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奇劍奇情

那兩個瘦長的白衣人,在中掌之後,才覺一股彈震之力,直逼過來,雙雙大吃一驚,一面運勁抗拒,一面借勢向前躍去。

朱若蘭掌勢先中敵人,內勁隨後而發,待兩人運功抗拒時,她早已收掌向滕雷撲去。

這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兩個瘦長白衣人應變雖快,但仍被朱若蘭纖掌中蘊含驟發的內力震傷,在兩人前躍落地之後,同時吐出來一口鮮血。

一側觀戰的武林高人,一個個看得臉色大變,不知朱若蘭用的什麼身法,能從兩人合擊陣勢中閃穿而過。

白衣神君目睹朱若蘭出手的奇奧身法,早已暗自驚心,狂妄之態,一掃而空。他究竟是心機極深之人,眼看兩個師弟在一交手間就吃了大虧,不肯再冒險求功,見朱若蘭撲來之勢,迅捷如電,立時縱身一躍閃向旁側,暗中把功力運集右掌,待朱若蘭雙腳剛沾實地,一揮劈出。

一股強猛的潛力,浪翻波涌般斜撞過來。

朱若蘭冷笑一聲,左掌一引膝雷擊來力道,皓腕一翻,反向八臂神翁聞公泰打去。

她這“導陰接陽”手法,雖是武學中一種最高的接力絕技,但運用之人,亦得凝神運氣,不能絲毫大意,用本身的真氣,先接住對方擊來的內家真力,引爲我用,反擊別人。

此中要訣,妙在移轉那直接撞來的千鉤勁道,以巧力引而攻敵,這種借敵之力,以制敵的手法,說起來雖然簡單,但在運用晚卻是危險至極,一個不好,反蒙其害,是以,朱若蘭在運用此等手法之時,亦是全神貫注,兢兢業業。

登時間一股劃空狂飆,隨着朱若蘭翻輪的皓腕,直向聞公泰停身處撞擊過去,強猛的劈空勁氣,激盪起呼吵之聲。

聞公泰數十年江湖磨練,會過不少高人,見聞極爲廣博,對天下各門各派武學,大都能知概略,但卻從未見過朱若蘭所用的奇奧手法,能在一翻臉間,把敵人劈出的如猛力道,移擊他人,這等精奇的武學,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不禁大吃一驚。

來不及移步作勢,猛一提丹田真氣,雙臂一抖,凌空而起,疾若離弦飛夭,筆直而上,那急襲狂飄掠着他雙腳而過。

崔文奇冷笑一聲,道:“聞兄好快的輕功啊!”八臂神翁耳目何等靈敏,雖然在避人襲擊之時,仍把崔文奇譏諷之言,字字聽入耳中。

但他並不立刻發作,懸空一個大轉身,飄落在一丈開外,轉臉望了崔文奇一眼,冷哼一聲,道:“崔史少逞口舌之利,咱們總有一天拼個死活出來。”

崔文奇哈哈一笑,正想再反脣相譏,突聞一聲悶哼傳入耳際,轉頭望去。只見那兩個瘦長的白衣人,已雙雙躍坐地上,火光之下,但見兩人頭上汗如滾珠,神情極爲痛苦,但卻咬牙強忍,未聞一句呻吟之聲。

他因和八臂神翁鬥口,未留心場中形勢,就這瞬息失神,錯過了一次大開眼界機會,不知朱若蘭如何擊傷那兩個瘦長的白衣人。

再看朱若蘭時,已和白衣神君膝雷打入緊張關頭,但見她青衫飄飄,掌勢如繽紛落英,全是進擊招數,快得使人眼花繚亂,看不清她如何出手。

白衣神君膝雷,卻是凝神固守,雙掌左封右擋,把門戶封得十分緊嚴,朱若蘭雖然攻勢凌厲,但一時間要想擊傷對方,亦是不易。

這時,全場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朱若蘭和膝雷身上,看得一個個目瞪口呆。

突然間,一聲尖銳刺耳的驚叫聲,震動了全場,朱若蘭亦被那驚呼之聲震動,倏然收掌躍退。

她還未來得及轉臉探看,耳際已連續響起雜亂的慘叫聲,緊接着卟卟嗵嗵一陣急響,川中四醜,南天一鵬。鐵劍書生,都紛紛跌摔地上。

一條人影,由史天灝身側騰空而起,火光照耀之下,可見那躍起人影,懷抱着盛放萬年人龜的玉盒。

這陡然的大變,使李滄瀾、聞公泰、膝雷等敵意全消,不約而同,一齊躍追過去。

朱若蘭秀目一瞥之間,已看出來人武功高不可測,但那萬年火龜關係着夢寰生死,豈能袖手不問,嬌叱一聲,施出“流星趕月”身法,穿空斜飛,橫向來人前面截去。

她已看出來人身法奇快,是以,那縱身躍截之勢,超前了數尺距離,兩掌亦同時運力擊出。

但見來人寬大的袍袖一指,朱若蘭擊出的力道,竟被硬擋回來。

她警覺到,這是一種至高的氣功,想收回力道躍退時,已來不及,但覺那反彈之力,浪翻波涌般直逼過來,朱苦蘭心知如再勉強運功接招,內腑必被震傷,只得猛一沉丹田真氣,功散四肢,雙臂平伸,硬把向着疾衝的嬌軀收住,腳落實地。

