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雲頂寺後,已有人收拾好了幾間毀壞得不太嚴重還能勉強住人的房間出來。唐果兒隨便挑了一間,進去後她直接關上了門。
慕容晟盯着緊閉的房門,眼底晦暗不明,最終他收回了目光,往一旁恭敬站着的元勳走去。
“查出來了?”慕容晟伸手接過元勳遞來的書卷展開,一目十行將上面所寫的內容看完,他的眸底沉了下來,低低咀嚼着兩字,“玄靜。”
他將書卷扔回元勳懷裡,冷聲吩咐道,“讓大理寺那幫老骨頭立即來見本王,還有將禪房那兩具屍骨也一併擡來!”說完,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輕拿輕放。”
“是。”元勳領命當即前往禪房。
慕容晟又吩咐暗衛去將已經清醒過來的一衆尼姑請來,這才走進唐果兒旁邊的那間房。
不過一會,大理寺一衆官員小心擡着兩具屍體走進慕容晟房中,幾乎與此同時,寺中倖存的尼姑們也都到了。
官員們將屍體輕放於地,慕容晟瞥了那兩具基本可謂面目全非的屍體,對趕來的姑子道淡淡,“各位師太受驚本該好好歇着,但本王確有要事需要你們的幫忙。還請你們上前辨認一番,這兩具屍體裡,哪一個是玄靜師太。”
“玄靜師太她……遇難了?”一個老尼姑當先驚呼出聲,接着泫然欲泣道,“她可是個好人……”
“好人?這個案子就數你們口中這個好人的嫌疑最大,本官懷疑這把火就是她放的!”大理寺卿徐大人聞言冷哼一聲,瞪着說話的姑子冷冷道。
“你胡說!玄靜師太面慈心善,爲人祥和,豈會放火燒寺?”姑子們立即反駁道,在她們心中,最不可能放火燒寺的人就是玄靜!
“若不是她放的火……”大理寺卿還想繼續駁斥尼姑們,卻聽到一聲帶着威嚴的怒喝,
“夠了!”
慕容晟眼含利刃般掃過徐大人,“徐大人,本王竟不知道你這麼快就查出了真相,既然如此,證據在哪裡?你來告訴本王,真相是什麼?”他的聲音讓人如墜寒潭。
“微臣不該妄言……微臣有罪!”徐大人迎上慕容晟的目光,那股威嚴逼得他戰戰兢兢跪到了地上。
“哼……”慕容晟收回目光,冷哼一聲,也不叫徐大人起身任由他繼續跪着。
“各位師太,本王自會查明一切,讓太后得以安寢,同時也還雲頂寺一個公道。但眼下確實是玄靜師太嫌疑最大,相信你們衆位都清楚,她原本的身份是什麼。”
玄靜被貶入寺之事並沒有被皇室刻意隱瞞,他先前忽略了只是因爲這件事情發生之時他還沒有出世,雖然曾聽宮人們說起過,卻也印象甚淺。
但這些和玄靜朝夕相處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她原本的身份。
聽慕容晟這麼一說,尼姑們果然都噤聲了。
她們雖然脫離了世俗,但並不代表不瞭解世俗之事,據說這太后和玄靜在宮中可是死對頭啊……
先前開口的那位老尼姑想了想,走上前對慕容晟恭敬道,“殿下,老尼可以試一試,玄靜師太身上有一處明顯的特徵,只是不知大火有沒有將它燒燬。”
慕容晟點點頭,“勞煩師太。”
老尼姑蹲下身子,仔細觀察了兩具屍體後,伸手小心去揭其中一具屍身被燒焦得與肉融爲一體的上衣。
她才揭起衣角,一股肉香味就在大殿中飄散開來,大理寺一衆官員的臉色登時變得難看之極,一個個捂着嘴,強壓着想要吐出來的衝動。
老尼姑不爲所動,當她揭開層層上衣之後,目光瞥向那屍體的腹部,看到那條在雪白熟肉上的腥紅長痕,她這才放下衣服道,“殿下,這是玄靜。”
“你確定?”慕容晟走上前,目光掃過那兩具黑漆漆的屍體,從外表,根本無法判別。
“老尼確定。”尼姑跪到一旁娓娓道,“玄靜與老尼交好,記得她當年曾說過,她在宮中曾懷過身孕,後來不知爲何胎死腹中。因爲月份太大,她無法將死胎順利產下,後來不得剖腹取子才得以保全性命。她的腹部因此留下了一道疤痕,而她從此再也不能生育……”
這事在雲頂寺中除了老尼姑無人知道,如今乍然聽到這等秘聞,一衆尼姑都露出了驚駭的表情。大理寺的官員們也被剖腹取子之事震撼得失了神。
“因爲她無法生育,皇室衆人怎允許一個無法生育的嬪妃繼續霸佔貴妃之位?所以爲了將她貶來寺中當尼姑……”
一個嘲弄清冷的聲音在門口陡然響起,屋中所有人側目望去,見一絕麗姑子站在門口,臉上全是冰霜般的森冷。
唐果兒已經重新梳洗乾淨,她在山上的衣服已在大火裡化成了灰燼,不得已才換了一身尼姑的袍子。
她大步走進,目光落在玄靜的屍體之上時,眼中有一股溫熱就要涌出來。她一直以爲姨祖母無法生育不過是藥物所致,沒想到竟是剖腹取子這樣殘忍的方法讓她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機會!
