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回到山寨,已經是深夜。此行一百五十二人,回來六十七人,炮連和機槍連的人一個也沒回來。王金龍等人接到報告,都下山迎接,只見衆人衣衫襤褸,渾身是血,個個帶傷。

見到王金龍,肖明勉強笑了笑,說了聲:“大哥,我們回來了……”

“兄弟,什麼都別說了,回來就好!”王金龍鼻子發酸,抱住肖明的肩頭,肖明忍不住哼了一聲,這才發現身上有傷。王金龍連忙下令叫軍醫火速趕來,爲衆人清創包紮。

清理完畢,肖明淡淡地對呂繼祖說了句“那幾個人交給你了”,一頭扎回房間,一連三天沒有出門,連王金龍去叫他,也只是應付幾句。

爲了避免回來的戰士情緒受到刺激,王金龍下令:誰也不許向他們打聽戰況!呂繼祖不顧王金龍的禁令,向衆人詢問他派出的通信兵,直到有人紅着眼告訴他:那孩子在開始衝鋒前燒了密碼本,砸了電臺,拉響身上的手榴彈和日軍同歸於盡了!

呂繼祖唏噓不已,稍稍放下心來。不過肖明老這樣也不是事,呂繼祖現在是不敢去見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肖明正躺在牀上抽菸,聽到一陣輕輕的敲門聲,咳嗽了兩聲說道:“進來吧,門沒關!”門吱呀開了,呂繼英出現在了門口。

肖明一愣,菸頭一扔,起身噌的跳了下來,邊穿鞋邊說:“這個,是呂姑娘,這個你怎麼來了,進來坐……”又見自己屋裡煙霧繚繞,一地菸蒂,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有事嗎?這屋裡太亂,咱們還是出去說吧!”

“肖司令不要客氣,我沒什麼事,只是來看看你!”眼前這個男人一臉憔悴,鬍子拉碴,鬢間竟冒出了絲絲白髮,呂繼英的心裡不禁有些酸澀。

“謝謝呂姑娘!一點小傷,已經好了,這個……咦,小月呢,這丫頭怎麼沒來……”

“真的好了嗎?”呂繼英反問道,清澈的眼睛直視着肖明。

肖明心裡一震,隨即哈哈大笑:“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好了,真好了!”

“那就好!你不去看看你的兄弟?”呂繼英微笑。

“好!要不……你陪我去?”肖明故作輕鬆地問,反正這模樣也看不出臉紅。

“不!”呂繼英搖了搖頭,見肖明有些難爲情,不禁莞爾,“我可不想和一個邋里邋遢的男人一起出去!”

“那,你等我一會兒!”肖明大喜,剛要走,忽然轉頭又問:“能不能告訴我,爲什麼總在這個時候,你就會出現?”

到底是上過學的,呂繼英沒有絲毫忸怩作態,大大方方地說:“因爲我是女人,知道女人心中,男人應該是什麼樣子……!”

戰役終於結束,傷亡慘重,退出了山區,把主動權拱手讓給了日本人,日軍大大鬆了口氣,轉過身來,開始對付佔領區內的抵抗勢力。

呂繼祖這兩天一直在和那個日軍軍醫溝通,但此人該吃吃該喝喝,就是拒絕合作,一時拿他無可奈何,不過聽護士說,這個軍醫叫木村次郎,是一個工作狂。

“木村?不會跟那個老小子木村直樹有什麼關係吧!”肖明來了興趣,“老呂,你把那幾個護士看好了,她們靠不住,小心她們再跑去找日本人,夫子說過,唯小人與女子難養!”

“老肖,你跟老呂這話什麼意思嘛!”林秀青笑嘻嘻地道,“你這算是含沙射影,還是旁敲側擊,還是指桑罵槐?”

“你……你就是那小人!”肖明無奈。和呂繼英一同到後山轉了一圈兒,戰士們的精神頭明顯好了許多,和他倆開起了不鹹不淡的玩笑,但肖明卻感到他們的眼神裡彷彿帶着刀,這讓他渾身不舒服,找了個藉口,趕快逃回了山寨!

麥收時節,日軍在飛虎山周圍加派重兵,幾乎令飛虎寨無從下手,眼睜睜的看着大批糧食落入了日軍的口袋。肖明這才意識到,飛虎寨成了日軍的重點照顧對象了,下令馬六等人到各連隊去挑人,抓緊時間訓練,以防敵人隨時會攻擊飛虎寨!

呂繼祖拿着兩份電報滿面春風來到大廳,說是上峰通令嘉獎飛虎寨,還轉來了15軍軍長的感謝信,謝謝飛虎寨幫助突了圍。

“老呂,你奶奶的以後有什麼事,口頭說說就行了,你拿着的哪是電報,簡直是一道道催命符嘛!”肖明心有餘悸,生怕呂繼祖再弄出什麼動靜來!

“是啊,老呂,你小子給咱們來點實在的,別老是嘉獎!上次那事是不是又黃了?”王金龍一臉不屑。

“不,名單我已經報上去了,上峰說會彙報給當局,給烈士予以重恤,並由我們的人親自負責,畢竟咱們這次救了五六千人的性命!”呂繼祖很開心,“15軍的軍長也說了,會按一個士兵三年的軍餉作另外補助!”

