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果生病的時候很乖, 高燒的紅撲撲的臉蛋,看起來就像個血色極好的孩子。顏夕託丫鬟幫忙多加了一牀被子,把牀弄得暖暖和和的。發燒就是得多捂捂, 吃了藥發聲汗纔好。在齊王的督促下, 廚房的效率算得上是很高了, 廚娘將煎好的藥端了上來, 悄悄退下去。留下來照顧薛果的丫鬟也遵守齊王的吩咐退到了外間, 走時對顏夕說:“奴婢就在外間,姑娘若是缺什麼吩咐什麼的,只消喚一聲。”
顏夕說了聲“謝謝”, 多少年的習慣,面對別人的好意總是習慣性地說聲謝謝。那丫鬟甜甜一笑道姑娘客氣了, 便輕手輕腳的退下了。
顏夕用勺子舀了小半口藥, 湊在脣邊試了試溫度, 不燙了,這才搖醒了薛果, 讓他起來喝藥。薛果全身仍然覺得綿軟無力,這場高燒來得意外。他一貫堅實的身體竟然會如此的不堪一擊,也是讓他感到十分的意外和無奈。
他看了看顏夕手中的藥碗和勺子,頓時打消了一口氣喝下去的念頭。顏夕舀了一勺,湊到他脣邊, 他便乖乖張開嘴, 一勺一勺的喝下去。喝到一半, 他突然伸手推開藥碗。
“怎麼不喝了?”顏夕不解, 以前在洛城的時候都是他自己喝藥的, 端起碗一飲而盡,哪來的這麼嬌貴過。今天不過是看他憂思過重, 又病得不輕,這才下意識的喂起他要來。
薛果看着顏夕的眼睛,透着股可憐的勁:“苦。”
顏夕訝然,怎麼今日病了真的跟個大孩子似的,一個大男人竟然真的怕苦麼?她自己抿了一口嚐了嚐,一貫怕苦的她被藥味直衝入鼻孔,清苦的味道躥入喉間,苦的她竟然打了個哆嗦。果真很苦,她放下藥碗,慌忙在桌上的茶壺中倒了一杯茶沖淡苦味,那苦味卻一直停駐在舌尖揮之不去。
顏夕向門外看了看,說道:“要不我去找丫鬟要點蜜餞吧。甜甜的很可口,你要覺得苦就吃一點,會好很多。”
薛果看了看還剩半碗的藥,又看了看顏夕,說:“你過來。”
顏夕不明白薛果是什麼意思,這到底是要蜜餞還是不要。她走過去,薛果卻拍拍牀,讓她坐下來。顏夕覺得這大概是覺得一個大男人喝藥吃蜜餞丟臉,所以讓她繼續喂藥吧。
她便伸手過去端那碗藥,卻被薛果截住了手。
顏夕看向薛果,薛果專注的看向她,眼裡墨色點點,泛着奇異的光彩。薛果說:“你有糖,怎麼不給我吃?”
顏夕想起今天在集市上的確買了很多糖糕之類的小點心,都很可口,想着薛果說的大概是這個,便說道:“你說今天買的那些嗎?你要吃哪種的,我去拿過來?”
薛果像個倔脾氣的小孩,拉着顏夕的手道:“不,你身上就有,別騙我。”
顏夕這會兒是哭笑不得了,人一病了就容易脆弱,這個她有着切身體會。以前在外地上大學的時候,感冒了去打點滴,室友都去上課了,廖凡也有課,所以就她一個待在校醫院,那會兒感覺特別孤獨和無助,就會忍不住給家裡打打電話,向爸媽撒個嬌。也並不會說自己生病的事,讓家人擔心,就是覺得自己脆弱了。
顏夕幫薛果墊好枕頭,讓他背靠在枕頭上,又把被子提上來些,緊緊包裹住他以免他着涼。顏夕探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感覺燒得沒那麼厲害了,便像對待一個大孩子一樣,對他說:“乖乖的,我去拿點甜食給你。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可要乖乖的把藥喝完。”
薛果拉着她不讓她走:“你把糖給我,別想走。”
“我真沒糖……”顏夕解釋道,沒想到薛果生病了居然這麼不講理,但是還是耐心的解釋。
“不,你有糖。我知道在哪裡。”薛果說道。
顏夕無奈的轉了個身,攤着手,說:“你要是搜到了,算你厲害。”
薛果讓她坐近點,顏夕依言行事,坐在靠近薛果的地方。一張脣便噙了上來,帶着特有的火熱,顏夕待要掙扎,卻被薛果一雙手牢牢的抱住,一下子就撲到了他的懷裡。
薛果似乎嘗不夠,孜孜不倦的探索着每一個角落。顏夕臉泛紅了,該死的,不是說自己虛弱無力麼,不是說自己脆弱不堪麼?這會兒倒是原形畢露了!
