。

“紅杏,是你!”

“嚇了一大跳是嗎?”紅杏笑着問。

“你怎麼……”望着不曾啓動過的房門,“進來的?”

“我本來就在房裡,喏!”用手指了指靠角落的大衣櫥,“只是你太大意,沒發覺,衣櫥的門不是開着麼?”

衣櫥的門的確是開着的,小龍吐了口氣。

“你跟她們是一路的?”

“誰?我跟誰是一路?”紅杏挑了挑眉。

“這房間……”小龍怔了怔,“是你替我開的?”

“我昨晚就住在這裡,我沒法找到你。”

“可是……小二進門就叫我二公子……”

“叫你二公子沒錯,我不能要小二跟着我叫小龍哥。”甜甜地一笑,“是我告訴了小二你的衣着長相,本來是瞎碰,想不到你真的投進了這客店,而且還是午前。”

小龍又發怔,聽聲口她不像跟袁美玉她們一路,可是自己是飯鋪裡看到樓窗上的樹枝暗記才進來的,紀小芸也到了這裡,如果是巧合,那就真的太巧了。

“你幹嗎發怔?”紅杏偏起頭,一副可人的樣子。

“我……是想,這……實在巧!”他不想說出心裡的話,順口應着。

“本來嘛!我一直擔心找不到你,你昨晚到哪兒去了?”紅杏睜大了杏眼。

“我……碰上了件岔事。”

“什麼岔事?”紅杏毫不放鬆。

小龍無奈,只好把梅林的事說了一遍,隱起了袁美玉那一段,說成是自己進去的。

紅杏大爲震驚,眸光大盛。

“想不到會有這事,照這麼說……善心人的處境危險了,萬一有什麼不忠實的行爲落在花五娘她們的眼中,他絕活不了,而他失去利用價值之後,後果無法想象。”

就在此刻,房門被推開。

小龍擡眼一看,愕住了。

站在門邊的,赫然是袁美玉,她的臉色很古怪。

“進來吧!”小龍出聲招呼。

袁美玉跨進房中,隨手又掩上房門,目光在紅杏身上一陣打量。

“你就是二公子的素識紅杏小姐?”袁美玉一口便道出了紅杏的來路。

紅杏大感錯愕,一時答不上話來。

小龍也驚異莫明,看樣子她們真的不認識,但袁美玉怎會說出紅杏的來路呢?尤其素識二字似有深意,女孩子家心思細,很可能她是在門外偷聽到裡面的對話而忖度到的。

“你是……”紅杏期期地問。

“我叫袁美玉,二公子的跟班。”她毫不隱諱。

“跟班?”紅杏驚異莫置,她想不到小龍會有這麼個美麗的跟班,沒聽說過,也沒見過,她看看袁美玉,又看看小龍,迷惘中有一種異樣的神色。

小龍無法解釋,也不想解釋,改變了話題。

“小袁!”因爲袁美玉自承是跟班,他只好順水推舟地用這老稱呼,“你也投在這店裡?”

“對,比二公子早了一步!”

“不是偶然的?”小龍話裡有話,因爲紀小芸也在店中,當然事非偶然,因爲有紅杏在場,他不能直截了當地查詢昨晚的事,他先沒告訴紅杏這一段,如果問出來,很明顯他說了謊,對事情有所保留。

“當然不是巧合!”袁美玉承認了。

“紀小芸怎樣?”又是含而不吐的話。

“她很會辦事。”

“這麼說……她是在辦事?”

“對,一點不錯。”

“窗口的記號……”

“當然是爲二公子而留的。”

這些話,紅杏半句也聽不懂,下意識中,有一種被屏於門外的感覺,但她不形於色,只默默地站着聽他倆對話。

“紅杏小姐願意到我房裡談談麼?”袁美玉轉向紅杏,神色之間顯得很神秘。

“可以,我正有這意思!”

“那太好了,二公子……”袁美玉望向小龍,“你就在房裡寬坐吧!”

“唔!”小龍無可奈何地應了一聲。

袁美玉和紅杏雙雙出房離去。

小龍又陷入了迷惘,他感覺到袁美玉愈來愈不簡單,記得剛見面時,她跪求他援手救父,而情況演變的結果,似乎內情並不單純,她不是表面上看去的那麼嬌弱。

他坐到牀沿。

袁美玉跟紅杏是初見面,有什麼話必得避開人密談?這當中又有什麼文章?

