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路安城雖然毗鄰飛虎山,因爲山區的土地十分貧瘠,百姓們只種點粗糧,所以一直在西邊和北邊的村鎮徵糧,跟飛虎寨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近來局勢動盪,西北各地的莊稼不是被燒燬,就是沒人收,見徵糧工作進展緩慢,日軍就加大了徵收範圍。而這五個日軍,帶着一個連的僞軍,三轉兩轉,就來到了這個村子。

那時候小麥的產量極低,尤其是在山區,一畝地也就收個百十斤,因此如果家裡沒什麼事,百姓們寧願閒着,等第二年春天種上玉米紅薯等產量高的粗糧。再說,去年大旱,糧食歉收,現在村民們大都靠着野菜、樹葉子等過活,哪還有多少糧食!

帶頭的軍曹勃然大怒,命令把村民們吊起來打,自己站在邊上看熱鬧。也合該出事,一個小姑娘看到自己的父親被打得遍體鱗傷,跑過來苦苦哀求,軍曹就起了歹心,抱起姑娘就往屋裡走。

一個家是當地的僞軍士兵看不下眼,上前勸阻,結果姑娘趁機逃脫,這下惹惱了軍曹,把那個士兵吊了起來一頓死揍,衆人過去勸解,誰知那軍曹兇性大發,竟然直接用刺刀把他給挑了。

這個士兵的排長韓玉喜一時沒壓住火,掏出了槍,連長嚇了一跳,連忙喝住他,衆人也趕快過來勸阻。軍曹自然不能容忍這種行爲,非要槍斃他,並開槍打倒了一個阻攔的僞軍。

韓玉喜忍無可忍,開槍打傷了那個軍曹。這下可捅了馬蜂窩,鬼子都端起了槍,手下也不能看着韓玉喜吃虧,和一些心存正義的士兵也拿起槍,雙方打了起來,連長則幫誰也不是,帶着剩下的人趴在一邊看起了熱鬧。

肖明點了點頭,對韓玉喜說:“好樣的,這些畜生該殺!不過,你們以後打算怎麼辦?”

韓玉喜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家是回不去了,只可惜連累了這些弟兄們!”

一個士兵過來說:“排長,連長不見了,你看……?”

“什麼?”韓玉喜吃了一驚,神色黯然,“完了,弟兄們家裡要遭殃了!”

肖明笑了笑說道:“不見得,你去把和你一塊戰鬥的弟兄召集起來,然後去把村裡的百姓叫到這兒來,我有話說!”

“你是……?”韓玉喜疑惑地看着肖明。

“去吧,一會兒你就知道了!”肖明微笑。

時間不長,特務連的戰士押着一羣僞軍走了過來,一個戰士對肖明說:“司令,全在這兒了!”

肖明叫過韓玉喜:“去看看人齊不齊!”

韓玉喜看了看,想了想說:“就這些!”

肖明點了點頭,冷冷地看了那些僞軍一眼說道:“奶奶的,小鬼子在中國的土地上殺中國人,你們竟然還有心看熱鬧!馬六,去找個合適地方,讓他們脫光了,送他們走!”

馬六答應着,笑嘻嘻地對那些僞軍說:“好了,今天咱們當家的高興,不和你們一般見識,你們趕快回家吧!”說着,推搡着那些僞軍向村後走去。

這些僞軍聽了肖明的話有點摸不着頭腦,而馬六一臉笑容,又讓他們寬慰了一些,唯唯諾諾跟着走了,直到來到一條深溝旁邊,馬六叫他們脫光了衣服,才發現不妙,卻已經晚了。

韓玉喜看出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燈,心中忐忑不安,聽到村後傳來一陣槍聲和慘叫聲,頓時明白那些士兵是真被送走了,臉上陡然變色,厲聲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殺我們的弟兄?”

肖明微笑着說道:“韓排長,別激動,你身後那些人才是你的弟兄!如果他們不死,你的弟兄和他們的家人都不會有好結果,這個你應該明白吧!”

韓玉喜低頭沉默了半天,方擡頭說道:“那也不至於殺這麼多人吧,有很多人其實就是膽小而已,並沒有做過壞事!”

“你錯了,任由鬼子殺害自己的兄弟姐妹而置身事外,就是最大的混蛋!”肖明微笑,“現在,你知道我是誰了吧!”

“飛虎寨肖當家的!”韓玉喜苦笑,在飛虎山地區誰不知道,這位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主兒,“不過,你這樣未免太那個了吧!”

“殘忍!你是說這個吧?”肖明笑容可掬,“其實我已經很寬容了,要不這附近哪兒還會有漢奸!”

韓玉喜臉一紅,低聲說道:“弟兄們也是爲了養家餬口,混口飯吃而已,並不見得非要幹壞事!”

肖明見韓玉喜年紀不大,談吐不俗,不像是一般的兵痞,倒像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學生,順口問道:“那麼,你是爲什麼穿了這身衣服?別說你是爲了養家餬口,我這眼睛看不錯人!”

“這……”韓玉喜頓時漲紅了臉,欲言又止。

“說來聽聽,說不定我能幫你!”肖明微笑着看着他。

韓玉喜心一橫,嘆了口氣說道:“我是被逼無奈!我祖上辛辛苦苦幾輩子,置了點田地,日本人來了後,抗戰的隊伍要我父親捐錢捐糧,只因對數目不滿意,家父被安上通敵的罪名處死,地也被分了,我也就成了漢奸的兒子,到哪都不受待見,只好投了僞軍!日本人見我訓練刻苦,提拔我當了排長,誰知差一點成了他們的幫兇!”

