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抽絲剝繭 初生之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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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鳳姑聽黃夫人說黃七已改了姓氏,微微一笑,道:“娘,這就可疑了,我想咱們到武家堡去看看,不知孃的意下如何?”

黃夫人道:“好!孩子,你準備幾時動身?”

黃鳳姑道:“我想要快,女兒想立刻動身。”

黃夫人目光一掠鐵成剛和伍元超,道:“兩位能夠去嗎?”

收成剛、伍元超齊齊欠身應道:“我等隨時可以動身。”

黃夫人道:“好,我們收拾一下東西。”

黃鳳姑低聲說道:“兩位兄臺,先請退出院外。”

伍元超、鐵成剛應了一聲,轉身向外行去。

兩個人退出茅舍,耳際間,突然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兩位耳目很靈啊!”

伍元超一怔,只見不遠處站着一個人,正是白玉山。

鐵成剛哈哈一笑,道:“白老……”

白玉山一按脣,道:“低聲一些。”

鐵成剛心中驚覺,放低了聲音,問道:“你怎麼來了?”

白玉山道:“在下不放心兩位,想不到你們真的找來了。”

伍元超道:“老前輩,但請放心,咱們答應了不和黃家母女衝突,那就一言爲定,如今,咱們已替黃姑娘做了幫手了。”

白玉山道:“幫手?”

伍元超道:“是的,幫手,我們跟黃姑娘到山東武家堡中一行。”

白玉山道:“去幹什麼?”

伍元超道:“找黃七。”

白玉山啊了一聲,道:“那黃七現在武家堡中是什麼身份?”

伍元超道:“總管的身份。”

鐵成剛道:“說什麼咱鐵某人都不相信你是殺人兇手,這件事,非得查個明白不可。”

白玉山沉吟了一陣,道:“諸位準備幾時動身?”

鐵成剛道:“這個,咱們很難說了,要得黃姑娘做主才成,不過,今天不走,明天一定會走。”

白玉山輕輕嘆息一聲,道:“兩位多費心了,在下就此別過。”一抱拳,轉身而去。

鐵成剛正待呼叫,卻被伍元超伸手攔住,道:“鐵兄,讓他去吧!”

白玉山走的很快,不過眨眼的工夫,人已經走的蹤影不見。

這時,黃夫人、黃鳳姑已然提了兩個包袱出來。

黃鳳姑道:“白玉山來過了?”

伍元超道:“姑娘耳目靈敏,不敢相瞞,白玉山來過了。”

黃鳳姑道:“你告訴了他,我將去武家堡找黃七的事?”

伍元超道:“在下說過了。”

黃夫人道:“白玉山怎麼說?”

伍元超淡然道:“他只說我們多費心了,就告別而去。”

黃鳳姑一轉話題,道:“咱們分開走,兩位一起,我和母親一路。”

伍元超道:“途中可要聯絡?”

黃鳳姑道:“我看不用了,咱們在曹州府見,武家堡就在曹州府城東十幾裡處。”

伍元超道:“曹州府地方很大,我們應該有個會面的地方,而且路途千里,也該有個會面的日期。”

黃鳳姑道:“伍兄說的是,小妹這裡有一封密函,如若咱們行蹤沒有泄漏,二十天後,每日中午時刻咱們在曹州府最大的一家酒館見面,七日爲期,如若情勢有變,或是兩位在七日限期之內,無法在酒樓中見到我們母女,那就請拆閱這封密函。”

伍元超啊了一聲道:“這密函之上,可曾說明了咱們會面之地?”

黃鳳姑說道:“以伍兄的才智,拆閱密函,自可知曉。”

伍元超微微一笑,道:“這樣說來,此函應該好好地收起來了。”

黃鳳姑道:“也許是小妹多慮,此函如是無用,見面後,請伍兄交還小妹。”

伍元超點點頭,道:“現在是兩位先上路呢?還是我和鐵兄先走?”

黃鳳姑沉吟了一陣,道:“兩位義氣千秋,賜助我們寡母弱女,小妹十分感激,但江湖險惡,兩位途中還望多多小心,咱們沒有會面之前,兩位千萬不可提到武家堡的事。”

鐵成剛道:“爲什麼?咱們要找黃七,就堂堂正正地找上武家堡去要人,如是武家堡不肯交人,咱們就給他來個霸王硬上弓。”

黃鳳姑微微一笑,道:“鐵兄的豪氣,小妹十分佩服,但這江湖上事,不可以常情測度,要是武家堡一口否認了有此人,咱們又有什麼辦法要人呢?”

鐵成剛怔了一怔,道:“這個,這個……”

黃鳳姑微微一笑,道:“所以,咱們是明來不如暗行,先找到黃七其人,以後的事,再想法子應付。”

鐵成剛望望伍元超,只覺着臉上一熱,半晌說不出話來。

伍元超微微一笑,道:“這件事,我們商量着辦理,決不會影響到姑娘的計劃。”

黃鳳姑道:“那麼兩位請上路,如是二位途中沒有耽誤,早到了曹州府,順便可以探聽一下曹州府中的形勢。”

伍元超道:“這個,我們明白。”一抱拳,接道:“我們就此別過。”

兩人轉回客棧,取了馬匹,直奔曹州府去。

這日,太陽下山的時分,趕到了曹州府。

伍元超二人就在北關外,找了一個客棧住下,叫東西吃過之後,很早就安歇。一夜好睡,疲勞盡復。

第二天,一早起身,伍元超招呼鐵成剛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暗藏兵刃,離了客棧。

鐵成剛出過幾次主意之後,也自覺自己主意不太靈光,所以,一切都讓伍元超去安排,很少插口多問。

這時,正是早市剛開,四鄉趕市的人,不斷地進入城裡。

伍元超慢步緩走,不住地東張西望。

鐵成剛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忍耐不住,道:“伍兄,咱們要到哪裡去?”

伍元超微微一笑,道:“咱們的時間還多,漫步街頭,也好看看那最大的一家酒樓在何處?”

鐵成剛道:“兄弟一向佩服你的才智,但這件事,兄弟就大大的不服氣了。”

伍元超道:“爲什麼?”

鐵成剛道:“那酒樓在何處,找個人一問就知,何用這等費事?”