哪知那反彈擊來的力道,適可而止,倏忽問又收了回去。

要知一個人內功修爲臻至絕頂,力道收發,便能夠隨心所欲。

朱若蘭橫躍截擊,雖未能把來人擋住,但她這攔之勢,卻遲緩了來人躍奔的速度不少,李滄瀾、聞公泰等,也都及時趕到。

八臂神翁一振腕,十餘粒金丸,挾着劃空輕嘯,直奔那人後背打去。

李滄瀾龍頭拐一招“伏地追風”,橫掃下盤。

聞公泰彈指金丸絕學,獨步武林,出手力道不但奇大,而且一次至少在三粒以上,多時一掌可發數十粒,實使人避無可避。

李滄瀾的功力何等深厚,運拐一擊非同小可,但聞拐聲蕩起呼嘯之聲,捲起一片沙石。

這兩位武林高人,同時施襲,暗器兵刃一齊出手,威勢實在驚人。

但見來人猛然移步轉身,讓過李滄瀾橫擊一拐,大袖猛的一指,罡風自袖底急卷而出,十幾粒金丸,盡被震飛。

李滄瀾一擊不中,立時挫腕收拐,定神看去,不覺一皺長眉。

只見來人臉上滿塗五顏六色,長髮隨風飄指,只露出兩隻神光逼人的眼睛,左手抱着玉盒,淡淡一笑,緩緩舉起右掌……

李滄瀾喝一聲,不待對方右手擊出,左掌已當胸劈去,右臂亦同時運拐掃擊。

來人舉起的右掌,忽然疾下,電光一閃般,拿住了李滄瀾擊向前胸的左腕。

海天一叟只覺左腕一麻,心頭大吃一驚,暗道:這是什麼手法,真是罕聞罕見,暗中潛運內力,奪臂一甩。

哪知來人高大的身軀竟借他一甩之勢,飄空而起,右手卻借勢一帶一轉,李滄瀾身不由主的轉個身,直向八臂神翁撞去。這一着奧妙無比,李滄瀾用出的內力,一點也沒有白費,完全被人借用。

聞公泰本已蓄勢待發,瞥眼見李滄瀾直撞過來,心中忽然一動,急向旁側一閃,反臂一掌,直向李滄瀾“命門穴”上擊去。

李滄瀾冷哼一聲,猛一沉丹田真氣,身子向後一仰,避開“命門穴”要害,肩頭一聳,硬接八臂神翁掌勢。

要知他被那臉上滿塗顏色的怪人,借力一推,身體雖不由自主,但耳目並未失去靈敏,聞公泰反臂劈出的一掌,他雖早已警覺,但因一時間無法回手招架,只得用肩頭硬接一擊。

哪知聞公泰在掌勢快擊中李滄瀾時,忽的一收掌躍退五尺,哈哈一笑,道:“李兄快些動手攔截那搶劫靈龜之人……”

話還未完,人已騰空而起,懸空一個大轉身,頭下腳上,直向那劫取靈龜之人撲去。

原來他見李滄瀾讓避開“命門穴”,心知這一掌縱然擊中,也難把海天一叟震斃,當下又變主意,收掌躍退,反撲那懷抱靈龜的怪人。剎那間的詭異變化,看得人眼花撩亂,江湖險詐,當真是波橘雲詭。

李滄瀾轉身望去,只見朱若蘭已和那怪人動上了手。那人左手抱着玉盒,單餘右手一掌,拒擋朱若蘭迅如雷奔的攻勢。

兩人交手十招,朱若蘭已連用了十種大不相同的武功,她因情急夢寰安危,是以拿出本身絕學,招招奇奧無比。

她雖連出絕招,但卻始終無法取得半點優勢,那怪人雖只用一隻右掌,但卻能着着搶制先機,任憑朱若蘭攻勢千變萬化,均能應付得恰到好處。

驀然間,青光閃動,急風下卷,聞公泰挾着雷霆萬鉤之勢,破空襲下,青竹杖化作點點寒影,向那懷抱靈龜的怪人罩去。怪人和朱若蘭交手十招,始終未肯搶攻,聞公泰凌空下擊,似是激起那怪人怒火,右手伸縮間,連續向朱若蘭擊出三掌。

這三掌直似一同拍出,不但快得出奇,而且從三個方向攻到,迫的朱若蘭縱身躍退。

就這一眨眼間,聞公泰青杖已到那怪人頭頂。

但聞那怪人一聲冷笑,身子寸步未移,右手疾舉,迎着聞公泰下擊之勢一撥,青杖已被他抄在手中,緊接着震腕一抖,青光忽斂,聞公泰一個身子如被彈球一般,震飛出去,青杖已被怪人奪下。

要知八臂神翁武林一代宗師,盛名傳遍天下,這怪人在一接觸問,能把他手中的竹杖奪下,把他人也震摔出去,武功之高,實在驚人,只看得四圍高手,一個個目瞪口呆。

只聽見朱若蘭嬌呼一聲:“師父……”猛向那怪人撲去。

那怪人忽地向旁側一閃,大笑道:“你武功進境很速,剛纔攻我幾招,用得不錯,我眼下有一件急事要辦,咱們以後再見……”話未完人已凌空而起。

朱若蘭見他要走,心中大急,高聲喊道:“師父…”