不期然地,他又想到了袁美玉身後的高人,那高人的確是高深莫測,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想着,想着,餘巧巧生時的面影浮現腦海,隨之而來的,是椎心刺骨的痛楚,曾幾何時,便已人神永隔。

於是,無比的恨又擡頭,他在心裡再一次誓言要向幽靈殿百倍討還血債。

“店家!”壯年下人粗獷的吼聲。

“來啦!”

“買點香燭要這麼久的時間?”

“是,爺,這不買來了嗎?”

“快!”

小龍起身步向後窗,轎伕已站在轎邊,紀小芸提着一籃子香燭站在轎後,富商打扮的老者站在階沿,兩名壯年下人和店小二散在一旁。

“小芸,夫人是在病中,你要小心侍候!”老者沉聲叮嚀。

“是,老爺!”

“姑子庵不許男人進去,夫人就交給你了,記住,多掛功德,要庵裡多爲夫人誦經祈福,燒完香就快回來!”

“是!”紀小芸又應了一聲。

“去吧!”老者擺擺手。

轎子擡起,紀小芸跟在轎後,一行人啓行。

老者目送人轎離去,轉身進房。

小龍心裡很納悶,袁美玉說過紀小芸很會辦事,她正在辦事,現在她隨主母到尼姑庵燒香祈福,是真的隨香還是所謂的辦事?她的主人是什麼身份?

心念未已,有人進房,是袁美玉。

“二公子,你馬上去跟那頂轎子!”

“跟轎子?”小龍有些茫然,“人家不是去尼姑庵燒香麼?”

“燒的可能是斷頭香!”

“這……”

“二公子,你去了就知道,除了小芸,不許任何人接近轎子,不管是誰接近轎子,你拔劍不必考慮。”

“爲什麼不乾脆說清楚?”

“不及細說了,你一看就明白,不過有一點,你是暗跟,不是明隨。”

“唔!好!紅杏呢?”

“她是最得力的助手,她已經答應跟我們合作,在前道你會碰上她。”

小龍不再多問,立即抓劍出房。

時間已過午,轎子在大路上冉冉而行。

離開官道口已經二十多裡,不見尼庵的影子,轎行的速度不減,紀小芸緊跟在轎後,腳程倒是很健。

小龍與轎子保持視線內的距離,遙遙跟進,他始終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目前可以意識到的是不像是去進香,這麼遠的路程不派得力下人護送,於情理不合。

轎子一轉,岔上了小路,樹木遮擋了視線。

小龍加速步伐,急急迫去,到了小路岔口,只見轎子停在一株亭亭如蓋的巨樹蔭下歇腳,小龍迂迴繞到側方隱住身形。

轎子裡的女人是誰?小龍在想,照袁美玉的意思是要加以保護,爲了什麼?

兩個寬袍大袖的尼姑從小路的另一端飄然行來,其中一個看上去年紀較大的手執拂塵,轎子距路邊約莫一箭之地,兩個尼姑斜着向轎子走去。

小龍心中一動,袁美玉說過,不能讓任何人接近轎子,否則就拔劍而不必考慮,但轎中人是燒香來的,來的又是尼姑,該不該阻止呢?

兩個尼姑已快接近轎子。

小龍拿不定主意……

紀小芸迎了上前,向尼姑行了一禮,兩尼姑也合十還禮,雙方不知說了些什麼,紀小芸再次施禮,然後朝原來的小路回奔。

轎子擡起,兩尼姑隨在轎後,順小路行走。

照這情形看,分明是自己人,不然紀小芸不會如此表現,小龍心念一轉,得截住紀小芸問個明白,他以疾風般的速度,斜裡掠去。

將到小路岔口,小龍已經趕上,口裡輕喝一聲:“站住!”

紀小芸止步轉身。

“二公子……”紀小芸猛跺腳,氣急敗壞的樣子。

“怎麼回事?”小龍摸不清頭腦。

“你爲何不出手救人?”

“出手救人?我……可是你……”小龍大惑,但意識到可能已經誤了事。

“二公子,亡羊補牢……”紀小芸咬咬牙,“請你立刻追上去,救出轎中人,不能留活口!”

“到底……”

“二公子,時間不多了,你看到轎中人就會明白一切,我必須避這嫌疑……”說完,疾奔而去。

小龍窒了窒,立即掉頭猛追。

沒多遠,眼前出現一條幹涸見底的溪牀,佈滿了各色各樣的石頭,看樣子這條溪只有在雨季山水漲時纔有水,路是沿溪而去的。

溪的對面靠山麓翠竹成林,林子裡露出一角紅牆,那頂轎子正在這時沒入翠竹林中。

小龍剎住奔勢,他已經瞥見了轎影。

隱在竹林裡的,應該是尼庵沒錯,他又困惑了,轎中的女人本是燒香來的,袁美玉交代不許任何人接近轎子,中途由尼姑接引是順理成章的事,爲什麼紀小芸要離去?

