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鳳非離將手中毛筆放下,別館之內一直都是寂靜異常。
因爲鳳非離這一揮大筆,足足在紙上揮了個把時辰。
這功夫,莫說是寫一句話,總是寫一百句話,怕也是綽綽有餘的吧!
期間,也不是沒有人想窺伺他到底在寫些什麼,可每每使用神識去探,卻偏生看不真切,不只是那些看客如此,便是墨妍墨寶兒母子二人也是如此。
此刻見得鳳非離落筆,墨寶兒早已等不及了。
“將你寫的東西呈上來!”他雄赳赳氣昂昂的開口,心中卻是再清楚不過,他日後在這人面前作威作福的機會不多了!
聽聞墨寶兒所言,鳳非離卻是朝他嘿嘿一笑。
“這好東西自要大夥兒一同欣賞纔好!”話畢,他竟也未有將絹紙遞到墨寶兒手中,只見他輕揮衣袖,便見得那絹紙自行飛上半空,那呈現的角度,卻是再清楚不過。
“哇!好漂亮!”
“誒!畫得可真像啊!”
“若是有人能爲我畫一幅這樣的話,我便非他不嫁!”
別館院中,看客人羣中驚歎聲四起。茶案之前,墨妍垂眸,神色晦暗不明,墨寶兒直接目瞪口呆。待他自滿目喧譁中回過神來,臉色微微一沉。
“鳳非離,你不遵守規則,我讓你寫字,你卻跳關畫畫!你就不怕我不讓你過關!”墨寶兒厲聲開口,模樣倒不似在開玩笑,只一雙大眼睛卻是忍不住朝那半空之中的畫卷上看去。
微微撇嘴,其實,不得不說,這畫畫得當真是極好的。幾乎是將他與孃親活生生印在那紙上。從前他溜出去玩兒,也聽千羽鎮中的夫子說起過,只有心中有情,方能執畫筆繪鮮活精湛。
見到此畫,他只覺得心中暖暖的,只明明心中欣喜,他卻偏又不想就這樣讓他過關。
墨妍大約是相通了些什麼,終是緩緩擡頭,繼而將視線落在半空之中的畫卷之上。
從她的方向看,絹紙之上,一名身穿淡青色衣裙的女子眉眼中帶了抹淡笑,正與他身旁的白衫小童偷懶跑神,二人不知在想些什麼,卻偏生將那一點迷茫懶散描摹到恰到好處。再看看上色方面,基本上可以說是完美無瑕,明顯是極其用心。
最後,但見得那畫卷旁龍飛鳳舞大大的書了四字——唯獨缺吾。
那樣醒目的四個字,卻彷彿也在訴說着寫字之人的落寞澀然,有那麼一瞬間,她心中微動,彷彿瞧見他一人獨處時的蕭索孤寂。
然而,鳳非離下一刻所說的話,卻是讓她心中所有防線瞬間崩塌。
“我之所以不書,是因爲我對你們的感情並非是一句話便能表達的。寶兒,爲父畫你們母子二人時,心一時苦若黃連,卻又一時甜如蜜糖。而今,話不多言,爲父只希望,日後你母子二人身旁,能有爲父一席之地,遮風擋雨,艱難險阻,你們只管站在身後便是!”
墨寶兒爲鳳非離一席話徹底愣住。終於,他一雙大眼睛微微一紅,下一刻,竟是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撲進鳳非離懷中。
“討厭死了!誰讓你來得這樣晚!你可知道,你今日若是來得再晚些,孃親便要許給旁人,我也要管別的人叫爹爹了!你笨死了!笨死了!這麼久都不來找我和孃親!”墨寶兒一邊哭一邊吼,一股腦兒將心中所想盡數倒了出來。
小傢伙帶着哭腔的聲音令鳳非離心中一陣陣發緊,他終是緩緩俯下身,將墨寶兒擁入懷中。
“爹爹知錯了…爹爹知錯了…”許是由於小傢伙哭得太過傷心,再或者是終於得他認可,鳳非離的聲音帶着微微的哽咽,這一刻,除了不斷重複這五個字,他突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
墨寶兒哭了一會兒,大約是哭夠了,揉着眼睛從鳳非離懷中鑽了出來,繼而小心翼翼的看向一旁的墨妍。
孃親都還沒有說這人過沒過關,他卻已經承認了?這樣做,會不會惹孃親生氣?
然而,隨着墨寶兒的眼光,鳳非離的視線終是慢慢落在墨妍身上。
那一刻,若有千言萬語盡數哽在喉間。七年光陰,分分合合,聚聚散散,生生死死,隻眼前的人,他卻一刻已不能停止的想念……
張了張嘴,鳳非離半晌都沒吐出一個字來,他微微有些急了,臉色略微發紅。未料到墨妍卻在這個時候嗤笑一聲。
“寶兒說得不錯,你實在太笨,我讓你走!你便不會偷偷跟在後面麼?”
聽聞墨妍的話,鳳非離眼睛驀地一亮。
“你記起來了?”
墨妍眼睛都未眨一下,她搖了搖頭,語氣不緊不慢。
“沒有,只是瞧你這麼賣力,想來日後應該會對寶兒好…”
鳳非離嘴角微微抽搐,他盯着她看了半晌,終於還是沒有看出她究竟是不是在說謊。
“我不止會對寶兒好,還會對你好…”他柔聲開口。
“我知道…”她輕聲相應。
他挑眉,她卻只是淡笑。
“人的眼睛,不會騙人…”她眼睛慢慢眯成一條細線,卻是令鳳非離額際黑線不斷下滑。
“是麼?”他輕聲相詢,心中卻是哭笑不得。那爲何你的眼睛卻什麼都看不出來?
墨妍卻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淡聲道:“你贏了…”言外之意,你以後就是寶兒的爹爹了。
鳳非離心中鬆了口氣,不管她眼下是不是記起他來了,但終歸她算是認可她了。
“那隨我回妖界可好?”爲了方便他一家三口交流,他早已使結界將外面那些人隔開,眼下他們無論說什麼悄悄話,旁人都是聽不到的。
墨妍見得他一雙眼睛灼灼盯在自己身上,那樣子倒是很有幾分緊張,哪裡還有一絲妖神的威嚴。
莞爾一笑。
“我若是不答應,只怕你眼睛就要將我身上燒個洞出來吧!”
“你答應了?”鳳非離滿目欣喜,也不待她回到,上前一步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我只當你答應了…”他將下巴擱在她肩膀之上,整張臉埋入她髮絲之間,貪婪的呼吸着她身上的氣息。
那是他一直以來魂牽夢繞日思夜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