伍元超微微一笑,道:“鐵兄說的是,不過,曹州素爲武林中藏龍臥虎之地,武家堡世居於此,豈是簡單的事,咱們對曹州府多一份瞭解,行起事來,就多一份方便,咱們換了這身長衫衣服,只藏了兩把兵刃,目的就是掩去身份,兄弟還希望,走走各處酒肆茶館,多聽一些地方傳聞,也許能找出一點蛛絲馬跡的線索。”

鐵成剛道:“是啊!入鄉間俗,家師講過好多遍了,兄弟竟然沒有記住。”

伍元超臉色一整,道:“鐵兄,有一件事,咱們得一定做到,咱們是幫人之忙而來,就算不能立下大功,但至少不能壞了人家的事情,在未見黃姑娘之前,不論發生了什麼事,咱們都得儘量忍耐,不可逞強出頭。”

鐵成剛道:“好吧!一切照你伍兄的吩咐就是。”

伍元超微微一笑道:“兄弟也是初入江湖,雖然我很用心思,但卻未必就能把事情做好。”

兩人費了半日時光,走遍了曹州府城。近中午時分,重回到聚英樓前。

兩人走遍了曹州械,發覺這聚英樓是最大的一家酒樓。

伍元超當先而行,直登二樓,看店中已然上了六成座,不待店小二趕來招呼,搶了靠窗口的一張小桌子坐下。

要了四樣精緻的菜,一壺好酒,兩個人低斟淺酌,慢慢地喝了起來。

伍元超一面喝,一面四下打量着進入酒樓的人。

聚英樓生意好的邪氣,剛正中午,人已擁滿了十成座,後來的向隅而退。

但奇怪的是,靠近櫃檯處,有兩個隔開的房間,卻是空着不肯賣出去,雖然門口垂着布簾子,但隱約可見室中擺着桌椅。

顯然,那擺有桌椅的房間,是可以供應飲食之處,但不知何以竟不肯讓客人施用。

心念轉動之間,只見一個劍眉星目,卓然不羣的年輕人,緩步登上了樓梯。

他身着青衫,舉止很瀟灑,但卻自有一股清華的儀態,給人一種不敢輕視的感覺。

樓上幾個店夥計,送菜上酒,忙的不可開交,但對那青衫人,卻一點也不敢怠慢,一個店夥計,轉過身子,哈哈腰,道:“客官,沒有地方啦,真是對不住。”

青衫人回頭望望兩個房間,笑道:“那兩個房間裡,不是空着的嗎?”舉步向房裡走去。

店夥計道:“客官請諒,那兩個房間中的位置不能賣。”

青衫人中口哦了一聲,但人卻沒有停下,仍然舉步向前走去。

那店夥計一臉焦急之色,但仍不敢伸手攔阻,急急說道:“客官,那房間早已經被人定下了。”

他儘管說,那青衫人卻是一面聽,一面舉步行入了房中。

店夥計沒有辦法,只好追到了房間中去。

青衫人臉上是一片平和的笑容,人卻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店夥計笑了一笑,道:“客官,這地方早被人定下了,小的們實在是不敢賣出去。”

青衫人笑一笑,道:“我雖只一個人,但可以加倍給錢……”

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塊銀子,大約有二兩多重,丟在桌子上,笑道:“這個,給你的。”

一出手,二兩銀子的外賞,聚英樓雖然是大館子,但這種事,也不很多。

店小二黑眼見到了白銀子,頓時陪上了一臉諂笑,伸出手去,拿起銀子,又放下,搖搖頭道:“客官,這地方實在是賣了出去,大爺就是出十兩金子,咱們也不敢做主。”

青衫人揚了揚劍眉,道:“那就勞請你的大駕,請一位能做主的人來如何?”

店小二呆了一呆,道:“這麼辦吧,你只一個人,我想法子給你安排一個坐位。”

青衫人搖搖頭,道:“不用費心了,這地方不錯,又清淨、又寬大,我要多叫貴店幾個可口的名菜慢慢的喝幾杯。”

店小二低聲道:“公子爺,出門人,少生是非爲上,這兩個房間,是武家堡張總管張大爺,常年包下的,所以,特別用木板隔起來,他們隨時會有人來,那時,再叫你客官讓位,豈不是太難看嗎……”

任那店小二舌燦蓮花,那青衫人卻是相應不理。

他不發脾氣,卻笑一笑,道:“夥計,拿菜單來,我要看貴店中,有什麼樣的好菜。”

店夥計真急啦,雙手一伸,竟向那青衫人衣袖上面抓去。好說不成,顯然是準備動粗了。

青衫人輕巧地一擡腕,讓開了店夥計的一抓。

但聞砰然一聲,店夥計用力過猛,兩隻手撞在了一側放着酒杯筷碗的小桌子上,瓷碗破碎,撒了一地。

那店夥計雙手被碎破瓷器,扎的滿手是血。

青衫人輕輕嘆息一聲,道:“夥計,你真是如此不小心……”

這一聲碎瓷響聲,驚動了櫃上的帳房先生,也驚動了另外兩個夥計。但也驚動了很多客人。

伍元超早就留上了心,注意着那青衫人的舉動,看到那夥計拉他,撞在瓷器上,經過十分詳細,未見那青衫人出過手。

帳房先生喝住那滿手是血的店夥計,抱抱拳,道:“客官,咱們開酒樓的,豈有不想多做生意之理,你客官照顧小店,是我們衣食父母……”

青衫人笑一笑,接道:“掌櫃的言重了,在下不敢當。”

帳房先生道:“跑堂的夥計得罪你,老漢這裡賠禮了。”

青衫人道:“掌櫃的,我們誰也沒有錯,只是那位夥計,不小心撞在瓷碗上,這麼辦吧,碎了的瓷碗等,全都算在我的帳上,這位夥計的醫藥費,也由在下賠出來,我有事,不能多留,諸位請給我上菜吧。”

帳房先生呆了一呆,道:“客爺,這地方被人早包下了,我們不能賣出去。”

青衫人笑笑,道:“時已過午,這一餐他們不會來了。”

帳房先生搖搖頭,道:“客官,櫃房裡有張桌子,你如不嫌棄,請到櫃房中坐吧。”

青衫人還有些臉嫩,在人家再三的商請之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緩緩站起身子,道:

“既然是如此,在下就到別家去吧!”

正特舉步而行,突聞一陣快速的登樓之聲,傳入耳際。

一眨眼間,七八個膀大腰粗的大漢,登上了二樓,帳房先生臉色一變,回身朝來人作了一個長揖,道:“馬爺。”

走在最前面一個長臉漢子,嗯了一聲,道:“怎麼回事?”