但聞那怪人大笑之聲,劃空急去,眨眼問消失在夜色中。

她知道師父絕世輕功,決非自己能追得上,心頭一陣傷痛,忍不住涌出兩行熱淚,她忍氣吞聲,甘心受鐵劍書生之命,無非是想分得萬年火龜,挽救楊夢寰垂危之命,想不到在捕獲火龜之後,竟被人搶劫而去,而這劫去靈龜之人,又是教養她長大的師父……

一陣陣往事,不停地展現腦際,她回想起師父已往對自己百依百順的情景,不管她提出什麼意見,師父總是一口贊成,從未稍遲過她的心意……

她輝煌的身世,使他們師父與徒弟之間的關係變得十分複雜,既是師徒,又屬主僕……

已往師父對她的百依百順,何以今宵問遇然不同,而這件事對她是那麼的重要!楊夢寰臥病山洞,命懸旦夕,如不得萬年火龜療治,決難挽回他沉重傷勢……

她呆呆望着師父的去向出神,絕望的痛苦,催下她滴滴熱淚。

黯然傷悲,使她耳目暫失靈敏,忘記了置身何處。

突然間,一隻柔軟的手掌,抓住了她的玉腕,耳際問同時響起一聲幽幽長嘆,道:“那萬年火龜既已被人拿走,姑娘守此地,與事亦無補益,夜深露生,咱們也該回去了……”

朱若蘭如夢初醒般地嗯了一聲,回顧四周,已不見李滄瀾等人蹤影,那高燃的火堆,都已熄去,幽谷又恢復了原有的寂靜。

山風響起陣陣松濤,剛纔的那場兇猛搏鬥,都已成過眼雲煙

她長長地嘆息一聲,拂試去臉上淚痕,緩緩掙脫彭秀葦緊握的右腕,淒涼一笑,道:“回去有什麼用呢?他已經不能再活多久了。”

彭秀葦道:“難道除了那萬年人龜之外,遍天下就沒有能挽救令師兄沉痾的靈藥嗎?”

朱若蘭道:“別說世間尚沒有這等靈奇藥物,縱然是有,也是來不及了,今宵過後,他至多再能活兩天兩夜!”

彭秀葦忽然心中一動:“那靈龜被你師父劫走之後,華山兩派都立時撤走,史天灝卻帶着天龍幫中人沿谷而上,看他們行色匆匆,必然另有什麼圖謀!”

朱若蘭精神突然一振,臉上閃掠過一抹笑容,但瞬即又恢復幽傷神色,淡淡地答道:“他們縱有什麼圖謀,也不會有補我師兄傷勢。”

說完話,緩步向來路走去。

兩人步出幽谷,又翻越過幾座山,回到了夢寰和霞琳安居的石室。

朱若蘭在那矗立黑色巖洞之前,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頭望着彭秀葦,道:“承蒙你今宵相助,未若蘭甚爲感激,原想在得到那靈龜之後,使姑娘恢復昔日容貌,那知事出意外,靈龜遭我師父劫走,他老人家的輕功,已到飛行絕跡之境,我縱然想追,亦難追趕得上。但你今宵相助之恩,我將永遠記在心中,日後見到我師父之面,定當求他老人家爲姑娘復容,……”彭秀葦淡淡一笑,接道:“二十年寒山隱修,已使我安於眼下面目,姑娘盛情,我這裡心領了……”

話至此處,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道:“二十年前,我寄跡江湖間,自認武功非凡,出手狠辣無比,是以,被人稱作三手羅剎,自遭史天灝毀容之後,性情轉變了不少,隱身深山二十寒暑,這段悠長的歲月中,專心鑽研武學。設計暗器,一方面準備復仇之用,一方面還想在江湖逐鹿霸業,那知今宵一睹姑娘武學,頓使我如夢初醒,二十年苦苦研練,只不過在暗器方面小有成就。陰磷雷火箭和七步追魂沙,就歹毒上講,確是目前武林中最毒的暗器,但這等絕毒之物,又有什麼用處,別說遇上姑娘這等人物,就是遇上像華山派八臂神翁那等身手,也將失去效用。今宵我目睹聞公泰施放金丸之技,更使我惶愧無地,我這兩種暗器,除了其本身絕毒之外,勁道威勢,都難及人萬一,手法更是難和人比擬,這使我黨出自己本身所學,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因此我想求姑娘……”

朱若蘭經顰黛眉,搖搖頭答道:“你想跟我學習武功,是也不是?”

