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寶兒的話,讓房間裡的氣氛瞬間緊繃起來。
墨妍身體僵直,慘白着一張小臉兒,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兒子的話。
告訴他,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寶兒爲何會來到這世上麼?告訴他,她其實從未做好準備迎接他麼?
而鳳非離卻是滿臉愕然,他沒有料到小傢伙會如此心急,直接當着二人的面問出這個問題。眼下這丫頭不記得自己,這小傢伙問得可真不是時候……脣際揚起一抹苦笑,他的視線慢慢落在墨妍身上,帶着微微的探究,再有的,則是藏得極好的期待。
她當真將他忘得一乾二淨了嗎?就連一絲絲的感覺都沒有了麼?
觸及墨妍極其難看的臉色,鳳非離微微一愣。是或不是不過全憑心意回答,這丫頭爲何是這種表情,心下一沉,他正欲開口將話題轉移開來,卻見墨妍已經咬了咬脣。
“寶兒,雖然孃親不知道你爲什麼要這樣問。但孃親此刻要告訴你,孃親忘記了一些事,你爹爹姓甚名誰,生得哪般模樣,是生是死,孃親一概都不記得了…”墨妍低下頭,如同做錯事的孩子一般,她忘記了對於寶兒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很顯然,墨寶兒沒有料到墨妍會給出這樣的回答,一張小嘴而微張,有些理解不過來,什麼叫做姓甚名誰,生得那般模樣,是生是死,一概都不記得了?
他年歲畢竟還小,想到的可能性也只有兩種,是或者不是。
若是最好不過,若不是那他便再接着找,可眼下…他終是慢慢明白過來墨妍所說的話,一雙大眼睛中漸漸染了一抹黯然。
連孃親都不記得了?那他要如何找到爹爹?
不過,小傢伙何其聰明,一眼便看出墨妍的臉色十分難看。當下一掃眼中黯然,換上一抹燦爛笑容,扯了墨妍的胳膊搖晃。
“孃親何必如此緊張,不記得便不記得吧!左右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寶兒可以等,等孃親想起來的那一日再找也不遲…”小傢伙一雙眼睛中雖盈滿了笑意,但鳳非離依舊捕捉到那雙瞳眸中的渴望。
微微揚脣,他眸中掠過一絲讚賞,不愧是他的兒子,提得起放得下,小小年紀,卻已懂得這般寬墨兒的心。
只不過,欣喜之餘,他又不免有些鬱悶。他這個正牌爹爹明明就站在這裡,這母子倆卻擺出一副希望渺茫的樣子相互安慰,好像他已經不在人世,再也不會出現的模樣。
脣際揚起一抹苦笑,卻見一旁墨妍臉色雖已好了許多,卻依舊是一臉愧色。
“不是說要吃蛋炒飯麼?廚房在哪裡?”他柔聲開口,巧妙的將母子二人的主意力轉移開來。其實這裡最悲哀的人是他好麼,最心愛的人就在眼前卻形同陌路,兒子對他又是一臉嫌棄滿心質疑的樣子……
“那邊!”墨寶兒脆生應道,此刻他倒是巴不得有個人來緩和一下氣氛,他雖然很想找爹爹,但他卻並不想爲此惹孃親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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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中,墨寶兒看着手拿雞蛋的鳳非離,一張小臉上表情很是奇怪。
“你確定你要做?”他眼中的質疑毫不猶豫,未等鳳非離開口,他眼睛瞪得更大。
“你確定你做的蛋炒飯能吃麼?”
鳳非離額際掠過幾道黑線,他並不理會墨寶兒,手持鍋鏟叮鈴咣噹便開始忙乎,墨寶兒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待鳳非離將一盤炒好的蛋炒飯遞到墨寶兒手中時,小傢伙眼中的不可置信還未有褪去。
“嘖嘖,都說人不可貌相,沒想到你長得人模人樣一看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那種人,竟然還會做蛋炒飯!”墨寶兒故作老成的開口,其實他也並不是胡言,鳳非離的手可是給他換過褻褲的,那叫一個白皙細膩有光澤,比孃親的還要好看,一看就不是常幹活兒的料。
就拿孃親來說,除了偶爾小白叔叔不在的時候炒兩盤蛋炒飯給他吃,其餘的時候,伙食都是小白叔叔的負責的。
而眼下……
墨寶兒始終覺得不可思議,他剛要伸手去拿筷子,腦門上卻捱了一記包慄。
“你幹嘛?”他疼得哇哇亂叫,眼淚都要流出來。
鳳非離卻是愛極了他這幅受氣包的模樣,揚脣一笑。
“先給你娘…”
對於鳳非離的吩咐,墨寶兒撅了撅嘴,儘管他心中一萬個不情不願聽他的吩咐,卻還是乖乖將手中的蛋炒飯端了出去。
鳳非離站在土竈旁,手中鍋鏟還未放下,如畫眉目間滿滿盡是溫柔笑意,一襲紅衣映得平日裡凌亂骯髒的廚房也鮮豔起來。
說起這蛋炒飯的緣故,這裡還有一段往事。
自七年前鳳非離從千絕谷離開後,基本上時時刻刻都在思念墨妍。過往一切,從凌雲峰初遇到純陽洞分別,每一幕,在他心中已然反反覆覆數千回。
而唯一的一次,她曾洗手做羹湯,炒過這麼一回蛋炒飯給他。而又那麼一段時間,他瘋狂的懷念起那種味道,可無論他找了做少人來做,走了多少去處來尋,天下名廚也罷,山野小店也好,卻始終不是那種味道。
後來,他索性自己動手。他甚至爲此回到麓城的寶封堂中,也在那間小廚房中,腦海中一次次回憶着當時的情形,她的每一個動作;包括擡手的弧度和翻炒的力度;她的一顰一笑,包括她被濃煙薰得微微皺眉的模樣;她所說過的每一句話,包括她輕嗤自己打蛋動作太過愚笨。
有時候心不在飯也會炒糊,有時候不小心蛋也會打落在地,可每一次,他都會全部吃光。
直到後來,藥老日日見他泡在廚房中,大約是實在受不了了,方纔入了廚房。
至如今,他還記得藥老當時所說的話。
他說:離小子,別折騰了,整個麓城中的蛋都被你用光了。其實,你心中再清楚不過,你懷念的並非是那蛋炒飯的味道,而是那丫頭與你在一起的時光。
藥老一語驚醒夢中人,鳳非離終是停下不再折騰,只彼時,他蛋炒飯已經炒得頗有水準。
廚房外,墨妍抵不過寶兒央求坐在石桌上吃蛋炒飯。然而,入口之際,她卻是微微一愣……
這味道,倒是與自己炒出的飯極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