帳房先生陪着笑,道:“一位客官走錯了地方,進了貴堡包下的位置。”

長臉馬姓大漢,哈哈一笑,道:“有這等事。我要瞧瞧他的眼珠子,是不是長在腳板心上。”

帳房先生低聲道:“馬爺,你開恩……”

姓馬的一揮手道:“你站開去,別認爲咱們是熟人,我會饒了你,惹火了我馬大光,照樣的給你一頓苦頭吃吃。”

帳房先生呆了一呆,不敢再多講話,回過身子就走。

馬大光緩緩向前行了兩步,望着那站在房裡的青衫人,一擡手,道:“你過來!”

青衫少年似乎是全無警覺,緩步行了出來,道:“閣下叫我?”

馬大光一皺眉頭,道:“你小子可是個睜眼的瞎子嗎?”

鐵成剛聽得心中火起,霍然站起身子,似是要出手干預。

伍元超急急一把拉住了鐵成剛道:“鐵兄,小不忍則亂大謀,咱們不可輕易惹事。”

鐵成剛雖然依言坐了下來,但心中仍然有些忿忿不平,道:“欺人太甚了。”

但聞那青衫人道:“你怎麼出口傷人,難道你不是吃米、面長大的嗎?”

馬大光霍然跳了起來,道:“你小子敢罵我。”

青衫人淡淡一笑,道:“朋友,罵人的是你,如若你覺着被罵是一樁很難過的事,那你以後就少罵人。”

馬大光氣得全身抖顫,冷冷說道:“我瞧你小子是活的不耐煩了,來人哪,給我拿下,先給他一頓皮鞭子再說。”

兩個中年大漢,應聲而至。

青衫人望了兩個欺近身的大漢一眼,道:“兩位可是要打人?”

兩個大漢一語不發,同時伸出手,向青衫人抓了過去。

青衫人不知有意,還是無心,身子向後一劃,巧巧地閃避開去。

兩人武功不弱,一發覺出手有錯,立刻收住攻勢,道:“原來也是個會家子,不知閣下是何人的門下?”

青衫人笑一笑,道:“在下師長,不在這裡,如是你一定想知道,那隻好等一會兒了。”

馬大光看兩人一把沒有抓到,當下冷笑一聲,道:“你們閃開,沒有用的東西。”大上一步,右手一揮伸了過去。

青衫人身子搖了幾搖,退後兩步,道:“朋友怎麼出手打人?”

馬大光冷冷說道:“你小子在外面走,難道不長眼睛嗎?”

青衫人淡淡一笑,道:“你們講不講理……”

馬大光怒道:“老子沒有這份閒情逸致,和你講理……”一伸手,猛向那青衫人抓了過去。

青衫人橫移兩步,險險地避開了馬大光的五指。

鐵成剛道:“伍兄,那人似是不會武功,咱們不能瞧着讓他被武家堡中人打的半死不活。”

伍元超道:“救人固爲要緊,但咱們也不能壞了事情,再等一會兒吧!”

馬大光一拿不中,忽然一揮掌,拍了過去。

這一掌勢道極快,那青衫人身子一轉,避入了房中屋角。

坐在大廳中的人,都已無法看到。

馬大光冷玲喝道:“你小子想跑嗎?”身子一側,衝入了房中。

酒樓中的大部分客人,都停下了杯筷,望着那房間發愣。

忽然,布簾啓動,那青衫人瀟瀟灑灑地行了出來。

馬大光隨來的七個大漢,眼看那青衫人行了出來,卻不見馬大光出來。

七個大漢身子一橫,攔住了青衫人的去路。

一個身着黑色勁裝的漢子,喝道:“馬大哥呢?”

青衫人微微一笑,道:“在房裡,諸位請進去看看吧!”說完話,側身向人羣中一擠。

那勁裝大漢一掀簾子,衝入了室中。凝目望去,只見那馬大光,倒臥在屋角一側。

勁裝漢子一伸手,扶起了馬大光,但他卻無法站穩身子。好像是他全身都軟了下來。

那勁裝漢子急急叫道:“快抓住他,那小子扮豬吃老虎,點了馬大哥的穴道。”

就在這一眨眼的工夫,那青衫人已經走的不知了去向。

四條大漢快速地奔下樓,衝出店外。但見大街上人來人住,哪裡有青衫人的影子。

伍元超微微一笑,道:“鐵兄,咱們幸好沒有插手,人家高明的很。”

鐵成剛道:“瞧不出他文質彬彬,已練成這般上乘身手。”

這時,追下樓的四條大漢,又登上樓來,說道:“那小子跑的好快,一眨眼就不見了人。”

馬大光不但身子軟癱,不能站起身子,而且也似是被人制住了啞穴,有口難言,只有瞪着一對眼睛,到處瞧看。

那勁裝大漢似是僅次於馬大光的身份,冷冷對四個大漢,喝道:“你們連背影兒,也沒有瞧到嗎?”

四個大漢齊聲應道:“沒有。”

勁裝大漢冷笑一聲,道:“那真是邪門的很,那小子就算會飛,你們也該看到點翅膀影子啊!”

勁裝大漢雙手在馬大光身上,亂拍了一陣,想是要解開馬大光的穴道,但不知他是找錯了地方,還是功力不夠,或是那點穴的手法太怪異,反正拍了十幾掌,那馬大光仍是一個樣兒。

但聞那羣大漢中,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道:“頭兒,我看先把馬頭兒帶回莊子去吧,這小子的點穴手法,有些兒奇怪。”

勁裝大漢點點頭,抱起馬大光,大步下樓而去。

這些人來的快,去的也快,一會兒,走的不見了人影。

鐵成剛低聲道:“伍兄,那小子可真促狹,先把馬大光誘到樓上人目光難及之處,再點了他的穴道。”

伍元超道:“那人不但手腳快速、利落,而且用的也似一種獨門手法,剛纔那勁裝漢子,出手解穴的位置沒有錯,但卻是解不開馬大光的穴道。”

鐵成剛道:“這一點,兄弟倒是沒有留意。”

伍元超叫過了個店夥計,隨手遞過去一塊銀錠子,道:“夥計,在下想請教幾件事。”

店夥計暗中惦了掂手裡的銀子,沒一兩也有八錢,立時低聲說道:“大爺你吩咐,小的是土生土長,曹州府大大小小的事,在下都心裡有數。”

伍元超低聲,道:“夥計,我問的是武家堡。”

店夥計怔了一怔,低聲道:“大爺,你問什麼?”