彭秀葦嘆道:“我不敢存這等奢望,只期望姑娘允把我收留身邊,使我能執鞭隨鐙,心願已足。”

朱若蘭搖搖頭,淒涼一笑,道:“眼下連我自己就無法排遣,哪裡還能照顧到你……”

彭秀葦笑道:“我不止是仰慕姑娘武學,而且傾慕姑娘風儀。你雖然武功絕世,但江湖間一切經驗閱歷,卻是知道甚少,有我相隨,可省去你不少心思,我這話,字字出自肺腑,尚望姑娘不要拒我幹千里之外。”

朱若蘭察她神色,確出一片真誠,心中暗暗忖道:我必得替她報仇,有此人相助倒是個極好幫手。心念一轉,點點頭答道:“你既有這等誠心,我也不便峻拒,但一切必得遵從我的命令,不得有絲毫違抗!”

彭秀葦一聽朱若蘭答允,臉上頓時浮現出歡愉之色,當下屈膝跪倒在地,笑道:“婢子得蒙姑娘恩收在身側,今後自當聽命姑娘,如果口不應心,必遭天報!”

朱若蘭輕聲嘆道:“你起來吧!我既然答應了你,哪裡還用你起誓呢。”說罷,緩步進入石室。

這時,天色不過四更過後,石室中仍點燃着一支松油火燭,因那火燭未經修剪,是以光焰很弱,沈霞琳旁榻而坐,一手支頤,呆望着仰躺榻上的夢寰出神。

她臉上毫無悲滄之色,只是靜靜地坐着,也不知她想的什麼心事,朱若蘭到了她身側,她仍是毫無所覺。

朱若蘭輕輕嘆息一聲,伸手拂着沈姑娘散披在肩上的秀髮,低聲叫道:“琳妹妹,琳妹妹……”

沈霞琳如從甜睡中初醒一般,緩緩地擡起臉兒,眨眨眼睛,忽然站起身子,慢慢地把嬌軀偎入朱若蘭懷中,問道:“黛姊姊,你可捉到那萬年人龜嗎?”

朱若蘭搖搖頭,嘆道:“靈龜被別人搶走了。”

霞琳啊了一聲!突然由朱若蘭懷抱中挺起,道:“唉!那個人壞死啦!難道他不知道你捉那萬年人龜,是替寰哥哥醫病的嗎?”

朱若蘭黯然答道:“搶去那萬年火龜之人,是我授業恩師,我打不過他,也迫不上他……”

霞琳轉臉望了榻上的夢寰一眼,道:“萬年火龜被人搶走,那寰哥哥還能活多久呢?”

朱若蘭咬了一下櫻脣,道:“還可活兩天兩夜。”

ωωω .TTkan .C〇

沈霞琳忽然笑上雙面,轉身修好松油火燭,石室中燈光驟轉強烈,她又移到夢寰臥榻一側坐下,拍着牀沿叫道:“黛姊姊,快來坐這裡,我有很多活要對你說。”

朱若蘭看着她歡愉的神情,和奇怪的動作,大反常情,不禁心泛寒意,暗自忖道:這位天真的姑娘,又不知想到什麼奇怪的事情了。

她心中雖在忖想,人卻依言走到霞琳旁邊坐下。

沈霞琳把兩道清澈的眼神,凝注朱若蘭臉上,看了足足有一盞熱茶工夫,才幽幽嘆息一聲,道:“黛姊姊,你很喜歡我是不是?”

朱若蘭點點頭。

沈霞琳又問道:“你也很喜愛寰哥哥是不是?”

這種單刀直入的問法,毫無轉園餘地,朱若蘭被她問得怔了一怔,一時間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回答,只得又點點頭。

沈霞琳笑道:“要是寰哥哥死了,你心裡雖然很難過,可是你也沒有辦法使他復活?他有很多事都得我們去替他出力,是不是?”

朱若蘭道:“不錯,你怎麼會想到這些呢?”

霞琳笑道:“嗯!你們走了,我就一直坐這裡想,想起了一件事,就連帶想起很多事了!寰哥哥死了,我們一定得去告訴他爹孃,他的家住在岳陽東茂嶺中,一座很大很大的莊院,名叫水月山莊。”

朱若蘭搖搖頭道:“琳妹妹你……”

沈霞琳黯然一笑,接道:“然後還得去告訴我大師伯,唉!他們知道了,只怕都要哭上一場。”

朱若蘭臉色凝重。苦笑一下,道:“你可是要我去告訴他父母噩耗?”

霞琳道:“嗯!姊姊去替他辨事,我留在這裡陪他……”

彭秀葦聽得心頭一寒,道:“什麼?你要留在這山洞中陪他?”

沈霞琳淡淡一笑,接道:“嗯!,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我怎麼能放得下心呢?”

彭秀葦只聽得皺了一皺眉頭,道:“你要守他多久?他要是真的死了,屍體也不能永久停放在這石洞之中,就是要停放在這裡,也得把洞口封閉起來,不使空氣透入,才能保得他屍體不壞,難道你要活活的陪他殉葬?”

