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捧了聖旨走上前,展開,扯着嗓子朗聲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左相雖是凌家之人,但凌家主家此次竭力護主,算是將功低過。所以,除主家之外,凌家庶枝滿門抄斬!而程家此番拼死禦敵,功勞最高,特封程家主郡王之位,程夫人一品誥命夫人,賞黃金五百兩,東珠一斗,綾羅一百匹,欽此!”
站在朝臣最末的程家主先是一愣,而後喜出望外的大步上前,掀袍跪下,朝着聖旨磕了三個響頭,“臣,謝主隆恩!”
“程家主,這是你應得的,起來吧。”慕容晟溫和笑着,步下臺階,伸手親自扶起了程永升。
慕容晟將殿中臣子或羨慕或嫉妒或遺憾或懊悔的目光盡收眼底,心中已有了自己的計較。
朝臣們一向對三大家族不滿,這是心照不宣的秘密。而三大家族這些年越發壯大,也對皇室生出了不滿之心,若不是因爲血盟令他們受皇族牽制,只怕早已和左相一樣行徑。
左相謀逆,如今看來倒也並非全是壞事了!
因爲此事,凌家損失慘重,實力被大大削弱,捧高程家,無疑會引起朝臣的恐慌,在日後他們必會對程家竭力進行打壓,而唐家,除了現任家主唐梟還有點本事之外,他的幾個兒子,挑不出一個出衆的,已不足爲懼。
至於唐果兒,慕容晟眸光沉了沉,有一抹輕柔在最深處婉轉流淌。
這個女子如同一團迷霧,帶着致命的新引力,引得他想去挖掘,可無論他在哪個方向用力下手,都只能看到表層卻看不透她的內心。
但,只要她不嫁給慕容蒼,他們就不會成爲敵人!
經過這麼一鬧,程家的地位立刻高出其他兩個世家一大截,程家又有個溫柔大方知書達理的天才小小姐程冰,慕容蒼如此會審時度勢,衡量輕重,想必戰場回來之後,不一定還會願意娶唐果兒。
慕容晟要鋪墊的一切已經做完,宣佈散朝後,他率先走出宣德殿,經過唐果兒身邊時,低聲道,“跟本王來。”
唐果兒轉身跟上,緋紅的裙角在陽光下劃過一道炫目的光,廣袖在微風中如兩隻翩躚的火蝶。
她走到慕容晟身畔,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道,“大皇子真是好手段!嘖嘖……這一箭,射下多少隻雕兒。將三大家族放到火上烤,這道聖旨真是出自皇上的意思?”
“玉璽在父皇手中,自然便是父皇的意思。本王珍愛生命,安分守法,怎會冒着掉腦袋的危險假傳聖旨呢?”慕容晟步子微頓,瞥了一眼唐果兒,斂盡眼底的驚豔之色,淺笑而道。
她果真是個極端敏感的人,這麼快悟出了他這一系列決策背後真正想牽制的東西。甚至還懷疑上了聖旨的真假!
不過,這道聖旨確確實實是出自父皇之手。只是在父皇神智渾噩的境況下,讓最得寵的榮妃在側紅袖添香,再由他循循引導寫下這份聖旨。
誰又會在乎這其中的過程?結果纔是一切!
宣德殿中並非無人看出這其中的玄妙之處,只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東陵,忠臣們又會反駁他什麼呢?
二人步下宣德殿的漢白玉長階,立刻有太監擡了兩頂軟轎過來,唐果兒一時不解,望向慕容晟道,“這是要去哪裡?”
慕容晟上前,親自爲唐果兒撩起轎簾,全不在意一旁露出訝色的太監宮婢,溫和道,“宣德殿中,你可曾聽到對左相的判決了?現在麼,自然是帶你去看這罪魁禍首會得到個什麼下場!”
唐果兒的面色冷了下來,垂在身側的手不禁捏成了拳頭,坐進轎中,問道,“他在何處?”
“階下囚自然在該呆的地方!”慕容晟朝她一笑,微露出潔白的牙齒,放下轎簾,坐進另一個軟轎中,沉着命令道,“去天牢!”