伍元超道:“武家堡是怎麼樣一個地方?”

店夥計道:“是一個大莊子。有城有堡,兩丈多寬的護城河,等閒人進不去。”

伍元超道:“武家堡的人很兇吧。”

店夥計道:“武家堡中的人很霸道,但他們吃喝買賣,都很公平。”

伍元超道:“他們做的什麼買賣?”

店夥計道:“這個,小的不太清楚了。”

伍元超道:“我們想到武家堡去瞧瞧,成嗎?”

店夥計搖搖頭,道:“最好別去。”

伍元超道:“爲什麼?”

店夥計道:‘武家堡有個規矩,一向不準生人進入堡中。”

伍元超笑一笑,道:“你去想想,武家堡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應該告訴我,只要夠重要,我可以再送你十兩銀子。”

店夥計答應着退下去。

鐵成剛道:“咱們現在還要怎麼着?”

伍元超道:“等下去,那位馬大光,決不會吃了虧不找面子,等一會兒,可能有熱鬧好瞧。”

鐵成剛道,“黃姑娘應該來了啊。”

伍元超道:“急什麼,這纔是第一天哩。”

鐵成剛道:“照我說,伍兄,咱們也用不着等黃姑娘了,咱們找上武家堡,把那黃七揪出來,逼他說出內情就成了。”

伍元超笑一笑,道:“鐵兄說的是,不過,咱們已經答應了黃姑娘,不能言而無信。”

鐵成剛嘆口氣,道:“女孩兒辦事細密有餘,但卻太過緩慢,不像咱們大男人乾淨利落,一下子就辦個水落石出。”

伍元超笑一笑,道:“鐵兄,咱們不是正點子,看來非得耐着性子等下去了。”

這時,聚英樓的酒客,已大部分結帳散去,不大工夫,已散去了十之八九。

原來,猜拳行令,呼喝囂鬧的聚英樓,也忽然間靜了下來。

鐵成剛望着急急散去的酒客,道:“伍兄,酒客散的這樣快,有些不大對勁。”

伍元超道:“武家堡雖是兔子不吃窩邊草,但潛在的勢力卻是鎮懾人心,他們怕惹上麻煩。”

語聲甫落,樓梯口處,已魚貫出現了三個人。當先一個四十五六的年紀,穿一身海青長衫、中等身材,圓團團的面孔,嘴角掛着一分笑意,看上去很和藹。

身後緊隨着兩個瘦長漢子,卻使人有着望而生畏的感覺。

兩人都穿長僅及膝的月白色麻布衣服,說是長衫吧,短了一些,說是大褂吧,又長了一截,套上一雙長過膝蓋的白布襪子,和一雙多耳麻鞋,這身衣服,忽然間使人想起了披麻戴孝的送殯人。但最嚇人的還是那兩張臉,左面一張白,右面一張青。白的像雪,不見一點血色,一對毒蛇眼,一張闊嘴巴,長相不算太難看,但卻有一股冷的味道,多看上一眼,就叫人心頭上泛起寒意。

青的一張臉,更叫人看的嘔心,青得像池塘裡挖出的青泥巴,幾乎看不出臉上還有兩道眉毛。

樓上還有兩桌客,看了那兩張怪臉,掏出銀子,放在桌子上,低着頭往樓下跑。

片刻之後,樓上只餘下了一桌客人,那是伍元超和鐵成剛。

那身着海青衫,臉帶微笑的漢子,打量了伍元超和鐵成剛一眼,突然舉步行了過來,拱拱手,笑道:“兩位,酒興很濃啊!”

鐵成剛擡起頭,望望來人,似要發作,但被伍元超示意阻止,道:“咱們今天初到貴地,覺着聚英樓的酒菜不錯,貪飲了幾杯,但不知這和閣下有何相干?”

青衫中年微微一笑道:“啊!原來兩位是遠客。”

伍元超道:“入境隨俗,如若在下等在此飲酒,有幹諱忌,咱們就結帳下樓。”

青衫人道:“兩位飲酒,自然和在下等不相干,但兩位打聽武家堡的事,就和在下有點關連了。”

伍元超怔了一怔,暗道:“那可惡的店夥計,拿了銀子又出賣了我。”

青衫人似是看透了伍元超的心事,笑一笑,道:“兩位不能怪他,他不敢不說。”

伍元超恢復了鎮靜,笑一笑,道:“閣下是武家堡中人了?”

青衫人道:“在下嗎?正是武家堡的總管……”

鐵成剛心中暗道:”好小子,自己迭上門來。”雙目轉動,上下打量了青衫人一眼。

伍元超卻起身一抱拳,道:“失敬,失敬。”

青衫人搖着手,道:“不客氣,兩位打聽武家堡的事,不知有何用心,店夥計知道的有限,但區區在下麼,卻是清楚的很,光棍眼睛裡不揉砂子,兩位雖然很想掩飾,但可惜不太高明,穿的雖然文縐縐的,卻叫人一眼就瞧出來是武林中人。”

伍元超道:“武家堡的總管,果然是眼力不凡,在下等確都練過幾天莊稼把式。”

青衫人道:“好說了,兩位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兄弟自信這雙眼睛還沒有花,武家堡如有開罪兩位的地方,儘管請說出來,敝堡主一向敬重道上的朋友,武家堡也定會還兩位一個公道。”

伍元超心中暗道:“看今日情形,只怕是很難善了。此人老謀深算,詞鋒犀利,似是個極難應付的角色。”

他心中有了底子,反而輕鬆下來,哈哈一笑,道:“總管大人貴姓啊?”

青衫人道:“朋友,你還沒有回答兄弟的問話。”

伍元超道:“武家堡在曹州府名氣很大,在下隨口問幾句,也不算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勞你總管大駕親自趕到,盤根追究,未免是有些小題大作了吧?”

青衫人臉上永遠掛着微笑,不論他心中怎麼想,詞鋒如何銳利,但笑容卻是永不消失。

只見他又笑笑,道:“兩位,如若真是對武家堡很仰慕,兄弟斗膽做個主,代堡主奉邀兩位到堡中盤桓數日。”

鐵成剛忍不住胸中氣怒,霍然站起了身子,道:“武家堡是刀山油鍋還是鬼域魔窟?”