紀小芸要他救人,還說不能留活口,爲什麼?

看到轎中人,就可明白一切,這是紀小芸說的,在店裡只看出像是個生病的女人,根本沒看到她的面目,問題就在這裡。

於是,他從溪牀對直切了過去。

竹林小徑,不深,一眼便可望到庵門,匾額上寫的是“蓮華庵”三個字,庵門已經合上。

小龍直逼庵門,門沒上栓,還留了條縫,小龍眯單眼湊上去。

門裡是個小院,花草奇石,十分清幽宜人。

轎子停在花徑上,擡轎的退在一邊,兩女尼站在轎門邊,似有所等待。

不久,裡面傳出一個嬌嫩的聲音道:“人帶到了!”

隨着聲音,一個妙齡女尼出現,雖然頂上無發,但可以看出是個美人胚子。

手執拂塵的中年女尼欠了欠身,道:“帶到了,一路都順風!”

妙齡女尼道:“護法在後邊禪房等着,把人帶進去吧!”說完,轉身離去。

小龍心頭一動,立即意識到此中蹊蹺大了,尼庵里居然有護法,而且沒提燒香之事,反說人是帶到的。

兩女尼同時動手掀轎,扶出轎中人,頭上蓋着布,依然不見面目,連挾帶拖,向裡走去。

小龍心想;如果推門直入,必然會驚動人,事情可能就發生變化,這尼庵不大,繞到後面去看看動靜再決定該採取的行動。

退開數步,從左側方順圍牆繞去。

從屋頂可以看出尼庵一共只兩進,後進是三合院,那前進無疑地是佛堂了。

圍牆上開了道後門,關得很緊。

小龍用手推了推,文絲不動,打量了一下形勢,發觀一棵老椿樹枝柯半掩在廂房頂上,正是最理想的掩護物,於是,他飄身上房,縮在枝葉裡。

正面房舍的中門開着,雲牀上鋪了被褥,一個面目紅潤的老者兩腳着地坐在牀沿,被帶進去的矇頭女人被安坐在一把太師椅上,兩個女尼側立椅邊,剛纔傳話的妙齡女尼站在老者身側,一隻手搭在老者肩上,一望而知,她不是真正的出家人。

老者擡擡手,道:“擡轎的人呢?”

手執拂塵的女尼恭應道;“兩個!”

老者點點頭,道:“好好打發他們!”

頓了頓,又道:“你兩個一起去,做乾淨些。”

兩女尼應了一聲:“是!”雙雙退出。

小龍已完全證實這尼庵裡每一個人都是邪僻之徒,所謂打發,當然是殺之滅口。

怪的是轎中人本是安排來燒香的,到底是何門道?

老者伸手在妙齡女尼臉上摸了一把,邪意地笑笑道:“寶貝,剛纔盡興麼了”

妙齡女尼扭了一下腰肢,嗲聲蕩氣地道:“嗯!我受不了,我……累得要命!”老者用手一攤:“哈哈哈哈,這叫老而彌堅。”

妙齡女尼“唔”了一聲,掙脫老者的手:“護法爺,辦正事吧!”

老者身軀一正,道:“好,辦正事!”

小龍看得心火直冒,殺機在心頭翻滾,這佛門淨地,竟然是藏污納垢之所。

妙齡女尼上前一步,站到矇頭女人身邊,伸手揭下矇頭的布巾。

小龍像突然遭了雷殛,全身強烈地一震。

蒼蒼白髮,貌相清奇,哪裡是什麼女人,赫然是梅林之主天奇老人。

他似乎禁制未除,虛弱地癱在椅上。

小龍激動得全身發抖,對全盤經過不十分明白,但就事論事卻若有所悟,袁美玉一直沒放鬆監視,紀小芸是她布的內線,而所謂高人是她的幕後指揮,對方想以瞞天過海之計運送天奇老人,卻無法得逞,沿途不許任何人接近轎子,可能是怕對方中途改變主意……

老者以目示意妙齡女尼退開。

妙齡女尼退站到椅後側方。

老者起身走到天奇老人身邊,點開了他的穴道,然後用手撫了撫他的肩頭,聲音激動地道:“老友,還記得故人麼?”

天奇老人看了老者半晌,以孱弱的聲音道:“當然記得!”