不能爲慕容一族傳承馭獸師的血脈,先皇就毫不猶豫的鄙棄了她,這樣的人,就算在黃泉也不配再與姨祖母相見!
唐果兒忍着心中的悲憤,逼回淚水,看向慕容晟,“大皇子,我想與你單獨談談!”
大理寺一衆官員們互望了一眼,唐三小姐與大皇子之間的傳聞他們聽得可不少,只是太后被害原因不明,他們竟還有閒工夫談情說愛,這年輕人吶……真是太不懂事了!
但誰也不滿表露出自己的不滿,大皇子監國以來,手腕漸有雷霆之勢。他這看似溫雅的外表下,實際是一副冷酷無情的鐵石心腸!
思及此,大理寺官員們齊刷刷地低下了頭,默契朝着外邊走去。
老尼姑也是個眼力俱佳的人,當即也叩首起身,領着尼姑們出了房間。
待人一走,唐果兒直接了當說明自己的來意,“我要玄靜師太的屍身!”
“爲何?”慕容晟蹙眉,他完全可以肯定唐果兒和玄靜之間的關係匪淺了。
“無可奉告!”唐果兒說完,蹲下身就要去抱玄靜的屍體。
慕容晟見狀,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果兒,太后是死在她手上的!她的屍體,要留着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不能給你帶走!”
“交代?”唐果兒站直身子,甩開慕容晟厲聲道,“大皇子殿下,你這交代是打算如何交代?說她爲了報復太后下的手,還是你們慕容氏纔是造成這件事發生的罪魁禍首?”
慕容晟神色一僵,疑惑問道,“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自己去查啊!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說要查明一切真相嗎?”唐果兒嘲諷的笑道,竟覺得看着慕容晟心裡隱隱作疼,她當即別開了頭。
她要管住自己的心!即使現在他對她的心意並不是因爲馭獸師血脈的關係,可是誰又能保證他的心意永遠不會變質?不會被利益薰染的面目全非?
唐果兒穩了心緒後,再度逼問道,“我要帶走她,你讓還是不讓?”
“果兒,本王現在不能讓你帶走她的屍體,你若是想要,等案子終結之後,本王必定給你!”慕容晟軟了語氣。
她現在的模樣是他從未見過的,即使是唐夢寧慘死,她也只是憤怒。
此刻,她不僅僅是憤怒,渾身上下還瀰漫着一股濃烈的悲傷!
“等案子終結我還有可能得到她的屍體嗎?謀害太后的罪名啊,你們會如何處置她?是掛在京都牆頭風吹日曬還是碎屍萬段以此警醒世人謀害你們慕容氏一族的人是什麼下場?”
“唐果兒!你冷靜下來!”慕容晟捏住唐果兒的雙肩,逼她直視自己,“相信本王,她一定會原封不動的交到你手上!”
他臉上全是赤誠,第一次沒有任何情緒的遮掩,清晰地暴露在唐果兒眼前。
“好!”唐果兒閉上眼睛,一滴淚從她腮邊落進塵土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拂開握住自己雙肩的手,再度看了一眼地上的玄靜,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慕容晟,我就信你這一次,我將看得最重的人交給你,但願你說到做到!若是她的遺體出了什麼差池,我定不會輕饒你!”
走到房間外,唐果兒頓住了腳步,一字一句道。她沒有轉身,說完後,又大步離去。
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慕容晟看着那單薄的身影,握緊了拳頭,在心底默唸道。
深吸了一口氣,慕容晟恢復冷靜,驀然淡淡道,“影子,把玄靜的屍體帶下去,宮中寶庫裡有一顆冰魄珠,去取來給她服下。”
“是。”一道極輕的聲音如同在人耳邊響起,屋中只見一道黑影閃過,地上玄靜的屍體便不見了。
慕容晟一臉平靜,走到房門口,對候在一旁的元勳命令道,“去另尋一具相似屍體來!”
他其實可以讓唐果兒即刻帶走玄靜,可是那一刻他卻生出了一種感覺,如果一旦讓她屍體帶走,她或許也就從此遠離了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