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歸農呵呵笑道:“想不到今日在敝莊得見欽差大人和賽大總管,田某三生有幸,敝莊上下三生有幸。”
賽、阿二人也道:“幸會、幸會。啊?哈哈哈……?”
賽尚鄂道:“對啦,剛纔田老兄問我是否受了內傷?我覺得沒有。剛纔我正暗自調息,突覺得有股冷氣從右臂竄入體內,一時約束不住,閉塞了經脈,因此暈厥過去,讓各位見笑啦。現在並無大礙,只是感覺身子有些發冷。媽的,關東的天氣真是寒冷。”他咒罵着天氣,又打了個寒襟。
田歸農聽賽尚鄂口稱自己爲兄,知他極是看重自己,心裡竊喜,臉上卻是絲毫不露。他眉頭一皺,說道:“奇怪。”
賽尚鄂問道:“什麼奇怪?”
田歸農道:“殷、阮二位師弟,因內力耗損過甚而暈迷,原可說的過去,但不致於這麼久而不醒。賽老兄你內外功兼修,武功已臻爐火純青之境,任、督二脈以及奇經八脈都已融通,根本沒有閉氣之理,何以竟也突然暈厥?想這關外雖然寒冷,我們都是尚武之人,筋強骨壯,這點寒氣算得了什麼?所以我說奇怪。”頓了一頓,又道:“我懷疑老兄你和殷、阮二位師弟是遭了人家的暗算啦。”
賽尚鄂心頭一凜,驚道:“遭人暗算?”仔細回想,自這次從京師出來,一路上也未碰到什麼疑人怪事。今日爲了護寶,跟那個叫什麼王君臨的對了一掌,細想當時情況,不由一驚,暗道:“難道是他?”眼光望向王君臨。
經田歸農這麼一說,廳裡衆人也都記起剛纔之事,不約而同地都將目光望將過去。
王君臨得意洋洋,笑了一聲,說道:“這位,”用手一指田歸農,“猜想的不錯,你們中了我的‘凝血神抓’。試問天下中過‘凝血神抓’的人,有幾個能逃過活命?”
賽尚鄂一怔,問道:“什麼凝血神抓?”
王君臨道:“剛纔你們和我過招之時,都已受了內傷啦。就連那兩個人,也着了我的道兒啦,要不然怎麼昏迷不醒呢?大總管,你身爲朝廷御前侍衛統領,連這天下無敵的‘凝血神抓’神功都不知道,真是孤陋寡聞。嘿嘿!”
賽尚鄂自任大內侍衛總管以來,有幾人敢和他這般放肆的說話?心中怒火“騰”的一下直撞頂門,真想一掌斃了這個狂妄的傢伙。但他對此人所說的話深信不疑,心想:“他既然會這勞什子‘凝血神抓’,就必有解救之法,先留下你這條狗命,等日後老子治好了傷,再設法取爾狗命。”強行壓下這口惡氣,心中對王君臨惱恨已極。
猛然間聽得劉玉良大叫一聲:“你這妖人,使何邪法害我師父!我和你拼啦!”跳上前來,揮掌摑向王君臨臉頰。他心裡十分痛恨此人,這一掌使了全力,含怒而發,又快又狠。若真打中,王君臨滿口牙齒若不全掉,那才叫長的結實呢。
田歸農在側,左臂一伸,已將劉玉良手腕抓住。
此時的劉玉良眼中噴火,把王君臨撕成碎片,他才覺得解氣,大叫道:“他、他害我師父!”手臂猛掙幾掙,卻始終掙扎不脫。
田歸農喝道:“不可莽撞!你先退下。”將手鬆開。
劉玉良不敢違拗,狠狠盯了王君臨一眼,恨恨退下。
其實沒有田歸農阻擋,劉玉良那一巴掌也打不到王君臨,因爲二人武功相差太也懸殊。王君臨若是還手,劉玉良必定吃虧。田歸農其實是反救了劉玉良。其中此節,處在盛怒之下的劉玉良哪裡能夠明白?心裡對田歸農出手阻攔,倒有幾分怨氣。
田歸農上下打量王君臨。王君臨給瞧得很不自在,問道:“你瞧什麼?”
田歸農道:“莫非閣下是陳近南陳老前輩的傳人嗎?”
王君臨“咦”了一聲,問道:“你怎知道?”顯然田歸農一語中的。
廳中這些豪客不是江湖中的草莽,便是有名的綠林盜匪;再或者就是吃朝廷俸祿、而在武林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各個於武林中的典故、軼聞都是知之甚多,可說是閱歷豐富、見聞廣博,但“凝血神抓”這四個字卻是第一次聽過,至於是何門何派的武功更不曉得;“陳近南”這個名字也是聞所未聞,是何等樣人物更是半點也不知道。聽田歸農一語道破王君臨來歷,心中驚訝之餘,都感到慚愧,暗暗佩服田歸農博見多識,初見他驚駭之心所剩無幾,都凝神靜聽,盼他說個清楚明白。
田歸農開口說道:“這個‘陳近南’,是康熙初年的一位武林大俠,當時江湖中有這樣兩句話:‘做人不識陳近南,要稱英雄也枉然’,便是指他了。”
衆人一聽,心裡都道:“原來這個‘陳近南’是百餘年前的人物,怪不得不知。”
這時忽聽“哎呦”、“哎呦”兩聲,只聽劉玉良歡聲叫道:“師父醒啦!師父醒啦!”