老者“唉”了一聲,道:“老友,我費極大心機,冒生命之險,使他脫離魔掌……”

天奇老人“啊”了一聲。

老者又道:“老友,我無法斷言能找到解藥解除你的禁制,不過……我會盡全力。”

天奇老人又“嗯!”了一聲,沒表示意見。

老者來回踱了兩步,憤憤然地道:“倒行逆施,人天不容,老友,小弟我只要有三寸氣在,誓要爲武林立公義爲江湖除禍害。”

天奇老人口裡發出沙啞的笑聲,肩頭因笑聲而抽動。

“老友,你……笑什麼?”

“老夫……笑自己一念不堅,身敗名裂,活該!”

“老友!”老者搖頭吐氣,“除魔消怨,爲時未晚,小弟已糾合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正義之士,戮力衛道,共謀對付幽靈殿,眼前感到棘手的是無法全盤洞悉殿裡的佈置,深怕功虧一簣……”

“你身在殿中這多年,難道……還沒摸清佈置?”

“只摸透了七成,最可慮的是另外三成只有殿主一人能控制,除了他,就只你老友辦得到,當年是老友親身佈置的,實際參與工作的,早被滅口了。”

“老弟的意思……”

“如果老友能把原圖見賜,便是武林一大功德,江湖同道之幸!”老者目射棱芒,但一現而隱。

小龍心頭起了疑雲,到底這老者在弄什麼玄虛,難道他真的是衛道份子?

“哈哈哈哈!”天奇老人乾澀地笑了幾聲:“陸游子你當老夫……是三歲孩童?”

老者臉色立變。

小龍心頭劇震,原來這老者就是善心人在梅林小屋裡,假他的名頭想套取天奇老人口供的陸游子。

“老友!”陸游子緊皺眉頭,“你是太虛弱了,怎會懷疑起小弟的用心來?”

“陸游子,你這爲虎作倀的敗類……”

“老友……”

“閉上你的嘴,老夫一切認命了!”

陸游子的紅臉脹得更紅,眼皮子一陣跳動,眸子裡射出了陰殘之色,似乎知道狡計難逞,準備用非常手段逼供了,伸手按上天奇老人的頂門。

“老友,我真不忍心對你下狠手,如果你能交出原圖,小弟保證你平安度過餘年。”

“嘿嘿,陸游子,老夫……對人生已毫無留戀,不必廢話了!”

“老友,何苦如此執迷?”

“執迷的是你,在報應沒當頭以前,你是不會省悟的,陸游子……你們的報應就在眼前了。”天奇老人急促地喘息,說話相當吃力。

“梅天奇!”陸游子露出了猙獰面目,“那你就怨不得我了!”五指突然收緊。

“啊!”一聲不太高的慘叫。

頭頂皮被五指捺破,血水登時染紅了白髮。

“說吧,原圖在那裡?”

迴應的是慘哼。

“啊!”又是一聲嗥叫,一綹帶血的白髮被陸游子拔離頭皮,天奇老人身軀一挺,暈了過去。

妙齡女尼立即轉身去端來面盆。

小龍雙目盡赤,血管似要爆裂。

妙齡女尼用手潑水在天奇老人臉上。

天奇老人發出一聲長喘。

小龍一長身,飄落在禪房門外的院地裡。

“什麼人?”陸游子急喝出聲。

妙齡女尼放下面盆,震驚地望向門外。

小龍凝立不動,瞪視着對方。

陸游子大步出房,站到屋檐下,仔細打量了小龍一番,臉皮子抽動了數下。

“你到底是誰?”

“浪子小龍!”一個字一個地吐出。

“你……就是浪子小龍?”陸游子目芒連閃,前進了一步。

妙齡女尼抓着一柄劍,搶出門,把劍遞到陸游子的手中,然後退站側後方。

“你意欲何爲?”陸游子見小龍不答腔,又開了口,捏了捏劍把,顯然他不無緊張。

“殺人!”兩個字,卻充斥着無比的殺機。

“殺人?”陸游子撇了撇嘴,眉毛一挑,道:“好狂妄的小子,你要殺誰?”

“幽靈殿的犬類!”

“哈哈哈哈,怎不說是找死?”

小龍上步,嘴抿得很緊,眸子裡狂焰熠熠,久鬱積在心頭的恨火,熊熊熾燃。

陸游子橫跨一步,拉開架勢。

小龍到了出手的距離止步。

“浪子,你膽敢跟本殿爲敵?”

“我要把你們劍劍誅絕。”

“你有這能耐?”

