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果齊備,這座無虛席的大堂頓時清風雅靜。
壓力着實不小,朱昔時囫圇地嚥了口茶,緊張地盯着場上的一舉一動,個個表情諱莫如深。槍打出頭鳥,這脖子可不是隨便能往外伸的,朱昔時也是識趣地埋頭繼續吃茶。
“開茶會還是聽戲,都啞巴了?!”
一掌拍在桌板間,刺耳之聲震得朱昔時眼皮凜然直跳。嗬,盛子駿今兒個吃火藥了不成,膽氣十足哇!
“既然大家坐這裡了,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暗中在顧忌些什麼我懶得管,可如今有人在咱們醫館尋釁滋事,且人命關天,希望各位能夠坦言相告。”
面對盛子駿的發火,朱昔時突然忍俊不住地笑出聲來。傳說中的西天佛會,左是女菩薩右是男活佛,還真是絕配。
“笑,還笑得出來!就你這丫頭心眼最多,真要急死哥哥我不成?拜託活菩薩行行好,別再跟悶葫蘆般耍心計,我可不想糊里糊塗地着了別人的歪道。”
“我這不是在醞釀中嗎?你瞎嚷嚷什麼。”
假意咳嗽了兩聲,朱昔時正了正自己不太嚴肅的表情,手指屈成勾輕輕地敲在桌案間,擲地有聲。
“事出突然,我一時間也不知如何解釋,害得大家擔驚受怕,再次說聲對不起。”睨着閃閃生奕地水眸,朱昔時不避不閃地盯住盛子駿,補了一句:“真心的。”
“這其中原委要論起來就有的聊了。爲節省時間我就長話短說,我懷疑此事和李少胤脫不了干係。”
“李少胤?!李少胤是誰?”
火氣頓時消了大半,不過心間此時卻疑雲滿布,還輪不到盛子駿問出個所以然,一旁的顧妙晴倒是驚然開口。
“李少胤?!他不是小蕊的......”
“對。就是此人。我懷疑這李少胤大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小時姐能說明白些嗎?”
別說是盛子駿聽得雲裡霧裡,就是顧妙晴此時也是有犯愣,完全不明白李少胤和朱昔時遇襲有什麼直接關聯。
“這事得從三年前發生在我老家的一樁命案說起。當時有歹人在太原府作惡引出連環兇殺案,恰巧有個不幸男子慘遭毒手後棄屍在我閨房中,你們猜猜他是誰?”
略帶着反問的話推向顧妙晴和盛子駿,言下之意太顯而易見了。朱昔時在委婉地告訴他們那不幸慘遭殺害的男子就是李少胤!倏然間。顧妙晴也是被這事驚得啞口無言,一張嬌顏盡顯蒼白。
“等等,等等!你們說來說去的那個什麼李少胤。到底是誰?我真被你們弄糊塗了。”
抿了抿櫻色的柔脣,顧妙晴神情不安地望上盛子駿,細細道來。
“子駿,小蕊你不會陌生吧?”
說起張小蕊。盛子駿腦子裡自然能把人對號入座,不就是以前自己手下醫治過的胖妮兒嗎?點點頭。可是還是不太理解她們想表達什麼。
“我們現在說的這李少胤,正是小蕊的心上人。難怪那天小蕊爲我們引薦那李三郎,小時姐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正是。那天在茶樓驚然相逢,瞧着與三年前死在我閨房中的男子有着如出一轍容貌的李少胤。我能不害怕嗎?我當時還以爲自己是見鬼了......”
“人有相似也不足爲奇,你會不會是眼花認錯了?”
打了半天啞謎的話終於讓盛子駿摸着了些門道,可他似乎對朱昔時這番話持有不小的懷疑。
“盛大夫。她沒有看錯人。現在我們看到的李少胤,的確不是李少胤本人。這其中是因爲.......”
“嗯!嗯!!”
本是站出來替朱昔時說話的,不想朱昔時高聲一陣咳嗽,就打斷了趙真元欲往下的話。不太友善的眼睛狠狠地剜了他一劑,無形間在提醒趙真元別什麼話都圖痛快,講點分寸。
莞爾一笑間,會意到的趙真元低下頭柔柔鼻尖,又繼續向盛子駿說到。
“不便提及之處望盛大夫見諒。但我敢以性命擔保,這李少胤的確有問題。”
打官腔的話,盛子駿再傻大缺也不可能直追着問。不過眼下經兩人的肯定,倒是把把盛子駿引上道了,對於一個識破自己身份的人李少胤會如何處置?!若論世上什麼人的嘴最牢靠,毋庸置疑是死人;把這兩件事弄明白,那朱昔時遇襲之事就不難解釋了。
殺人滅口。
“三弟,我好奇着你究竟查出了多少關於李少胤的事情。可否透露一二?!”
話題攤開,引得場上之人競相猜測,而宮逸涵的話在趙真元聽來,似乎挑戰不小。
話雖說得客套,可處處飽含爭鋒相對。
“二哥這話是在說弟弟的不是了,我可沒有什麼刻意隱瞞之意;只是在李少胤這事上,我還有許多拿不定之處。”
“比如呢?”