衆人急忙過去探視,見這兩人面色蒼白無血,精神萎蘼,好似大病未愈一般。
田歸農沒有上前探視,生怕殷、阮二人突然見到自己,再給嚇死過去。要知兩人這次活將過來可真是很不容易的。他對王君臨道:“朋友,田某懇請你救他們一救。”說着深深一揖。
王君臨道:“你把我當做朋友,看在你的面上,我便救了他們。”伸手入懷,拿出一黑一白兩個小瓷瓶,拔去塞子,從白瓶裡倒出二十一顆米粒兒般大小的白色藥丸來,黑瓶裡倒出的卻是黑色粉沫兒,將藥丸和粉沫兒平均分成三份,分交給賽尚鄂、殷吉、阮士中三人,說道:“中了‘凝血神抓’的人,全身血液逐漸變冷、凝結,致使周身血液流暢不通,若沒有我的獨門解藥,就是大羅神仙,也難活過七日之期。這黑色藥沫兒名叫‘清淤化血散’,用溫酒一次吞服;白色藥丸乃是‘七轉還陽丹’,每日也用溫酒服食一顆。然後全身埋入地下,只露頭部,運氣調息,遊走周天,助其驅除體內冷氣,三個時辰即可。如此七日,體內凝血冷氣全部化解,方可無礙。”
賽尚鄂、殷吉、阮士中三人聽了,心裡即是驚駭,又是將信將疑,但還是依言將藥服了。
那邊讓人在院中挖了三個深坑。此時地凍未曾化通,掘坑十分費力,好在人多,又都是有力氣的漢子,約摸頓飯功夫,將坑挖好。又在坑上面搭上帳篷,內燃炭火,以驅避風寒。賽尚鄂等三人依王君臨所指,分坐入三個坑內,雙腿盤膝,左右兩臂交叉,雙手拇指扣按在右足和左足底心的“涌泉”穴上,其餘四指分別點壓“衝陽”、“陷谷”、“八風”以及“厲兌”這四穴,使其經脈互通,周身形成一個周天之式,藉助地底陰氣,以陰祛陰,祛陰補陽。如此循環往復,靜心除慮,用起功來。
廳中衆人心中也是疑慮不信:“這‘凝血神抓’竟然這般陰狠霸道?是不是他故弄玄虛,欺唬我們?”曹雲奇、陶百歲等幾個直腸直肚的心裡這般想,臉上便帶了出來。
田歸農瞧在眼裡,說道:“這人所言不虛。這‘凝血神抓’端的厲害非常,中者只覺周身寒冷,就似平日發瘧子一般,七日之內全身血液凝固,最終僵硬而死。其間痛苦慘不堪言。那個陳老前輩,憑着這手絕技縱橫大江南北,威震武林數十載,行俠除惡,致使江湖英雄敬仰,以見其面爲榮,因此便流傳下‘做人不識陳近南,要稱英雄也枉然’這兩句話來。”
田歸農說得有根有據,衆人深信不疑,心想先賢風采,甚是神往。當看到院中坐在坑裡的那三個人時,回想田歸農剛纔的言語,腦中想像這三人若不驅除體內凝血寒氣,勢必全身血液逐漸凝固,然後僵硬慢慢死去,其狀必然可怖。陡然間各個心中懼意頓生,再也不敢多瞧看“神抓鬼難逃”王君臨一眼了。
原來陳近南是明末清初的一位大俠,又是反清復明的義士。他所創立的天地會會衆多達十餘萬人,分舵遍佈各省、府、州、縣。在他領導下,反清聲勢高漲,各地復明義士紛紛響應。後因會中叛徒陷害,陳近南死於海外一座荒島上,年僅五十餘。天地會由此衰敗,但反清復明的志向不減。直至雍正年間,方將其完全平息,卻也因此耗損了朝廷不少的人力、物力、財力。這般聲勢驚天、震動四野的大事,雖然隔了百十來年,像阿克蘇、賽尚鄂這樣的人物卻是一點不知,無怪乎王君臨說他們是“孤陋寡聞”了。而田歸農卻將天地會之事略去不說,只因他也不知。其實就算知曉,田歸農也是無膽提起,一來這裡有朝廷命官,於他們面上不好看;再則怕日後落個親近反賊的罪名,豈不無故惹禍上身?
陳近南的武功高深莫測,縱橫江湖,一生很少遇到敵手。恃以成名的“穿心劍”、“無影掌”乃是武林雙絕。這“凝血神抓”是他中年時所創,中者絲毫不覺,七日後血凝而死,可謂殺人於無形,非大奸大惡之徒,他絕不會輕易使用。其時以陳近南當時的武功修爲,僅憑劍、掌這兩大絕技,就可以打遍天下無有敵手,根本用不着施展凝血神功了。他一生爲人光明磊落、慷慨仗義,行俠世間,深得武林黑、白兩道敬仰。論起當世英雄,均推此人爲首。因此江湖正道之士處事爲人,都以其爲楷模。由這“做人不識陳近南,要稱英雄也枉然”兩句話,便可想而見其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