“事實會證明。”

“你是梅天奇的同路人。”

“可以如此解釋。”

“你是爲救他而來?”

“爲殺人討債而來!”

“討債,討什麼債?”

“水仙宮的血債!”

“你……”陸游子微退了半步,臉上現出了震驚之色,“爲水仙宮討債?”

“不錯!”小龍的劍橫了起來。

妙齡女尼此刻是斜對小龍的側背,極有利的猝襲位置,一擡手,三點寒星射出。

就在妙齡女尼發出暗器的瞬間,陸游子沉哼一聲,拔劍出手,快如電閃,凌厲無前。

小龍斜旋,發劍……

這一旋,奇妙無比,同時避開了暗器和長劍的合擊,還加上反擊。

“啊!”尖叫聲中,妙齡女尼栽了下去,半邊光頭和一條手臂跟身體分了家。

陸游子雙目盡赤,步子一變,攻出。

小龍在殺念沸騰之下,絕招出手,劍光像天空的閃電,乍閃即滅。

“嗯!鏘!”陸游子暴退,劍已掉地,左胸冒出一片殷紅。

小龍彈步拉回彼此距離。

陸游子猛咬牙關,擡手,一抖。

小龍鼻孔裡嗅到一股異味,知道對方用毒,但他連眼皮都不眨一下,挺立着,目光直照在對方臉上。

陸游子一翻腕,手中多了把亮晶晶的牛耳刀,這是幽靈殿的弟子必備的割喉工具。

“浪子,老夫要切斷你的喉頭。”

小龍不吭聲。

“因爲你毀了老夫的心愛之人……”他指的是妙齡女尼,他以爲小龍已被毒所制,獰笑了一聲,又道,“所以老夫不打算要你馬上斷氣,要活剝你的皮,生挑你的筋,再把你扔到山裡喂……”

最後一個字不及出口,小龍的劍已剌進他的心窩,快,快得簡直不可思議,像是劍本來就插在他的心窩裡,一抹殘餘的獰笑僵化在臉上。

“浪……浪……”臉孔扭歪。

小龍抽劍,橫挪。

血箭射出,屍身栽了下去。

小龍收劍回鞘,四下望了望,舉步進入禪房,面對天奇老人。

“是你……少俠!”天奇老人還能認出在梅林小屋乍逢一面的小龍。

“老前輩,我們得離開此地。”

“老夫……老夫……不成了!”老人喘個不停。

“老前輩,振作些……”小龍心裡結起了疙瘩,他發現天奇老人的瞳孔在放大。

“老夫……潛毒已經發作,神仙……難救了……”

“老前輩!”小龍大急,“幽靈殿的佈置圖到底在什麼地方?”

“在……在……”聲音微弱下去。

“老前輩,在何處?”

“在……老夫至交……好友……”喘息着,口脣打顫,久久迸出一個字,“童……”以後再也發不出聲音,身軀開始扭動。

“童什麼?”小龍急問。

天奇老人身軀一陣抽搐,然後不動了,兩眼圓睜着,頭頂流下的血,一條條凝固在臉上。

小龍發了木。

“二公子!”身畔起了輕喚,出現的是袁美玉。

“你來了!”小龍木然轉面。

“我早就來了!”

“可惜天奇老前輩……”

“這是沒辦法的事,幽靈殿主爲了控制手下,強迫他服下了一種奇毒,如不定期吃解藥便會頭痛欲裂,持續一段時期後,便只有死。”

“你……怎麼知道?”小龍連連挫牙。

“是紅杏說的,善心人告訴過她。”

“紅杏呢?”

“另外有事。”

“如果善心人在場,也許能挽回天奇老人一命。”

“善心人行動不能自由!”袁美玉深深望了天奇老人的遺體一眼,“他剛纔說佈置圖在他的至交好友姓童的身上……”

“有姓無名,何處去找姓童的?江湖上姓童的太多了,如果又是個避世的老人……”

“以後再說吧!”

“對了!”小龍恢復了常態,“那叫紀小芸的是怎麼回事?”

“一着妙棋,那位高人安排的,不管何時何地,千萬不能露出認識她的樣子。”

“又是高人!”小龍有些牙癢癢。

“二公子,等幽靈殿瓦解之日,就是高人露面之時,不是我故作神秘,實在是……”

“算了,我不想追問,現在我們做什麼?”

“天奇老前輩的後事,我們不能不料理,把遺體帶到後山擇塊向陽的好地安埋。”

“好吧!”小龍抱起天奇老人。

埋葬了天奇老人,已是日頭偏西的時分。

小龍和袁美玉站在新堆的墓前。

“還有兩個尼姑不見影子?”小龍想到了料理轎伕的那兩個中年尼姑。

“已經打發上西天了!”