東陵的天牢修在皇宮外東南角的地方,離皇宮不算遠,卻也不近。
將近半個時辰後,唐果兒與慕容晟下了轎,走向天牢大門。
縱使慕容晟拿着令牌,二人依然經過了一系列嚴格而繁冗的檢查,才進去了。
二人剛進去,唐果兒就覺得有一股明顯的壓迫感迎面襲來,她不由臉色白了白。
正想運起靈力在周身貼身佈下抵禦結界,慕容晟卻拉住了她,搖頭道,“這裡面不能運用靈力,你越是抵抗反彈的力量就越大,不論多厲害的高手進來,要是不想經脈盡碎而死,都只能乖乖收起靈力。”
唐果兒目光落在二人交疊的手上,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當即不着痕跡的抽回手,收起靈力。
她打量了一下整個天牢,四下石牆高築,上方的空中竟還布有結界,唯一可進出的地方是方纔那道由一名靈聖和幾十名靈術師森嚴守衛着的禁門。
難怪在書中,她從未見過東陵歷史上有人越獄或者是劫天牢這樣的字眼。
敢情這天牢比銅牆鐵壁還密不透風,連蒼蠅飛到這裡恐怕都得繞道走。被關在的人,自然也難以逃出去了。
唐果兒跟着慕容晟走進通往牢獄的窄道,往前片刻之後,步下一道石階,關押犯人的牢房便一溜的呈現在眼前。
慕容晟的腳步不停,一直走到了末尾,停在一間用寒鐵鑄造的牢房前。
他伸手再度拉起唐果兒的手,不待她反應過來,已用指甲劃破她的食指,滴出一滴血在令牌上,隨後又劃破自己的,也滴上了一滴。
唐果兒心中微惱,但見慕容晟如此舉動,便沒有吭聲。慕容晟將染血的令牌放到牢門的凹陷處,大門才緩緩開啓。
他拿回令牌邊領着唐果兒往裡走,邊解釋道,“每一個被關進這裡面的重犯,都在這裡滴血存檔。而這道大門裡外都沒有開啓的機關,唯一打開它的方式,也只能通過滴血驗證身份。每一個進去的人,都必須這麼做,如果滴下的血液與裡面的重犯有親屬關係,這道大門便不會打開。”
“這天牢是誰設計的?”唐果兒聞言不由自主問道,她心中對設計這天牢的人已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才什麼時代,竟就知道用DNA驗明身份了!
慕容晟停下腳步,深望着唐果兒,笑意漸退,“第一次進來的人,無一不是感嘆這大牢設計的精妙,本王也不例外,只有你不同,第一句話竟問大牢由誰設計!”
唐果兒非常想翻幾個白眼回敬慕容晟,她的靈魂可是來自二十一世紀,比起現代那些更爲先進精確的認證技術,這只是小兒科好嗎?
但她只是靜靜站着,微笑着,不急不慢的回道,“正因爲它的精妙我纔對設計它的人感到好奇,我的讚歎是在心裡的,難道大皇子沒看出來嗎?”
慕容晟眸光閃爍了幾下從她臉上移開,腳步繼續往前,“這座大牢在伽靈大陸已有數千年的歷史,它並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東陵也不過是從前朝手上奪過來的。它的建造者是通天閣的第一任閣主恨滿,據說最初是打算用來關押他的仇人的。”
“恨滿……”唐果兒咀嚼着這個名字,若有所思的輕笑道,“看來,這個閣主真是恨極了他的仇人啊!”
因爲仇恨,連名字都改成了恨滿,這種恨意該有多恐怖?
唐果兒對第一任通天閣閣主的好奇又上一層樓,若說通天閣的門票制只是巧合,難道眼前的滴血驗證法還是巧合嗎?
她已有九分把握,這恨滿就是老鄉啊!
只是可惜了,她沒能和他生在同一個時代。
二人再往裡走了片刻,眼前豁然大亮。屋子的最裡面是一個露天刑場,頂上洞開,陽光正好從頂上照進來,沒有絲毫陰暗的感覺。
唐果兒卻覺得這樣的地方,比不見天日更悲哀。
因爲在黑暗裡一直沉淪,遲早會習慣絕望,變得麻木。可當有了陽光,一切就都不同了。將你扔進黑暗,又讓你看到希望的存在。可這希望永遠只是無法觸碰的幻影,於是你在一次次失望中不斷煎熬掙扎,到頭來只會心智盡失變得瘋魘。
這纔是真正的酷刑,殺人不見血!唐果兒不由心悸,收起思緒,朝着刑場走去。
一手遮天,一手策劃謀逆的左相,此刻被五花大綁在椅子上,接受吏部尚書的審問。
見慕容晟來,吏部尚書立刻起身將位置讓給他,屈身恭敬道,“殿下,不管臣如何審問,這逆賊嘴巴緊得跟蚌殼似的,始終不肯開口啊!”
慕容晟笑了笑,淡淡看了一眼左相,並不急着坐下審問,而是將目光放到唐果兒的身上,道,“三小姐,本王相信你更有辦法,審問左相之事,就全權交由你負責?”
唐果兒毫無推辭,坦然上前坐下,然而她隱隱抖動的肩膀,和已經嵌進掌心的指甲卻泄露了她此刻憤怒至極的情緒。
她的目光黯淡了一下,隨後卻如厲芒陡然乍現,壓抑着憤怒,她輕聲問道,“左相大人,被綁在這裡的滋味好受嗎?”
左相臉上閃過一絲狐疑,顯然對眼前的人沒有映像,但他依舊沒有開口,兀自把臉別到了一邊。
唐果兒微微傾身靠近隔在二人間的桌子,眼裡燃着熊熊的怒火,她恨不得立刻將眼前的人燒成一把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