沈霞琳嬌面上微笑如花,毫無驚愕之色,慢慢他說道:“我自看到寰哥哥的娟表姊的那座青墳後,心裡就明白了人死之後,一定要埋葬起來!不能再見日光月光,昨夜我已經想了很久啦!要黛姊姊去替寰哥哥辨事,我在這裡陪他,等你們走後,我就去檢些石塊,把這洞口封閉起來,安靜坐在他的身邊,本來我是很怕鬼的,可是寰哥哥待我好,就是他變成鬼我也不怕。”

這等慘絕之事,在她口中道來,一點不帶牽強,神態是那樣自然,聲音是那樣平和,不徐不疾,娓娓如常。

彭秀葦昔年縱橫江湖之時,以手辣心狠著稱一時,喪命在她手中之人,屈指難數,但卻爲霞琳幾句話震驚得愣在當地,雙目圓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裡直冒冷氣……

要知一個人在激動之時,赴死濺血不難,但要他長思熟慮之後,熬受那緩長的苦刑折磨,卻是極爲不易之事。

所謂慷慨捐軀易,從容就義難,沈霞琳要親手把自己封閉在石洞之中,常伴夢寰屍體的奇想,實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事,彭秀葦雖是心地狠辣之人,也不禁聽得出了一聲冷汗。

朱若蘭也被沈霞琳這種至聖至高的純真之情,感動得淚水紛披,可是沈霞琳卻毫無一點激動的樣子,臉上臉帶微笑,緩步走到朱若蘭身,舉起右手,用衣袖擦去她臉上淚痕,道:“黛姊姊!不要哭啦,我初次看到寰哥哥那樣重的傷,也很難過,但我知道姊姊的本領很大,一定有辦法療治好他的傷勢,唉!誰知道像姊姊這樣大本領的人,也是沒有辦法!可是姊姊已經盡到最大的心力了,雖然不能救活寰哥哥,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朱看蘭聽完她慰勸之詞,心中更是難過,暗自忖道:她本是善良無邪之人,心地純潔,什麼事都很少去想,對我更是萬分信託,但在驟聞我無能療治楊夢寰傷勢之後,竟然毫無驚痛之情,反來出言相慰,她平時向無心機,看來對此事,已不知用去多少心思了……

只聽沈霞琳長長嘆息一聲,臉上微笑忽然斂去,神情十分莊嚴地接道:“過去我很不懂事,這幾天來我常常用心去想,就想到了很多的事情出來,我想起寰哥哥在水月山莊那小溪旁邊去奠祭他的娟表姊的事情,又想到那夜我們在都陽湖中吃酒賞月的事,姊姊彈琴給我們聽,聽得我伏在寰哥哥懷中大哭,可是姊姊在彈琴之後,把琴絃一齊斷去,唉!那時間我真笨死啦,就看不出妹姊是女扮男裝,直到姊姊在祁連山中救我,扯破青衫,我才知道姊姊也是女兒之身,你什麼都比我強多了,如果能和寰哥哥常在一起,一定會使他快樂,我也可以向姊姊多學些本領,咱們一起回到水月山莊一趟;在他娟表姊墳上種些花樹,然後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

她突然回頭望了夢寰一眼,兩行清淚順腮而下,緊握朱若蘭一隻手,哭道:“想不到寰哥哥的傷勢,竟不能再醫好了,我要陪他住在這石洞之中,又捨不得讓姊姊一個人孤苦伶燈的活在世上,你以後永遠見不到我們,定然十分痛苦……”

朱若蘭突然掙脫沈霞琳緊握的玉腕,把身上一襲青衫扯成兩半,一塊包頭青中,也撕的片片碎裂,摔在地上,笑道:“從今之後,我永不再穿男裝,恢復我本來面目,盡我所能,延長他垂盡壽命,這幾天中,咱們好好陪守着他,要他快快樂樂的活幾天,盡這幾日之功,我把你們送到一處安身所在,然後,我再仗劍天涯,追殺傷他之人,心願完後,我也去那地方長住下去!”

彭秀葦聽得心頭又是一震,驚道:“怎麼?難道姑娘也要陪這位沈姑娘一同殉葬?”

朱若蘭黯然一笑,道:“我替琳妹妹尋安排一處久居之地,幫她完成心願。”

彭秀葦嘆息一聲,道:“兩位這等高潔無比的人間至情,實足動天地,位鬼神,但人死之後,屍體絕難常存不腐,兩位在他葬身之處,結上一座茅廬,常伴他青家住下,也就夠了,何必硬要活活的以身相殉?兩位這等做法,楊相公陰靈有知,只怕也難安心。”

沈霞琳拂去臉上淚痕,搖搖頭,道:“我要住在能常常看到寰哥哥的地方……”朱若蘭微笑接道:“不錯,咱們住的地方就和他在一起,天天可以見面。”

沈霞琳笑道:“那時候我可忙啦,每天要煮飯,澆花,還得替寰哥哥做新衣服,幫他打掃房間。”

朱若蘭道:“你這些心願件件都可辦到。”

這兩人一問一答,只聽得彭秀葦倒抽冷氣,心中說道:這不是白天說夢話嗎?世間哪有這等怪事,沈姑娘天真嬌稚,一片癡情,難以排遣,陷入虛幻的想像之中,也還罷了;朱姑娘身負絕世武功,人又絕頂聰明,怎麼也跟着滿口夢囈?連篇鬼話?看來兩人神志,都已不大清醒……

她心中不住在暗自感嘆,但卻是不便追問。

兩我立笑盈盈地談了一會,朱若蘭回過頭對彭秀葦道:“你出去看看,現在天色到什麼時候了?”