兩個身着麻布的怪人,四道目光,一齊投注到鐵成剛的身上,但兩個人並未接口或有所舉動,顯然,都在等那青衫人的令諭。

但兩個怪人形諸於神色的怒意,卻是大有立刻發作之意。

青衫人笑一笑,道:“朋友言重了,武象堡既非刀山油鍋,也不是鬼域魔窟,那是一片寧靜安詳的大宅院,朋友如肯賞光,兄弟願爲帶路。”

鐵成剛冷冷說道:“好!在下倒想去見識一下,看看能不能活着出來。”

青衫人道:“會的,朋友,敝堡主雖然不太喜歡和江湖上同道往來,但對真正的鐵漢英雄,倒是十分敬重的。”

三言兩語,就使鐵成剛上了圈套,伍元超雖然覺着此行不該,但也無法轉過彎子,再加上年輕人一份好勝之心,頗也有躍躍欲試之念。

鐵成剛轉過頭,望望伍元超,道:“伍兄,你去不去?你不去,在下就一個人去了。”

伍元超道:“鐵兄既然決定要去,兄弟是一定奉陪,不過,我得先問這位總管大人幾句話。”

青衫人道:“朋友儘管指教。”

伍元超道:“閣下可是張總管?”

青衫人笑一笑,道:“不錯。”

伍元超心中暗道:“如若他不是昔年的黃七,武家堡中之行,豈不是毫無意義,縱然有泄漏機密之險,也得點地一下才是。”

心中念轉,口中緩緩說道:“閣下似乎不是姓張吧?”

青衫人臉色大變,那長掛在嘴角的笑意,也突然消失不見,呆了一呆,反問道:“你朋友怎麼稱呼。”

伍元超察顏觀色,已知點到他的痛處,此人八成是昔年的黃七了。當下微微一笑,道;“兄弟伍元超。”

青衫人一陣愕然之後,立時恢復鎮靜,也恢復臉上的笑容,道:“原來是伍兄……”

目光轉到鐵成剛的臉上,接道:“這位朋友,怎麼稱呼?”

鐵成剛道:“鐵成剛。”

青衫人一抱拳,問道:“兩位準備幾時到武家堡去呢?”

鐵成剛道:“既然我們要去,自然是立刻就去。”

青衫人道:“好極,好極,鐵兄快人快語,好生叫人佩服。”

提高了聲音,樓道:“夥計,這兩位的酒錢飯帳,記在兄弟的帳上。”

收成剛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塊銀子,丟在桌子上,笑道:“不敢勞動總管破費,夥計收帳。”

青衫人也不謙讓,笑道:“兩位還要回店中取隨身之物嗎?”

伍元超道:“不用了。”

鐵成剛道:“咱們去去就來,還要拿什麼行李?”

青衫人一轉身,道:“兄弟帶路。”舉手一揮,兩個麻衣人快步奔下樓去。

伍元超冷跟旁觀,發覺了這面團團、常掛笑容的總管,權勢似是很大。

三個人魚貫向樓下行去。

鐵成剛緩行了一步,低聲對伍元超,道:“伍兄,兄弟一上火,什麼都忘了,這好像有些不對吧!”

伍元超道:“錯了也只好錯下去啦,咱們答應了,怎能反悔?”

鐵成剛道:“這麼辦吧,我一個人去,你設法和黃姑娘見面。”

伍元超搖搖頭,道:“我不能讓你一人去涉險,再說,這時刻咱們已經是箭上了弦,不得不發。”

恢成剛尷尬一笑,道:“兄弟做事,每一件事都是事後才覺出不對。”

伍元超笑一笑,道:“走吧!鐵兄,我也根想到武家堡去見識一下。”

談話之間,已然行到了聚英樓外。三個大漢,各帶着一匹馬,早已恭候在大門外面。

兩個像弔客一樣的麻衣人,卻已經走的不知去向。

青衫人回頭一抱拳,笑道:“兩位,武家堡還有一段不遠不近的路,請上馬吧!”

伍元超忽然間,感覺到這青衫人陰險的很,那臉上的笑容,比起那兩個弔客般的怪人,更爲難看。

鐵成剛也感覺出,那青衫人笑的很陰險,忍不住又上了火,冷哼一聲,道:“咱們不是交朋友,你閣下笑的太假了。”

張總管道:“哪裡,哪裡,兄弟笑慣了,一向是不笑不說話的啊!”

對答之間,三人已同時躍上馬背。

張總管一提繮,健馬當先向前奔去。

伍元超、鐵成剛放轡急追。

十餘里的行程,不過是片刻工夫。

這是一座很大的城堡,那店小二說的不錯,一道三丈多高的城牆,兩丈多寬的護城河中,綠波盪漾,看情形,那積水至少也有一丈多深。

城門口處,早已放下了吊橋。

張總管縱馬上橋,直入城堡。

大約是鐵成剛的話太難聽,這一次,張總管沒有再回頭招呼。

鐵成剛一提繮繩,和伍元超並肩而行,一面低聲說道:“伍兄,進入堡中之後,不能進滴水滴酒,免得中人暗算。”

伍元超微微一笑,道:“多謝指教。”

行過堡門時,伍元超回顧了堡門一眼。

那是兩扇厚過一尺五寸的木門,外面又釘上了逾寸的鐵板,當真是堅固無比。

三個身着勁裝的精壯漢子,背插厚背薄刃的鬼頭刀,一排而立。

張總管翻身下馬,笑了一笑,道:“到了,兩位請下馬吧!”

伍元超躍下馬背,回顧了一眼,不禁爲之一呆。

敢情所謂武家堡,並非是武姓聚居的一座城堡,整個的武家堡,竟是一座奇大的宅院。

張總管笑一笑,道:“伍兄看什麼?”

伍元超道:“這武家堡中,住有幾戶人家?”

張總管道:“簡明點說,整個武家堡,就是敝東主一家人,其他的都是堡了長工,和一部分武林道上的朋友。不過,敝東主爲人寬厚,准予堡丁、長工成家。”

伍元超恢復了平靜,道:“很大的規模,怕不有近千的堡丁、長工?”

