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吉、阮士中兩人也假意說了幾句祝詞,藉口身體不爽,回內宅休息去了。田歸農知他們二人此刻心境,也不勉強。
接下來就是交接天龍門南北兩宗合一的一些瑣事。殷吉託口有病,讓劉玉良代表南宗,將本門的歷祖宗牒等物,移交給天龍門新任掌門人田歸農。其中一些禮儀、門規等等細節,這裡不再贅述。
諸事完畢,田家莊再擺筵宴,又是一番慶賀。
宴罷端上香茗。
衆人品茶之時,阿克蘇、田歸農、陶百歲等人商議護寶回京之事。
有人建議走水路,南下旅順口坐船至天津,而後登陸直奔京都,可近些路程。
阿克蘇道:“取道海上是近些路程,但搬運珠寶上船下船,也是麻煩,而且還要驚動水師營。不如取道山海關、過直隸,直入北京,路程雖遠了些,可我們都是驃騎,拉車騾馬又都健壯,行走一定不慢,也不見得比水路慢了多少。沿途又有官府供應食物、草料,會方便許多。”衆人均都稱是。最後定下啓程日期,宜早不宜遲,明日辰時動身。
跟隨進京的除了田歸農外,有王君臨、曹雲奇、周雲陽、田青文,劉玉良說師父傷勢未愈,需要照料,先留在田家莊。陶氏父子山寨無事,正好借護寶之機到京城開開眼。
衆人又討論了路上的一些細節問題,以及怎樣應付突發事件,便着手準備進京的一些物事。之後都早早的休息,養足精神,單等明日動身上京。曹雲奇等幾個年輕人一想起即將去天子腳下的花花世界遊玩,即興奮又新鮮,哪裡還睡得着?
第二日衆人早早起來,收拾已畢,用罷早飯。
阿克蘇對賽尚鄂道:“我留下五十名驍騎校尉,專供老兄和阮侍衛差遣,日後老兄傷勢好了,你們一同趕來。”
賽尚鄂道:“多謝關照。路上小心,切莫有甚閃失。”
阿克蘇一笑,說道:“有這些英雄相隨,哪個膽大妄爲,敢來做亂?”
田歸農也笑道:“賽老兄儘管放心養傷,我們確保珠寶安全就是。咱們京城見。”
這時有副將來報:“珠寶、車馬都已備好。”
阿克蘇傳下令道:“出發!”
三千驃騎催動戰馬,蹄聲得得、旌旗獵獵,在賽尚鄂及地方官員的送行之下,護着二十餘車珠寶,浩浩蕩蕩望京都進發。
路途遙遠,非止一日。
這天早上由綏中出發,行了三十餘里路,空中鉛雲四合,竟然下起雪來。雪越下越大,不但沒有停止的意思,到了午時反而融化成雨。此時朔風正緊,先前積雪已沒足踝,雨落在上面,立刻凝凍成冰,一層層的不斷加厚,地面光滑如鏡,車馬甚是難行。其時正值春季,春雨連綿,下起來最是難停。雨雪落在身上,時間長了,衣衫盡透。
阿克蘇騎在馬上,凍得有些發抖,對田歸農說道:“天氣溼冷,道路泥濘發滑,人可以堅持,這車馬卻是難行,又到了午時,恐怕難以持久。田大哥,怎麼辦?”
田歸農以手遮擋雨水,往遠處瞭望。雨幕如簾,前方什麼也看不清楚,說道:“看來今天是進不了關了。不如叫雲奇先去前面,打聽打聽附近可有集鎮、人家,我們隨後跟去歇息。”
阿克蘇擦了一把臉上流淌的雨水,說道:“好吧。”
田歸農立即叫過曹雲奇,吩咐道:“你和雲陽、青文,再帶上十名驍騎營弟兄去前面看看,若有集鎮,包下所有店房飯鋪,多準備些熱乎饅頭、酒肉以及馬料,派人回來稟告我們。”
曹雲奇答應一聲道:“知道啦師父。”
陶子安在旁說道:“我也去。”
田歸農點頭道:“好。”又囑咐他們道:“互相照應着點兒。別惹事。”
陶子安道:“伯父放心。”
曹雲奇橫了他一眼,陶子安只當做沒看見,催馬跟了上去。
曹、陶等十四人策馬緊行。
約走了十餘里,見路北不遠處有座村莊,稀稀落落能有二十幾戶人家。
曹雲奇道:“師弟,你去打聽一下,附近可有集鎮。我們在這等你。”
周雲陽答應一聲,撥馬下了官道,進入村子。來到鄰近的一戶農家,拍門問道:“有人嗎?”
屋裡有個男人聲道:“誰啊?”
周雲陽道:“過路的。問一下路。”
那男人道:“噢,等一下。”只聽“趿啦”、“趿啦”走道的聲音響到門前。門一開,是個四十出頭的莊稼漢子,嘴裡嘟囔道:“這鬼天兒真煩人,下起來沒完,地都給耽誤啦。”見周雲陽穿着打扮,知道不是一般客旅,陪着笑道:“到屋裡避避雨吧?”
周雲陽道:“不啦,我忙着趕路。老哥兒,這附近可有集鎮?”