彭秀葦依言出洞,擡頭望望天色,重返石洞,答道:“天色已近五更,姑娘昨宵連鬥強敵,也該休息一會了。”

朱若蘭淡然一笑,道:“我還不累,你出去守在洞外要隘之處,未聽我招喚之前,不要擅自進來,不論何人,都不準近這石洞,如果有人硬闖,你就以七步追魂沙對付他們。”

彭秀葦套上鹿皮手套,轉身出洞。

朱若蘭理理頭上秀髮,笑道:“琳妹妹,你也帶上寶劍守在洞口,在我替他療傷之時,不要和我談話……”沈霞琳一笑接道:“我知道啦,姊姊要我守在洞口,不準別人進來。”說罷,拔出寶劍,緩步走往洞口。

這時,朱若蘭已不再顧忌男女之嫌,躍上木榻,盤膝而坐,先在楊夢寰三十六大穴上推拿一陣,活了他全身血脈,然後又把上半身攔入懷中,低頭把櫻脣接在夢寰緊閉的嘴上,舌尖動力,挑開了夢寰牙關,把丹田真氣,緩緩注入了夢寰口中。

她以本身元氣導引夢寰內腑六髒恢復了功能之後,人已累得臉色蒼白。

要知朱若蘭所用之法,乃道家吐納之術,那緩緩注入夢寰口中的真氣,是她十數年修煉的一口真元之氣,楊夢寰獲益雖大,但朱若蘭卻損失慘重。

楊夢寰幾乎靜止的內腑六髒,得朱若蘭本身真元之氣一催,立時恢復功能,心臟運轉,帶動全身經脈、血氣,半僵的身子,片刻間已能伸縮轉動。

朱若蘭略一調息,不顧大損元氣未復,又潛運功力,替夢寰打通奇經八脈。

但聞楊夢寰長長吁了口氣,忽地睜開了眼睛。

這時,朱若蘭已累得不停急喘,汗水溼透她裡身玄裝,散亂的秀髮,披肩拂胸,一滴一滴的香汗,雨水般淋在夢寰的臉上。

她似是忘去了本身痛苦,溫柔的如一池春水,嬌喘着低聲笑道:“快些閉上眼睛,不要講話,試行運氣,看看你經脈是否已能暢通。”

幾句話說得十分吃力,不時爲她自己的嬌喘之聲打斷,話說完又攔抱夢寰的雙臂忽一加力,緊緊地把夢寰抱在懷中。

這當兒,楊夢寰神志已完全清醒,但覺一個柔軟的身子,緊貼在自己身上,濃烈的甜香,襲人慾醉……

忽然,一張滑膩嬌臉,輕貼在他的面頰,耳際又響起朱若蘭清脆的聲音,道:“我和琳妹妹,都要你活下去……”嬌喘之聲,又打斷了她未完之言……

楊夢寰忽覺心頭一震,猛一提丹田真氣,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噴了朱若蘭一身一臉。

朱若蘭對那噴在臉上身上的污血,有如不覺,擦也不擦一下,急伸右掌,在夢寰“命門”、“玄機”兩處要穴上,輕輕拍了兩掌。

一口血噴出後,夢寰忽感輕鬆不少,神志也較前清醒很多,看自己噴在朱若蘭發間頰上的血污,心中甚是不安,歉意地苦笑一下,掙扎着伸出右手,要去拂拭她臉上的血污。

朱若蘭伸出左掌,輕輕的握住他掙動的右手,笑道:“你把雍塞在胸中的淤血吐了出來,是不是覺着好過了些?”

此際,楊夢寰人雖清醒過來,但周身卻痠軟無力,上半身仍被朱若蘭攬在懷中,肌膚所觸,柔軟如棉,一時間也不願掙離朱若蘭的懷抱,微微一笑,正待答話,朱若蘭又搶先說道:“不要說話,如果我問對了,你點點頭,要是錯了,你就搖搖頭……”

她這款款深情,像一陣溫暖的春風,吹得人如迷如醉,楊夢寰只得依言點頭一笑。

朱若蘭從那緊身玄裝中摸出來一塊絹帕,先把夢寰嘴角間留下的血跡擦拭乾淨,然後才把自己臉上的血污抹去。

楊夢寰看着她溫柔輕緩的動作,和平時那種冷若冰霜的神情,大不相同,不禁暗自嘆息一聲,忖道:她平日的爲人,是何等的高做,何等的冷漠,不管什麼人,都不肯稍假詞色,但對我卻是這樣的情意深重,唉……

他這些話,本是心中所想之言,但在感慨之下,不自覺地嘆息出聲。

朱若蘭忽然拋去手中絹帕;緩緩把玉頰移貼在夢寰臉上,星目中熱淚如珠,滴在夢寰臉上。柔聲說道:“你嘆息什麼?我決不會安靜地活下去……”

楊夢寰突覺眼眶一溼,熱淚泉涌而出,低聲一嘆,道:“姊姊,我有什麼好處,得你這樣憐愛,真不知是幾生幾世,修得的福氣,我知道姊姊這等人物,表面看去雖然冷傲難測,高不可仰,其實心中卻熱情洋溢……”