“是你……”

“對,我慢了一步,沒來得及救轎伕的命。”

“現在我只想……”

“想什麼?”

“殺人!”小龍咬牙切齒,他沒有一時一刻忘記餘巧巧飲恨埋骨,他要實踐他的誓言,用幽靈殿人的血,來安餘巧巧在天之靈。

“殺吧,你看庵院裡……”

小龍擡眼向下望去,果見庵院裡有人影浮動,最顯眼的是客店中那富商打扮的老者,因爲他的衣着特別鮮明,細看人倒是不少,有七八人之多。

二話不說,小龍彈身奔去。

慘號一疊聲破空而起,動魄驚心。

袁美玉來到觀場,最後一名幽靈殿的弟子倒下,令人毛骨悚然的聲浪驟然平息。

小龍在屍身上拭淨了劍上的血痕,仰天吐了口氣,似乎積恨消除不少。

前院突然傳來人語之聲。

“又有人來了!”小龍又擺出想流血的姿態。

“我們避一避!”袁美玉轉動目光。

“爲什麼要避?”

“我知道來的是誰,快!”袁美玉縱身上了廂房的屋頂,隱入披蓋的榕樹密葉中,這是小龍原先藏身的地方,隱秘而不影響視線。

小龍略一躊躇,跟着上屋潛身。

兩條人影匆匆入後院,小龍從葉隙一望,殺機又開始在血管裡奔流。

來的,赫然是妖媚婦人花五娘和紀小芸。

花五娘一看滿地積屍,臉孔起了扭曲。

“我早知道會發生事故!”花五孃的聲音是顫抖的,豐腴的身軀也在抖。

“既然特使早知道,爲什麼還……”紀小芸的臉也變得很難看,聲音更抖,當然,她是故意裝的。

“我……這樣安排,就是預防出意外,想不到還是發生了。”

“特使怎麼預知的?”

“在梅林中,有個神秘人曾現身殺人,我該防到他不會甘休。”花五娘裡外巡了一遍。

小龍心裡雪亮,所謂神秘人是善心人故意捏造,以掩飾自己殺人的行動。

“對方……可能還在……”紀小芸作出驚惶之色。

“對方走了!”

“特使又……”

“很簡單,對方的目的是梅天奇,目的達到,便不會多停留。”

“一定是相當可怕的人物,不然,以護法和高香主的身手,不會如此輕易……”

高香主,指的無疑是裝扮富商的老者。

“我們得立即傳訊回總壇請求支援!”

“特使,如果那可怕的殺人者找上我們,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

“希望他找!”

“爲什麼?”

“我們可以追回梅天奇。”

“特使,如果東西落到殺人者手中。”

“我們走!”花五娘臉色又是一變,顯然紀小芸這句話擊中了她的要害。

“這些死難的……”

“另外派人來料理。”說着,轉身舉步。

紀小芸像真怕似地急急相隨。

小龍身形一動,但被袁美玉拉住,她似乎早防到小龍會有這一着。

“你什麼意思?”

“二公子,我們暫時不能動這女人。”

“爲什麼?”

“動她就會破壞高人的計劃,紀小芸這着棋子,必須要靠這女人才能發生作用,如果要能動,不必等到二公子現在出手了。”

小龍默然。

“二公子,你生我的氣麼?”她忽然嬌言軟語。

“談不上!”

兩人本是緊靠在一起的,此刻,小龍才感受到她吐氣如蘭,嬌軀溫軟,但感受盡管感受,面對這一大堆死人,什麼情懷都不會升起的。

“呀!”袁美玉驚叫了半聲,忙用手掩口。

小龍一看院地,也不由呼吸一窒。

一個披頭散髮,遍身血污的怪人,從對面廂房衝了出來僕跌在死人堆裡,一陣蠕動之後,又搖搖不穩地站了起來,像受重傷的野獸般喘息。

“二公子,庵裡還有人……”袁美玉望着院子裡的血人,“他是從對面廂房裡跑出來的。”

“原先好像沒這個人,他是誰?”小龍喃喃自語。

“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黨羽?”

“你穩住,我去瞧瞧!”小龍撥開枝葉,一長身,飄瀉院中。

血人似有所覺,困難地轉過身。

面對面,小龍爲主頭皮發炸,全身的肌肉都抽緊了,只見這人鼻塌脣裂,左邊的眼珠子掛在眶外,身上衣衫破碎,全被血糊住,已經不復人形。

看樣子不像是交手受傷,而是遭了酷刑。

“你……你……浪子!”破裂的嘴脣吐字已不清。

被對方叫出名字,小龍一愕。

“你是什麼人?”