那莊稼漢道:“有啊。再往前走十一、二里,有個大鎮子,名叫‘百家集’,大着呢。”
周雲陽點頭謝了,轉回大路。
與曹雲奇等人匯合,周雲陽轉述了那農夫的話,衆人聽了都很高興。
曹雲奇對陶子安道:“你回去告訴我師父。我們先去百家集準備一切。”
陶子安心中老大不願。
田青文輕聲道:“一會兒你們不就趕上了嗎。”
看着她溫柔低語的樣子,陶子安心下大樂,說道:“好吧。青妹,咱們集上見。”叫了一名軍兵,撥馬往來路馳去。
曹雲奇見兩人神態,心裡生氣,用劍鞘猛的一鞭跨下黑馬,那馬負痛,一聲長嘶,人立而起,鐵蹄落地時濺起泥漿多高,潑喇喇往前狂奔。
周雲陽在後高喊:“師兄,等等我們……”
曹雲奇一口氣奔到鎮上。
此時雨勢漸小,淅淅瀝瀝地拉着。他見鎮子街頭不遠處就有家客棧,策馬到了跟前,跳下馬背,將馬拴在門旁的樁橛上,擡腿“當”的一腳將門踹開,邁步往裡邊走邊喝道:“掌櫃的給我滾出來!”
正巧店小二端着一盤滷牛肉從廚房出來,見曹雲奇這般兇橫,心中不樂意,問道:“哎,幹什麼你?嚷什麼?”
曹雲奇正沒處撒氣,躥前一步,伸手掀翻肉盤,啪啪兩個嘴巴,那店小二的臉頓時腫了起來,嘴角邊淌出血絲。他雙手捂臉,殺豬般大叫:“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客棧掌櫃聞聲從屋中跑出,雙手連擺,口裡叫道:“客爺住手!客爺住手!”
店小二躲到掌櫃身旁,指着曹雲奇道:“老伯,他罵人,還動手打我。你看,臉都腫了,還出了血。”
這掌櫃的姓裘,六十多歲,在這一帶人緣兒極好,嘴又會說,大家都管他叫“裘好嘴兒”。他見小二傷勢不輕,很是心疼,但本着“和氣生財”的道理,陪着笑對曹雲奇說道:“客爺,小店夥計不懂事,有話跟老朽說。”
曹雲奇道:“我住店。”
“裘好嘴兒”道:“客爺進來時沒見到門旁有塊‘客滿’的牌子嗎?小店已經沒有空房啦。真對不起。”
原來“裘好嘴兒”在這鎮子上開這客棧已有三十餘年,他不光嘴好,也真會做生意,本着“薄利多銷”的原則,房錢飯費非常便宜,每日裡生意十分興隆,今日又逢個陰雨天,還沒到中午呢,整個客棧就讓人住滿了。
曹雲奇匆匆忙忙,還真沒看見那“客滿”的牌子,心說:“我管那個。”瞪眼說道:“少費話!住滿了怎地?都給我倒出來。我們人多,這店我全包啦!”
“裘好嘴兒”一聽,心裡說這是個不講理的主兒。有幾個看熱鬧的店客七嘴八舌,小聲議論起曹雲奇的不是來。
曹雲奇拳頭一晃,罵道:“媽的,你們說什麼?”
“裘好嘴兒”急忙給店客使眼色,笑臉說道:“客爺、客爺,息怒、息怒。看客爺這身穿戴,一定不是平常人物,而且也一定是遠道而來,肚中飢餓、身上寒冷,要不火氣不能這麼大。”
曹雲奇大聲道:“知道還在羅嗦!”
“裘好嘴兒”道:“客爺,我這小店確實住滿啦……”
曹雲奇不等他話說完,轉身大步回到客棧門外,伸手扯下那塊‘客滿’的牌子。
“裘好嘴兒”趔趔趄趄跟出,口裡叫道:“客爺、客爺,使不得、使不得。”
曹雲奇雙手將木牌各執一端,挺起左腿膝蓋,用力磕落,“喀嚓”一聲,那牌子折爲兩截!
“裘好嘴兒”顫聲道:“你、你,怎麼不講理呢?”
曹雲奇喊道:“老子今天就不講理!快把店房都倒出來!”
那店小二小聲道:“哪來的粗蠻野人?”
不料曹雲奇耳聰目明,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不由大怒,喝道:“你想找死嗎!”直奔他而去。
嚇得店小二尿水失禁,磨頭往店中逃去。
曹雲奇雙手一甩,那兩塊斷板呼的一下,砸向他後背。
這一下砸中店小二,必是骨斷筋折。木板出手,曹雲奇也即後悔,心想自己和他並無怨仇,何苦出此重手?要想挽救已是不及。
店小二身無任何功夫,早已嚇得真魂出竅,哪裡能夠躲避得開?眼見就要命喪在木板之下。
衆店客驚叫聲中,只聽得有人叫道:“好蠻橫的小子!竟然下此辣手!”呼喝聲中,啪的一響,那兩塊斷板已被人一把接住在手。緊接着有個女子聲音問道:“十四哥,誰在外面搗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