張總管笑道:“敝東主家大、業大、財雄、地廣,非有這多人,不能照顧過來。”

伍元超道:“這樣,今天咱們大開眼界了。”

張總管又笑笑,接道:“在武家堡做了個堡丁,一個月有十兩銀子好賺,就是長工們,也可衣暖、食飽,省一點,一個月也可存它三兩二兩的銀子,比起在別處打工,划算多了。”

伍元超道:“很大的手筆,但不知你張大總管,月俸若干?”

張總管道:“不多,不多,兄弟不過月支紋銀三百兩。” шωш ⊙ttκǎ n ⊙¢o

兩人邊走邊談,不覺間,又穿過了廣大的前院,到了二門前面。

伍元超登上七層石級,道:“張總管,我們是否能立刻晉謁堡主?”

張總管道:‘這個很難說了,不過,張某人儘量想辦法。”

伍元超道:“不論能不能見到貴堡主,我們天黑之前,定要離開此地。”

張總管哈哈一笑,道:“忙什麼,敝堡主待客的居室,強過客棧中甚多,而且,敝堡主性近風雅,佈置一座花園,移了甚多的奇花異草,養了一班歌姬,兩位屈留幾日,也不會有寂寞之感。”

伍元超道:“盛情心領,可惜在下和鐵兄,還有要事,不能多留。”

談話之間,到了客廳門前。

伍元超目光轉處,見幾條青石鋪成的小路,婉蜒伸展,分向兩側通去。

但兩側的景物,卻被一堵高大的圍牆擋住了,每一條青石小徑,似乎都通向一座跨院。

張總管肅客抱拳,把兩入讓入廳中,笑道:“兩位隨便坐,這是兄弟接待嘉賓的前廳。”

這是一座雙樑四柱的大廳,擺了一十六張紅木太師椅,一色的白緞坐墊,白綾幔壁,白氈鋪地。

兩個頭梳雙辮、粉紅衣裙的女婢,雙手託着一個木盤,一盤中放了三杯香茗,一盤中放了切好的甜瓜水梨,分送在面前的木案上,悄然退下。

張總管端起茶杯,笑道:“兩位,喝口茶。”

鐵成剛搖搖頭,道:“我們不渴。”

張總管也不勉強,自行喝了一口,道:“兄弟已吩咐廚下,準備酒宴,等會兒還得多喝幾蠱,順便觀賞敝堡中的歌姬如何?”

鐵成剛道:“咱們來此,不是爲喝酒玩樂,張總管最好去通稟一聲,貴堡主幾時能和我們見面。”

張總管笑道:“好吧,兩位這等性急,兄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兩位請稍坐片刻,兄弟去替你們請命。”站起身子,步出大廳。

伍元超目光一轉,只見兩個紅衣女婢,站在五尺外,肅立候命。

兩個女婢,都長的很清秀,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

伍元超目光一動,左面女婢已快步行了過來,欠身說道:“爺,有事吩咐?”

行動快而不急,舉止彬彬有禮,顯然是受過很嚴格的訓練。

伍元超嗯了一聲,道:“姑娘怎麼稱呼?”

紅衣女婢應道:“小婢玉蘭。”說完又欠身一禮。

伍元超笑道:“你不用多禮了,我們不是貴堡的賓客。”

玉蘭嫣然一笑,道:“小婢奉命待客,進入這廳中的人,小婢們都要侍奉。”

伍元超道:“咱們隨便談談如何?”

玉蘭道:“我們丫頭,只有聽命行事的份,怎敢和大爺談笑。”

伍元超道:“看來,這武家堡的規矩很大。”

玉蘭道:“婢子學的都是奉茶獻酒,此外,知曉不多。”

鐵成剛道:“姑娘好緊的口風。”

玉蘭道:“大爺你說笑了,小丫頭,不懂事的地方還得兩位多事擔待。”

鐵成剛道:“伍兄,看來這丫頭比那張總管更難應付。”

玉蘭一笑,垂下頭,不再接言。

伍元超神情肅然地道:“鐵兄,咱們低估了武家堡了!”

鐵成剛看伍元超那等肅然的神色,低聲說道:“伍兄,就算這武家堡是個龍潭虎穴吧!

咱們也不能含糊他們。”

伍元超談淡地笑一笑,道:“鐵兄,兄弟不是害怕,而是覺着咱們上了人家的當。”

鐵成剛道:“上了什麼當?”

話音甫落,突見人影一閃,兩個身着黑色勁裝的漢子,陡然間出現在大廳門前。

伍元超回目掠顧時,兩個年輕的女婢,早已走的不知去向。

鐵成剛放眼望去,只見兩個大漢手中,各拿着一個一尺八寸,形如兒臂粗細之物,兩頭不見尖刃,不知是何兵刃。

伍元超暗暗吸一口氣,伸手入懷,暗中摸出一把匕首。

鐵成剛高聲說道:“伍兄,他們用的什麼兵刃?”

但聞左首黑衣大漢接道:“兩位最好不要冒險。”

鐵成剛怒道:“老子是吃麪吃飯長大的,不是被人嚇唬大的,就憑你手中一條鐵棍,難道真能把人唬住嗎?”

左首大漢冷冷說道:“敝總管交待了下來,不要傷害兩位之命,這是江湖視若追命奪魂的飛蜂針,百步之內,任何人也沒躲過的機會,而且,針上淬有奇毒,見血封喉,兩位如若不信,請向旁側讓讓,在下讓兩位見識一下。”

鐵成剛一伸手,抄起了一張太師椅,準備動手,卻爲伍元超搖手攔住,道:“鐵兄,不可造次。”

左首大漢冷冷一笑,道:“還是這位仁兄心裡明白些。”

伍元超估計和兩個黑衣大漢的距離,大約有兩丈多遠。無論用如何快速的行動,也無法在對方打出筒內的毒針之前,欺近兩人身側。

但見左手大漢揚了揚手中的鐵筒,只見銀芒一閃。

那黑點極爲細小,如非目光過人的習武人,幾乎沒有法子瞧到。

打出一筒毒針之後,左首大漢冷冷說道:“兩位自信能夠避開這一筒毒針,那就請出手。”

鐵成剛道:“大丈夫可殺不可辱,就算死在毒針之下,也不過一條命罷了。”

伍元超急急叫道:“鐵兄,死有重如泰山,輕如鴻毛,死在毒針之下,太不值了。”

鐵成剛道:“難道就聽人擺佈不成?”