“我……嗬嗬嗬嗬……”古怪刺耳的笑聲,晃了晃,坐下地去,擡頭,掠開散發。

“是你!”小龍驚叫。

這血人,赫然正是幽靈殿的執行人黑狼李七,他怎會變成這樣子?

記得在三元宮的黑屋中,他在受制之下神秘失蹤,這一直是個不解之謎……

“浪子,賞我……一劍吧!”

“李七,我問你,怎麼回事?”

“我……被陸游子……拷打,硬栽我……是內奸,我……嗬嗬!”

“那天在三元宮黑屋,你被花五娘用獨門手法制住,如何逃走的?”

“我……自解穴道,那婆娘在一次酒醉中,曾經……泄露過……她的手法,我……慢慢想起來……”他說話相當吃力。

“李七,黑屋只一道門,你怎麼失蹤的?”

“屍洞……屍……洞!”

“什麼屍洞?”小龍下意識地感到心頭泛寒。“黑屋……被嚴刑處死的人,屍體從屍洞拖出,我……知道……機關。”

“哦!”小龍總算解開了一個結,想了想又問道,“你怎麼會到這裡?”

“我……一時大意,又被逮住,此地……是一處分壇,……”口角沁出血水。

袁美玉來到小龍身側。

“二公子,問他幽靈殿的所在地。”

小龍點點頭。

“李七,你們的總舵開在什麼地方?”

“在……在……”黑狼李七半張着獨眼,費力地道,“在函谷東南方……山裡……”

“如何找法?”小龍精神大振,這是他和袁美玉夢寐以求的消息,“有地名麼?”

“沒有,是……一座無名的……山谷。”黑狼,狼中之狼,現在比狗還乖,問什麼答什麼。

“說一說如何去法,坐落的位置,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辨認記號……”

“啊!”一聲嘶叫,黑狼李七滾倒地面,全身抽扭,口裡發出斷續的慘哼,刑傷裂口又滲出血水,四肢逐漸蜷曲,形狀淒厲如鬼。

袁美玉咬牙蹙額道:“他像是毒發的樣子?”

小龍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道:“幽靈殿屬下,稍有地位的弟子都被強迫服下一種慢性毒藥,作爲控制他們的手段,黑狼李七當然不會例外。”

話鋒頓了頓,又道:“好在我們已經得到了重要的線索。”

袁美玉道:“剛纔他是說總舵設在函谷關東南方山裡的一座無名谷中?”

小龍頷首道:“不錯,是這麼說。”

袁美玉道:“可信麼?”

小龍道:“一個遭受同類殘害,而且準死的人,應該沒理由說假話。”

黑狼李七喉裡發出一聲怪哼,蜷曲的軀體突然舒開,頭歪在一邊,嚥了氣。

小龍掃了李七的屍休一眼,感慨地道:“人作孽,不可活,李七壞事做得不少,最後慘死在自己人手裡,這就是活生生的報應。”

袁美玉點點頭道:“我們到那邊廂房裡看看!”

兩人走了過去。

從房裡的佈設來看,是尼姑的宿舍,所不同於一般尼舍的,是房裡居然有化妝鏡臺,其中一間遍地血漬,什物凌亂,料想是用來刑訊黑狼李七的臨時刑房。

各間巡視了一遍,沒什麼特異之處,兩人又回到院子,小龍驚叫了一聲:“怪事!”

“什麼怪事?”袁美玉一下沒看出來。

“李七的屍體不見了。”

“呀!”袁美玉也驚叫了一聲,“他分明已經斷了氣,難道又復活了麼?”

“復活似乎不可能,他那一身內外傷是假不來的……”

“那屍體呢?”

小龍心裡想:在三元宮黑屋裡,李七在受制的情況下神秘脫身,現在又像故事重演……

心念之中出聲道:“只有一個可能,我們到廂房搜查之際,他回過氣來,悄悄溜走,不過,以他那一身傷,絕對跑不遠。”

“如果是這樣,他的口供便不一定可靠,而他毒發的情狀也可能是表演的,一個武功深厚的人,外傷再重也能克服!”

“有道理,我們搜搜看!”