“我寧願給他們三十年的軍餉,來換回弟兄們的生命!”肖明黯然嘆息。

“老肖,你就別放在心上了,還是想想怎麼應付眼前的局面吧!這日本人可是盯上咱們了,說不定哪天就會打過來,咱們還是早作準備吧!”林秀青憂心忡忡地說道。

“也是,這小鬼子是把咱們當成眼中釘了,必欲除之而後快,搞不好很快就會對咱們下手!”呂繼祖附和。

“那也得等到秋天!現在正是草深林密的時候,日本人不會自討沒趣!何況,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時半會兒還想不到咱!”肖明伸了個懶腰,“老呂,咱們去看看那個木村軍醫去,要是再不合作,就把他交給馬六!”

木村醫生和四個護士被分別關在後山醫院的兩間屋子裡,有兩個戰士看守。呂繼祖告訴肖明,這些護士裡面除了有一個是日本人外,其餘的都是中國人。

“木村次郎?”肖明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日本軍醫,“你會說中國話?”

見到肖明,木村次郎十分憤怒,正是這個中國人把自己綁了來,那個皇軍大佐,不用想就知道是個什麼結果!不過此人一臉殺氣,一看絕不是好說話的主兒,鼻子裡重重哼了一聲,算是回答了。

“你認不認識木村直樹?”肖明見二人的身形體態以及樣貌有些相像,隨口問了一句。

木村次郎一愣,沉默了半天,緩緩地說道:“你認識家兄?”

“我說嘛,你們哥倆很像!那木村現在幹嘛去了?”肖明笑了。

“家兄已經回國,轉入預備役了!”木村很少跟弟弟提及戰爭,木村次郎也只是知道哥哥在這兒呆過,只是不知道眼前這人怎麼會認識他。

“好好的去幹什麼預備役,說不定哪天又會被拉出來當炮灰!”肖明有點惋惜地說道,“不過,令兄是一個真正的軍人,如果沒有這場戰爭,我們也許會成爲不錯的朋友!”

木村次郎從小就崇拜哥哥,對於木村失敗的原因,他歸咎於哥哥不夠卑鄙,眼前這位,恐怕就是哥哥受到處分的最大推手!便冷冷道:“閣下此來,不是爲了敘舊吧?”

“是的,我只是想要你跟我們合作,給我們的戰士療傷,難道這不是一個醫生的本分嗎?”肖明微笑着看着木村次郎。

“絕不!”木村次郎的態度很堅決,“我們是敵人,這樣做無疑是背叛!”

“你是個醫生,醫生面對的只是病人,沒有敵我之分!”肖明笑眯眯地說,“那兒不是有個護士也是日本人嗎?如果你感到寂寞,你們就先搭夥兒過着,你放心,等戰爭結束,我就送你們回國,還會給你們一筆安家費!”

“住嘴,不許你侮辱我的人格!你休想!”木村次郎激動地揮着手。

“侮辱?”肖明突然不懷好意地笑了,“說實話,我們是土匪,不是什麼正規軍,也不懂什麼這個條約,那個守則什麼的,不過你得承認,我們對你已經夠客氣了,按照你們那些日本畜生的做法,你那個同胞現在應該躺在外面了,你總得爲她想想!”

“卑鄙!你們怎麼會……”木村突然泄了氣,他見到過日軍的獸行,自己也很不齒這種行爲,肖明說的沒錯!

“另外,日本人已經切斷了我們的糧食供給,如果你還不肯合作的話,從明天開始,我會首先斷了那個日本姑娘的糧食,讓你看看,一個人爲了填飽肚子,會不會出賣自己的尊嚴!”肖明眯着眼盯着木村次郎。

“讓我想想……”木村次郎的臉抽搐了幾下,語氣鬆動下來。

“好吧,不過我手下那些人可沒什麼耐心!”肖明突然嘆了口氣,“我倒是希望,你能做一個像你哥哥那樣有擔當的人!”

日本駐軍新換了一個司令長官,此人是個地道的中國通,上任以後,開展了治安強化運動,先以大部隊擊潰敵方主力,再以小股隊伍對各地區進行分塊掃蕩清剿,搶奪糧食物資,抓捕壯丁,併爲了切斷軍隊與百姓的聯繫,製造了大量的無人區,以期對中隊進行封鎖。

日軍下了決心要把飛虎寨困死,秋收的時候又把飛虎山圍了個水泄不通,飛虎寨又是兩手空空。肖明下了禁酒令,而他那套釀酒的傢什,早在去年沒受着秋糧的時候,就停止了運轉。現在的敵人十分狡猾,飛虎寨幾次下山想劫個物資什麼的,均無功而返,肖明很頭疼,雖然糧食支撐個年半載的不成問題,但要是時間長了,誰也受不了。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肖明算計着怎麼才能狠狠地幹一筆大的,而有人也正在算計飛虎寨。

“嗯,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華北駐軍司令長官正在翻看日軍對飛虎寨的作戰記錄,木村直樹的作戰構思引起了他的注意,雖然木村認爲萬一不慎,會激起飛虎寨瘋狂地報復。

“那麼,新一輪的作戰,就從這支奇怪的隊伍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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