“這李少胤想必二哥多少有些瞭解,他乃當今淑妃娘娘的親表弟,也是淑妃娘娘外戚勢力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按理說,李少胤此次回京述職,淑妃娘娘必定會在聖上跟前進言一番,爲其謀得個好前程。可奇怪的是,李少胤此番被升格爲禁軍副統領一職,卻是另有他人在暗中相助。”
靜如止水的臉間突然有了不小的波動,宮逸涵順着趙真元此話冥思了片刻,疑問不小地問到。
“這暗中幫手,你不會是說楚貴妃吧?”
“沒錯,正是她。而此事最奇怪的地方就在這裡。”
“你們說的這‘楚貴妃’是何人?她助李少胤有什麼奇怪的。”
一時間理不清其中糾葛的朱昔時,忍不住輕聲探問了句;而趙真元撫撫眉心,脣起清笑地解釋到。
“這楚貴妃就是小灃的親阿姐,楚真兒。她入宮多年,雖不如當年宸妃恩寵盛極一時。可楚真兒憑藉自己的縝密心思,不但壓制住風頭正盛的淑妃成爲四妃之首,並且成就了今時今日與皇后抗衡的勢力,實在是不容小覷。而有目共睹地是,楚貴妃和淑妃向來明裡暗裡不和,怎麼會突然會轉性爲淑妃之弟李少胤謀取前程?於情於理不合。”
比之宮闈女子的那些事兒,這尋常百姓家妻妾間的爭風吃醋完全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不過朱昔時感到更驚奇地是。趙真元和這楚貴妃立場相悖,可私下裡卻和安樂侯楚灃打成一片的哥倆好,倒是怪哉。
不過從側面講。趙真元挺原則的一個人,好壞有分。
“欸,宮中不是有五妃嗎?你先前還提到宸妃娘娘,怎麼卻讓這楚貴妃掌了一片天?”
興致所致。朱昔時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你有所不知,這五妃之首的宸妃娘娘便是解憂的生母。雖仙逝多年。可皇兄仍對她一直難以忘懷,故‘宸妃’之位懸空至今,倒讓楚貴妃在衆妃嬪中獨大。”
最是無情帝王家,想不到當今聖上倒是個癡情人。難怪這般疼解憂那丫頭,原來是子承母澤愛屋及烏。
“那現下淑妃娘娘有何反應?”宮逸涵此時也插上話來。
“楚貴妃送了個這麼天大的人情給她,自然是喜不勝收。想來未曾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
“看來現在李少胤是解開謎團的關鍵所在。雖然我們此時認爲現在的李少胤極可能是冒名頂替的,可是爲何其身邊人一點都察覺不出他的異樣?一個人容貌間再怎麼肖像。可性格秉性不可能一一模仿的。”
“二哥的疑點也是我所不解的地方。的確,一個人再怎麼模仿另一個人,也不可能沒有破綻。”
問題推理到這裡,突然間又陷入絕境之中,似乎現下找不出什麼線索,能揭開李少胤隱藏的真面目。
兩智囊都想不通的事,朱昔時更是費解了,隨口就朝盛子駿發問到。
“盛大爺你說說,難不成這李少胤真是鬼,能使妖術迷惑他人?!”
“瞎扯啥,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世間哪有什麼神神鬼鬼的。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了種可能。”
“什麼可能?!”
頓時間,場上之人都異口同聲地問上盛子駿。焦點無聲彙集到他身上,盛子駿倏然間有得意傲嬌之色,嘴角揚起的笑臉如裂開的石榴。
“關鍵時候你就別賣關子行不行?你大爺的。”
等急了,朱昔時也是不耐地好罵伺候,盛子駿頓時垮下黑臉。
“兇什麼兇,不懂就耐心聽着。‘攝心術’聽過沒?!”
朱昔時一臉的茫然被盛子駿一劑不屑橫掃過,又洋洋自得地說起。
“就知道你沒聽過,虛心點嘛。這‘攝心術’源於南洋古巫術,通常有蟲控和藥控之分,而高深者有意控之能。所謂蟲控,是指用一些特別培養的蟲進入人體混亂人的神智,有點類似於苗疆的‘蠱’;而藥控說簡單些,就是通過給人下毒控制他人的意志。至於意控這高深之法,我也是略有所聞,傳言達到這種境界之人能用自身強大的精神力控制對方,左右他人思想行爲。”
說到此處,盛子駿嬉笑之顏頓時不見,凝重驟然積聚臉間。
“先前聽你們說過,那襲擊的黑衣人曾吹過什麼東西招來赤火蛛,想必此人精通驅蟲之法,懂得這‘蟲控’也不足爲奇。你們覺得呢?”
得盛子駿相助,這卡住的癥結突然間有了鬆動跡象,而從背後逸散出的氣息卻讓人感到不寒而慄!
如夜間盲飛盲撞的小蟲,不知前方究竟是多大的蛛網在等待他們,或是他們早已掉入網中卻渾然不覺......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