肖明見他娓娓道來竟然面不改色,就像與己無關,心中暗暗稱奇:這小子能忍,是個狠角色!不由得生出憐惜之心,便勸解道:“看來你也是讀過書的人,應該知道每個國家都有戰時法令,雖然他們對你父親嚴苛了些,但他們是舍了身家性命爲我們的國家和民族去戰鬥的!非常時期必用非常手段,以後,人們會給你、給你父親一個公正的評價的!”

“希望如此吧!”韓玉喜一臉冷意。

“不是希望,是要自己爭取!”肖明正色道,“如果你繼續穿這身衣服,你的先人和後輩會因此而蒙羞,你父親在泉下有知,也不會心安!”

“你的意思是……”韓玉喜看着肖明,眼睛裡微微閃光。

“跟我走,打鬼子,洗刷自己的恥辱!證明給他們看,老韓家只出鐵骨錚錚的漢子,絕不會通敵!”肖明臉上又露出了微笑。

“好!其實我早想投奔你們,只不過礙於身份,怕你們不肯接受!”韓玉喜激動起來。

“告訴你的弟兄們,想加入我們的,歡迎!”肖明話鋒一轉,“不過山寨規矩很嚴,有顧慮的要好好想想!還有,若有異心,必株之!”

村子裡人口不多,也就三四十戶,肖明靈機一動,動員他們去山寨,因爲後山村民傷亡大半,可以相互照顧一下。韓玉喜也幫忙做工作,誰都知道殺了日本人是什麼後果,除了幾個老人不願意離開,其餘人簡單收拾了收拾東西,跟着上了山。

大龍他們也陸陸續續回了山寨,一個個垂頭喪氣,因爲周邊村鎮實在是太窮了,日本人也沒收到多少糧食。大龍一怒,把負責押糧的僞軍繳了槍,告訴他們以後不準再到飛虎寨的地盤徵糧。

等安頓完畢,又開始對新兵進行甄別、訓練,剛剛鬆了口氣,夜貓子帶回來的消息讓衆人震驚不已:山陽周邊遭了蝗災!那蝗蟲鋪天蓋地遮雲蔽日,所到之處寸草不留,百姓們已經開始逃難!

“那會不會波及到咱們這兒!”肖明擔心,難以想象整個飛虎山光禿禿的會是什麼樣子!

“這個恐怕不會,聽說這蝗災大都發生在低窪乾旱的地方,咱們這兒地勢高,水流足,應該沒什麼問題!”林秀青好像懂一點,安慰衆人。

“那也不能掉以輕心!老林,你想想有什麼法子可以應對,我去找找紀先生,看看咱們還有多少糧食,看來以後得勒緊腰帶過日子了!”肖明嘆了口氣,有糧在手心中才不慌,前人的話是至理名言!

“這個沒有什麼辦法對付!不過聽說那東西敗毒,要不從現在開始,咱們就吃它了?”林秀青半開玩笑地說道。

“這個能吃?”肖明眼前一亮,“好!老林,你起草命令,從現在開始,細糧肉食優先供應特務連以及作戰連隊,其他人粗細混合,上山抓蝗蟲就着吃!”

王金龍哈哈笑了兩聲說道:“好吧,那就召集弟兄們開會,看看這玩意兒應該是個什麼吃法!”

紀鴻儒的答案讓肖明放寬了心,村子裡的糧食也過得去,但是,這麼坐吃山空也不是過日子的方式。肖明命令馬六帶着所有的新兵到山裡去打獵,一來進行各種訓練,二來弄點獵物改善生活。

當然,野外生存成了必修課,飛虎山雖然沒受到大的影響,但蝗蟲依然不少,肖明給他們講了吃蝗蟲的種種好處,就把他們趕進了山裡。不過,馬六能否遵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反正也沒有給他們帶口糧!

偵查連成了山寨最忙的人,進進出出打探、彙報消息,肖明決定對日軍的給養下手了。

張鐵柱帶領守備連一直貓在後山,幾乎沒出去過。雖然知道責任重大,但架不住手下埋怨,心裡就活動起來,來到大廳找王金龍,讓他跟肖明說說,能不能帶自己出去做點買賣:“絕對不會掉鏈子!再說了,哪怕出去看看路看看人也好,弟兄們在山上快憋瘋了!”

王金龍一開始不同意:“山裡有那麼多重要的東西,你走了怎麼辦?這是你們二當家的信任你們,你別給他添亂!”

張鐵柱苦苦相求,王金龍見他說的可憐,答應幫他找肖明說說。

肖明想想也是,這在一個地方呆時間長了誰也受不了,尤其是還在封閉的山裡,“那好吧!我正想到西邊的公路上去轉轉,就讓高守義帶人去後山駐着,明天讓鐵柱他們跟我去吧!”肖明對王金龍說。

這下守備連的戰士一蹦三尺高,都興奮得摸不着頭了。張鐵柱罵道:“你媽的,就這點出息!都給我打起精神來,這回誰要是搞砸了,老子把他扒光了,綁樹上喂蚊子!”

肖明帶着大龍的特務連在山寨下與守備連匯合,衆人都差一點笑出聲來,只見守備連的戰士個個衣着鮮亮,尤其是張鐵柱,一身日軍軍官打扮,頭髮梳得闆闆整整,腰別勃朗寧,騎着大洋馬,馬靴錚亮,昂首挺胸,很是威武!

肖明嘆了口氣說道:“柱子,你這是去打仗還是去相親!”

張鐵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這個,每天閒得無聊,習慣了!”

衆人說說笑笑出了黑風峽,肖明習慣性地掃了一眼,發覺對面的山林間好像有亮光一閃,自覺眉心一緊,便本能地歪了歪身子。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叭叭”兩聲槍響,肖明和張鐵柱一頭栽下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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