朱若蘭附在他耳邊,答道:“那隻限對你一人……”剛說出一句話,忽覺頭一暈,不自主向前一栽,輕貼在夢寰臉上的玉頰,向前一滑,兩片甜柔櫻脣,無巧不巧正滑在夢寰的嘴上……

楊夢寰雖然得朱若蘭兩度用內功真氣相助,導引他滯凝在丹田的元氣,但兩次夢寰均在昏迷之中,故而沒有什麼感應,這次,楊夢寰神志正值清醒,是以和上兩次大不相同……

只覺那滑膩的櫻脣,輕柔地觸在自己嘴上,息間帶着淡淡幽香,輕緩的拂在臉上……突然,他覺出那相觸櫻脣,不住輕微的顫抖,而且還有些冰冷,攬了在他背上的手臂,亦逐漸鬆開……

原來朱若蘭先以本身十數年修煉的一口真元之氣,注入夢寰口中後,人已難再支持,又強運功力,打通他奇經八脈,楊夢寰雖轉清醒,她本身卻耗去全部真氣,伏在夢寰身上,暈了過去。

楊夢寰情急之下,兩臂忽地用力一圈,抱緊了朱若蘭的嬌軀,叫道:“姊姊,姊姊……”

忽然石洞外傳來幾聲喝叱之聲,緊接着兵刃交響,慘叫不絕。

朱若蘭被夢寰情急一抱之勢,觸在後背“命門穴”上,她本具有上乘內功基礎,經夢寰無意觸及要穴,人忽然清醒過來,慢慢的睜開眼睛,笑道:“你不要擔心,我不要緊,休息一陣就會好的……”

突然間,她發覺自己被夢寰緊緊地抱在懷中,臉兒相偎,胸兒相貼,一陣羞意,泛上心頭,急聲接道:“快些放開我,這像什麼樣子?”

楊夢寰心頭一凜,急忙鬆開雙臂,無恨愧疚他說道:“我見姊姊暈厥過去,一時情急失常,以致唐突了姊妹……”

朱若蘭挺身坐起,舉手微拂着秀髮,笑道:“我不是怪你,你不要多心。”

但聞彭秀葦嬌叱之聲,不停從石洞外面傳入,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石洞外面,似是打得十分激烈。

朱若蘭一顰黛眉,輕嘆一聲,忽又展眉笑道:“彭秀葦七步奪魂沙,和陰磷雷火箭兩般暗器,足可擋得住來人,你不要被那搏鬥之聲驚攪了心神,快些給我閉上眼睛休息罷!”

濁光照射之下,楊夢寰看到了朱若蘭睏倦的容色,過去那豔麗的嫩臉,此刻已變成蒼白之色,那黑白分明,湛湛逼人的眼神,此際亦神斂光散,一個容姿絕世,豔麗無比的美人,眼下忽然變得十分萎靡,嬌弱不勝,不禁感慨萬端,嘆口氣,道:“姊姊你好像受了重傷……”

突然,他想起朱若蘭在饒州客棧中替慧真子療傷後的睏倦模樣,啊了一聲,接道:“姊姊武功何等高強,別說當今之世,未必有人勝得了你,縱然是有,也難把你傷成這等樣子,定是爲了救我性命,消耗本身真氣過多,才把你累成這樣!”

朱若蘭微笑答道:“我只要靜養一陣,就可以復元,你重傷未愈,不宜多耗一分心神,既然憐借我爲你療傷之苦,就該爲我和琳妹妹珍重,快些閉目行功,不準分心掛慮洞外打鬥之事,需知我和琳妹妹……”

她突覺一陣羞澀,餘言再難出口,幽幽一聲輕嘆,閉上星目,兩顆晶瑩的淚珠,滾下玉腮。

楊夢寰急道:“你不要急苦啦,我一切都照你的吩咐去做……”

說罷急閉雙目,澄清心中雜念,果然依照朱若蘭相囑之言,試行運氣。

朱若蘭睜開眼睛,看他果然在試行運氣,知他已動了求生之念,心中甚是快慰,精神一振,立時盤膝坐好,閉目運氣調息,她修習的乃玄門中上乘吐納之術,和一般內功大不相同,片刻工夫,神凝氣聚,物我兩忘,對那洞外烈打鬥之聲,充耳不聞。

楊夢寰卻被那陣陣喝叱,和兵刃相擊之聲,驚攪得無法行功,睜眼望去,只見朱若蘭合掌盤膝靜坐,蒼白的臉上,已微現豔紅之色,雖然長髮散垂,但臉上有一種莊嚴高華的逼人氣質。

但聞洞外的喝叱之聲,愈來愈近,逐漸地迫近洞口。

楊夢寰凝神聽去、忽然聽出那雜亂的喝叱聲中,夾雜着霞琳的嬌脆之音,心頭忽地一動,挺身坐了起來。

他本想掙扎下牀;那知剛一坐起,忽感一陣頭暈眼花,人又倒了下去,心頭一急,又暈了過去。

要知楊夢寰身受之傷,異常慘重,得朱若蘭以本身元氣相助,使他五腑六髒恢復功用,但他嚴重的傷勢,並未減輕,這一掙扎急躁,內腑氣血一陣翻涌,人自然支持不住。

待他再度清醒之時,沈霞琳、彭秀葦都已退入石洞,彭秀葦右手扣着一把毒沙,月光註定那石洞入口,蓄勢相待,沈霞琳橫劍在他和朱若蘭養總的楊前戒備,看到她身上透衣汗水,可想適才戰況,必然激烈絕淪。