待到薛果滿足了,這才放開顏夕。
顏夕羞憤不已,恨恨罵道:“敢情你得病都是裝的?算了,你自己慢慢裝,我可不奉陪了。”又指指放在牀邊的半碗藥:“愛喝不喝吧。”說完就要起身離開。
薛果卻慢慢舔着嘴脣,道:“還說沒有糖,原來都藏在嘴裡呢。真是好甜。”
一句話讓顏夕止住了腳步,怒火升騰,薛果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要臉了?她學着記憶中罵街潑婦的樣子,準備將薛果狠狠罵一頓。
薛果卻噗嗤一笑,道:“你找得到自己的腰在哪裡嗎?”
顏夕頓時氣勢減半,身材就是她最大的敗筆啊。人家說腹部最瘦的地方就是腰,可是她真的都是一樣大小,還真找不着腰。
見顏夕又要生氣,薛果卻忙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說道:“我沒有裝病,那會兒全身確實燒的什麼都不知道。一會兒夢見父親,一會兒夢見你。看到你就忍不住的想親近,對不起,我實在太想你了。”
顏夕垂頭看去,收穫的是他溼漉漉的小眼神,像極了找不到路回家的孩子。但是她想起自己的初衷,還是狠下心思用力扯開自己的手,一字一頓的說:“對不起,我還是無法原諒你。”今天她已經做了太多有違心願的事,還是太放縱自己的心了。既然決定了,她就不想再回頭。
“好好喝藥吧,王府的丫鬟守在外間,你要是有事可以吩咐她。”顏夕忍不住囑咐了一遍,走到門口。這回,想必薛果再不會開口了,他必然也是被傷到了吧。顏夕抿了抿嘴角,以後她的緣分且不知在何方呢。
夜深露中,她的手觸上雕花的木門,是冰冷的。拉開門,卻忽然聽到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薛果的懷抱便來了。
他的雙臂牢牢包裹着她,在寒冷的夜風中顯得格外的暖。
“放手。”顏夕說。
薛果耍賴似的,“不放,不放就不放。你說要怎麼樣才肯原諒我?你告訴我,我很笨,你不說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夜風私語,端得讓人惆悵。
顏夕不語,她知道自己說出口的或許就是答應了,但是她不能開口。
“我知道你一直自卑,可是我想告訴你,你不需要自卑。你很好,值得每一個人去愛。不管你曾經經歷過什麼,我會向你證明,你是值得被永遠珍重被人疼的珍寶,給我這個機會,好不好?”
顏夕感受得到他說話時呼吸出來的微微熱氣,心裡的弦被輕柔的撥動,她覺得喉間有什麼要涌動而出,便又聽到薛果湊近她的耳朵,說:“別走好不好,陪我一輩子。”
顏夕受了蠱惑般,不知怎麼的就點了頭。
夜裡薛果抱着顏夕,如一件失而復得的寶貝,聞着她分外熟悉的氣息,心裡的滿足就快要溢出來了。
“抱着你,真好。一點都不覺得冷了。”
顏夕的臉滾燙,不好意思回話,只能假裝睡着了。好在薛果也只是自言自語了一會兒就睡去了,這才讓她鬆懈下來。
大約是病了的緣故,薛果睡得格外的沉。外面天色大亮的時候,他還不曾醒來。顏夕默默凝視了他一會兒,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有些發燒,大概昨晚折騰得夠嗆,又受了涼,心中有些自責。但手卻已經捨不得放下來了,在他的臉上輕柔的流連,心中暗想,這樣的男人真的會喜歡她嗎?
她輕輕說道:“我已經選擇相信你了,千萬不要負我。”
薛果的睫毛輕輕的扇了兩下,顏夕以爲他要醒了,但是他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