伍元超苦笑道:“形勢如此,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了……”

鐵成剛接道:“伍兄的意思是……”

伍元超道:“我不知道他們兩位要咱們如何?兄弟先和他們談談再說……”

目光轉向兩個大漢的身上,一拱手,道:“在下見識過江湖中下五門中人物使用的梅花針筒,揮手間,能打出五支淬毒梅花針,一向爲江湖同道,視爲歹毒之物,但閣下的飛蜂針筒,比起那梅花針,惡毒超過十倍,兩位能用這等霸道的暗器,想來定非江湖中的無名小輩了。”

那站在右首一直未開口的黑衣大漢,突然冷冷說道:“看來,閣下是一位很識時務的人,不過,這時刻不是咱們談笑論江湖的時間,你繞圈子罵了我們兄弟幾句,咱們也不再計較了,不過,倒要委屈兩位一下。”

伍元超很鎮靜的笑了一笑,道:“怎麼一個委屈法呢?”

左首黑衣人道:“給兩位加上刑具。”

鐵成剛暴雷般大吼一聲,道:“胡說八道……”

左首黑衣人接道:“朋友,我們說的很真實,兩位如不肯戴上刑具,那只有死路一條了。”

伍元超揮手攔住了鐵成剛,笑道:“兩位就動手吧!”

左首黑衣人道:“還是這位仁兄開竅。”

伍元超道:“誇獎了……”回顧了鐵成剛一眼,接道:“一個人只能死一次,兄弟等無法避開飛蜂針,倒不如讓他們加上刑具了。”

鐵成剛道:“大丈夫死而何懼,伍兄怕死,兄弟卻是不怕,你閃開,我跟他們拚了。”

伍元超橫跨一步,攔在鐵成剛的身前,低聲道:“命要留着賭注翻本,不能一寶押光啊!”

鐵成剛怔了一怔,道:“好吧!是我拖你來的,你既想受活罪,沒得話說,兄弟也只好奉陪了。”

伍元超淡淡一笑,道:“咱們本就約好的,什麼都聽兄弟安排,是嗎?”

鐵成剛雙目一閉,道:“來吧!”

兩個黑衣人手持針筒對準兩人前胸,高聲喝道:“動手。”

四個壯漢,擁入廳中,用牛筋牢牢的捆起了兩人的雙手,又在腳邊扣了兩條鐵鏈子,然後,才悄然退下。

那修鏈子另一端扣在大廳上兩個合抱木柱子上,但留下鏈子很長,足可使兩人在廳中走動。

兩個黑衣人收了飛蜂針筒,轉身而去。

但那兩個剛剛躲起來的女婢,卻又突然由後面行了出來。

伍元超望了兩個女婢一眼,也未多問。

但見二婢移動桌椅,鋪上桌布,才嫣然一笑,道:“兩位請坐上位。”

鐵成剛又想發火,卻被伍元超示意攔住,大步行近上位坐下。

玉蘭微微一笑,道:“兩位請稍等片刻,總管就來奉陪。”

語聲甫落,兩個青衣童子,已捧着酒菜入內。片刻工夫,桌上已佈滿佳餚美酒。

玉蘭替兩人斟滿了酒杯,又在對面主位上斟滿了一杯酒。

一切都配合的恰到好處,玉蘭剛剛放下手中酒壺,張總管已大步行入廳中。

他臉上仍帶着笑意,在主位上坐下來,道:“兩位,敝堡主有客人,無暇接見兩位,但兩位又執意甚堅,兄弟只好想法子屈駕幾日了。”

鐵成剛冷哼一聲,道:“這等留客之法,當真卑下的很。”

張總管笑道:“兩位太年輕,性子又急,除此之外,兄弟實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了。”

端起面前酒杯,接道:“請啊!請啊!”

兩個站在伍元超、鐵成剛身後的女婢,伸手端起酒杯,送近兩人的口邊。

鐵成剛呼的一口大氣吹飛了女婢手中酒杯。

伍元超卻一口氣喝乾了杯中之酒。

張總管望望落地碎去的酒杯,笑一笑,道:“可惜啊!可惜,這是百年的狀元紅酒,就算有銀子也不容易買到啊!”

伍元超道:“這位鐵兄,脾氣壞一點,還望總管多多包涵。”

張總管笑道:“小事情,小事情,兄弟一生見過不少比這位鐵兄脾氣還壞的人。”

伍元超道:“張總管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咱們兄弟江湖中無名小卒,張總管自是不會放在心上。”

張總管微微一笑,道:“哪裡,哪裡,兩位少年英雄稍經江湖歷練,必然能揚名立萬。”

兩個女婢,拿把象牙筷子,挾了兩個菜,送入兩人口中。

伍元超大口吃下,嚼得津津有味。

鐵成剛卻呸的一口,把一塊炒豬肝向張總管臉上噴去。

張總管一偏頭,一塊炒豬肝打上木柱,波然有聲。

掏出了一塊雪白的絹帕,張總管在臉上拭了一把,笑道:“鐵兄,好內功。”

原來,他雖然避過了一塊炒豬肝,臉上卻沾了一些油漬。

伍元超生恐鐵成剛再鬧下去,冷冷說道:“鐵兄,張總管大人大量,不和咱們計較,但你如再鬧下去,惹火張總管,兄弟我這條命,只怕也要被你拖下去了。”

鐵成剛雙目圓睜,直似要噴出火來,瞪着伍元超,但卻未多接言。

張總管笑道:“伍兄只管放心,兄弟喜歡直性子的人……”

語音一頓,接道:“兄弟心中有一點不解之事,想請教兩位,不知兩位願否見告?”

伍元超道:“不知張總管要問何事?”

張總管道:“兩位又怎知在下過去姓黃呢?”

伍元超嗯了一聲,道:“張總管這一問,可把兄弟問糊塗了,你究竟是姓黃呢?還是姓張?”

張總管又喝了一杯,笑道:“伍兄,你似乎對兄弟的姓氏,很有興趣啊!”

伍元超道:“那不是,你是武家堡中的總管,姓馬姓苟,都無關重要,但如你總管不姓黃,咱們似乎不用談這件事了。”

張總管又笑笑,道:“如是兄弟過去確有一段日子姓黃呢?”