於是,兩人分頭裡外搜尋,最後在庵門外會合,結果是一無所獲,計議了一番,決定焚燬這座尼庵,以免幽靈殿再加以利用。

火勢熊熊中,兩人離開了蓮華庵。

關裡,所有客店突告爆滿。

客人並非經常路過的客商,而是些生面孔,並且都把房間包了下來,看樣子有一段長時間好住。

出入關的行商客旅大嘆投無店,只好商借民家住宿,一般人無所謂,但江湖人物卻已敏感地想到這反常的現象意味着一場暴風雨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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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秘圖風雲 血洗尼庵第六章 殺人圈套 賣唱姑娘第八章 狐狼之爭 尾巴初現第十一章 各逞心機 互爭長短第十五章 鬼蜮行徑 駭人聽聞第十二章 降魔誅妖 鏡花水月第三章 曙光一線 希望在即第十三章 不測風雲 旦夕禍患第八章 狐狼之爭 尾巴初現第十八章 秘圖風雲 血洗尼庵第十九章 爾虞我詐 安樂之窩第十三章 不測風雲 旦夕禍患第二十章 超生洞內 豔窟流紅第十七章 斷腸之痛 血債血還第十五章 鬼蜮行徑 駭人聽聞第十五章 鬼蜮行徑 駭人聽聞第十三章 不測風雲 旦夕禍患第十三章 不測風雲 旦夕禍患第二十一章 神秘刀客 奇兵突出第十九章 爾虞我詐 安樂之窩第二章 弄巧戍拙 怪病怪方第一章 廟裡乾坤 壺中日月第十三章 不測風雲 旦夕禍患第十五章 鬼蜮行徑 駭人聽聞第十八章 秘圖風雲 血洗尼庵第四章 敵我分明 毒血浣劍第一章 廟裡乾坤 壺中日月第十五章 鬼蜮行徑 駭人聽聞第十一章 各逞心機 互爭長短第十一章 各逞心機 互爭長短第一章 廟裡乾坤 壺中日月第三章 曙光一線 希望在即第十九章 爾虞我詐 安樂之窩第七章 驚人血案 怪事層出第十三章 不測風雲 旦夕禍患第十五章 鬼蜮行徑 駭人聽聞第二十一章 神秘刀客 奇兵突出第五章 古剎風雲 干戈紛起第八章 狐狼之爭 尾巴初現第一章 廟裡乾坤 壺中日月第五章 古剎風雲 干戈紛起第十九章 爾虞我詐 安樂之窩第十一章 各逞心機 互爭長短第二十章 超生洞內 豔窟流紅第一章 廟裡乾坤 壺中日月第十九章 爾虞我詐 安樂之窩第十二章 降魔誅妖 鏡花水月第六章 殺人圈套 賣唱姑娘第十二章 降魔誅妖 鏡花水月第七章 驚人血案 怪事層出第二十一章 神秘刀客 奇兵突出第六章 殺人圈套 賣唱姑娘第四章 敵我分明 毒血浣劍第五章 古剎風雲 干戈紛起第八章 狐狼之爭 尾巴初現第十章 惡魔下埸 怒劈狼子第十一章 各逞心機 互爭長短第十章 惡魔下埸 怒劈狼子第九章 危機四起 恩情萬千第十四章 神秘之約 刀光劍影第二十章 超生洞內 豔窟流紅第二章 弄巧戍拙 怪病怪方第十一章 各逞心機 互爭長短第十九章 爾虞我詐 安樂之窩第十九章 爾虞我詐 安樂之窩第十五章 鬼蜮行徑 駭人聽聞第十一章 各逞心機 互爭長短第十八章 秘圖風雲 血洗尼庵第二章 弄巧戍拙 怪病怪方第四章 敵我分明 毒血浣劍第十七章 斷腸之痛 血債血還第八章 狐狼之爭 尾巴初現第十章 惡魔下埸 怒劈狼子第五章 古剎風雲 干戈紛起第二十一章 神秘刀客 奇兵突出第十八章 秘圖風雲 血洗尼庵第四章 敵我分明 毒血浣劍第十九章 爾虞我詐 安樂之窩第七章 驚人血案 怪事層出第二十一章 神秘刀客 奇兵突出第十九章 爾虞我詐 安樂之窩第九章 危機四起 恩情萬千第九章 危機四起 恩情萬千第八章 狐狼之爭 尾巴初現第十章 惡魔下埸 怒劈狼子第四章 敵我分明 毒血浣劍第八章 狐狼之爭 尾巴初現第五章 古剎風雲 干戈紛起第六章 殺人圈套 賣唱姑娘第十六章 諱莫如深 海底撈針第十章 惡魔下埸 怒劈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