伍元超道:“那自然咱們要好好地談談了。”

張總管道:“啊!兄弟過去確有一段日子姓黃。”

一直未開口的鐵成剛,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大聲喝道:“你叫黃七。”

張總管一掌拍在大腿上,道:“瞧啊!越說越不錯了,兄弟昔年,確然姓黃名七。”

伍元超生恐鐵成剛抖出底子,急急說道:“鐵兄,你歇着,別再鬧事情,兄弟和張總管慢慢地說。”

伍總管道:“成!反正,兄弟我的時間很多。”

伍元超道:“我想張總管很想知道,我們怎麼知曉你過去的事情,對吧?”

鐵成剛大聲吼道:“伍兄,不能亂說!”

張總管臉色一寒,接道:“其實,兩位知曉我過去叫黃七,那已經很好了,伍兄願不願奉告實情,已經無關緊要了。”

伍元超淡淡一笑,道:“張總管費了不少心機,把咱們兄弟誘入武家堡來,如是你只想知曉這點內情,未免有些不划算呢!”

張總管道:“願聞高見!”

伍元超道:“我們會知你張總管過去姓黃,自然兄弟的另外幾位朋友,也能知曉了!”

張總管微感意外地,道:“兩位還有朋友?”

伍元超道:“自然,張總管不相信?”

張總管道:“自然是相信,可惜的是,沒有把另外幾位朋友請來。”

伍元超道:“總管既然不想明白內情,咱們不談就是。”

張總管微微一笑,道:“伍兄,有一件事,希望你別要忘了?”

伍元超道:“什麼事?”

張總管道:“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頭,我擔心一個招呼不周,他們傷害了兩位,在下就有些對不起兩位了。”

伍元超心中暗道:這位張總管,已經是老的不能再老的江湖了,而且心地陰沉,鬥心機只怕我難是人家的敵手了。心中念轉,口中卻冷熱一笑,道:“張總管,在下也有一件事,想奉告閣下。”

張總管道:“兄弟洗耳恭聽。”

伍元超道:“兄弟是不太想死,不過,也不是我怕死,如果我算一算死了比活着划算,在下也會選擇死亡的。”

張總管道:“當然,這一點兄弟也明白,活不如死時,誰都會選擇死亡,不過,兄弟也未打算把兩位逼得生不如死!”

伍元超道:“那很好,張總管幹脆把心中要說的話,明白地說出來吧!”

張總管道:“敝堡主雖然目下沒有時間接待兩位,但他交待我,希望能把兩位留在堡中。”

伍元超啊了一聲,道:“留在此地幹什麼?”

張總管道:“敝堡的堡丁中,少了兩位領隊。如若兩位肯屈就,咱們今後,就是同伴了。”

伍元超道:“嗯,還有什麼條件。”

張總管道:“條件好談,兩位可以月支俸銀兩百兩,府中歌姬,任憑諸位選擇。敝堡的歌姬,雖然說不上天姿國色,人間豔姝,但也都是南北各地選出來的佳麗美女。”

伍元超道:“好事,但不知咱們都做些什麼事?”

張總管道:“伍兄真想知道,兄弟可以奉告,不過,江湖上有規矩,知道的太多了,那就很難有選擇的餘地了。”

伍元超道:“兄弟既然要問,自然準備答應了。”

張總管道:“那很好,兩位的事情不多,一年半載可能會出動一次,平常日子裡,醇酒美人,任憑兩位享用。”

伍元超突然哈哈一笑,道:“兄弟說答應了,張總管會相信嗎?”

張總管道:“敝堡主用人從來不疑,如是兩位答應了,在下就立刻帶諸位去見堡主,自然,會有一點小小的手續要辦。”

伍元超道:“很難相信啊!世間竟有這等好事?”

張總管道:“兩位是否答應,可以作個決定了。”

伍元超突然一轉話題,道:“張總管當真是沉着的很啊!”

張總管道:“爲了什麼事?”

伍元超道:“你也不問問,我們怎會知道你張總管過去的事?想你過去,名叫黃七的事,江湖上知曉的人不多。”

張總管道:“如是兄弟投有猜錯,兩位定然是聽一位黃姑娘說的了。”

伍元超微微一怔,暗道:“原來他早已知道了。”

張總管察顏觀色,微微一笑,接道:“那位黃姑娘是五臺山天梯嶺清風庵俠尼妙善門下的弟子,算日子,她也該藝滿出師了。”

伍元超愣住了,呆呆地說不出一句話。

鐵成剛再也忍耐不住了,大聲喝道:“你好像知道很多事?”

張總管道:“怎麼?鐵兄可是覺着很意外嗎?”

鐵成剛道:“不錯,你的陰險確然叫人有意外之感。”

張總管淡淡一笑道:“武家堡知曉的事情很多很多,這點事算不了什麼。”伍元超氣餒了,心中明白,無論是鬥口鬥心,都不是人家敵手,武家堡事實上的確可怕,比傳言要多過十倍百倍。

張總管又端起一杯酒,道:“兩位再喝一杯。”自行一飲而盡。

伍元超回顧了鐵成剛一眼,道:“鐵兄,咱們得認輸了。”

鐵成剛道:“爲什麼?”

伍元超道:“因爲,咱們不是人家的敵手,不論哪一方面,咱們都不成。”

鐵成剛道:“伍兄,你明着說吧!大不了一條命,沒有什麼好怕的!”

張總管道:“鐵兄,死也許不可怕,不過,現在兩位很難死啊!”

鐵成剛忽然站起身子,離開了席位,道:“姓張的,你過來,鐵某人雖然雙手被捆,雙腳上帶着鐵鏈子,也要和你拚一陣。”

張總管搖搖頭,笑道:“鐵兄,你想我會嗎?”

鐵成剛道:“你小子有沒有種?”

張總管淡淡一笑,道:“太煞風景了,鐵兄,不過,你如是一定想死,也用不着兄弟動手。”

鐵成剛大喝一聲,突然飛撲過來,腳上鐵鏈子,帶着陣陣響聲,雙手一揮,劈了過去。

張總管原式不動,連椅子避開五六尺。

鐵成剛一擊未中。正待再出手,伍元超卻突叫道:“鐵兄,快請住手。”

鐵成剛也感覺到對方高明的很,單是原式不動,連椅子避開五六尺的能耐,自己就辦不到。

張總管仍然是帶着滿臉的笑容,似乎鐵成剛的一擊,並沒有激怒他。

只見他微一挺腰,臀下的坐椅有如綁在屁股上一樣,忽然之間,又飛落原位,笑一笑道:

“鐵兄,有話好說,酒宴上舉手動粗,有損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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