但聞那在石洞外面,一個冷冷的聲音喝道:“你們如再作困獸之鬥,仗恃毒沙拒擋,可不要怪我們心狠手辣,放火燒洞了。”

楊夢寰細辨那聲音,十分陌生,不知是什麼人在洞外叫陣。

本來,楊夢寰這一日夜,都在暈迷之中,對這一日夜間諸般經過,全然不知。

他心知此刻自己不能有一點衝動,只要心氣一浮,人立時就要昏厥過去,只得儘量保持平靜,冷眼看着局勢發展,他怕分了霞琳心神,爲敵人所乘,是以清醒之後,一語不發。

只聽三手羅剎彭秀葦,冷笑一聲,道,“你們以多爲勝,算不得什麼英雄,那個有膽子敢擅入石洞,就試試我七步追魂沙威力如何?”她餘音未絕,只見洞口,人影一閃,竟是有人要冒死衝進。

彭秀葦振腕打出一把毒沙,但見一道濃煙急衝洞口,燭影搖顫,慘叫隨起,那企圖入洞之入,似已被毒沙擊中。

要知那洞口只不過數尺大小,彭秀葦一把毒沙何止數百粒,出手之後,完全把那個洞日封閉,縱是有極高輕功之人,也不易避讓開去。

她在毒沙出手之後,立時又探囊抓了一把,縱身一躍,人隨着到了洞口,微一探首,揚腕把手中一把毒沙,向那壁道中打去,但聞一聲淒厲的慘叫,似是又有一人中了毒沙。

她迅捷地又抓了一把毒沙,站在洞口冷笑幾聲,喊道:“哼!還有不怕死的,只管闖過來再試!”

但聞擋在洞口的大岩石後,傳來幾聲怒罵之聲,卻是無人敢再硬闖。

要知彭秀葦七步追魂沙一出手就是千數百粒,本就難以讓避,再加石洞外一道屏擋石巖,和山壁只有二公尺左右距離,形成了一道很狹窄的石道,僅可容一人通行,在這等狹道之中,縱然身負絕世輕功,也難讓開那瀰漫石道的毒沙襲擊,是以,再無一人敢向石洞硬闖。

楊夢寰目睹一個醜怪女人用毒沙擊退強敵,心中甚覺奇怪,低聲問霞琳道:“沈師妹,那位姑娘是誰?”

霞琳看他已醒轉過來,心中快樂至極,顧不得揮試臉上汗水,回頭撲在榻上,笑道:“她是黛姊姊的朋友。”

楊夢寰忽然憶起朱若蘭剛纔之言,便點點頭道:“她可是叫彭秀葦嗎?”

沈霞琳嬌稚無邪,心中快樂,立時大聲叫道:“彭姊姊,快些過來,我寰哥哥叫你啦。”

楊夢寰聽得一皺眉頭,想阻止她時,已來不及,彭秀葦已轉過頭來,夢寰只得微笑着點頭作禮。

那知彭秀葦見他微笑點頭,誤以有事相詢只得緩步對着木榻走來。正待開口問夢寰相召何事,突聞身後颯然風動;心頭一驚,反臂揚腕,一支陰磷雷火箭脫手飛出。

來人早已有備,在入洞之後,立時躍貼壁邊,陰磷雷火箭正打在屏擋在洞口的突巖之上,但聞砰然一聲輕響,火箭爆裂成一團綠火,貼在石壁上燃燒起來。

入洞兩人,卻借勢一躍,到了木榻旁邊。

彭秀葦手中雖扣着一把毒沙,但卻不敢再打出手,倏然一個急轉身,左手呼地一掌,向右面一人劈去。

她在情急之下,這一掌威勢極大,來人武功雖高,但在腳未落地之前,力道不易用實,揮掌一接,被她震退兩步。

就這一緩之勢,沈霞琳已挺身躍起,刷,刷,刷連攻三劍。

小姑娘武功不弱,出手劍招迅快如電,三劍急攻,已把那人迫退數步,逼到石壁跟前。

彭秀葦借勢和左面一人動了手,她右手雖然扣着毒沙,但仍握拳搶攻,那人因爲顧及爲毒沙所傷,不敢硬接他右拳攻勢,雙掌翻飛,單向彭秀葦左側急攻,這就形成了兩人搏鬥上一種奇觀,因這石室地方狹小,縱躍閃避,本就不易,必需要憑各人拳招變化,搶制先機,縱有奇妙的身法亦難施展,那就得以本身的功力,和招術的精奇決勝,但來人又因畏怕彭秀葦右手中握有毒沙,不敢接她右手攻勢,卻一味迫攻她左側,使她回手自救。本來三手羅剎功力和來者相差很遠,這一來沾光不少,纔算勉強和來人打個不勝不敗之局。

楊夢寰看清了和彭秀葦動手之人,是天龍幫中黑旗壇壇主崔文奇時,心中暗吃一驚,忖道:崔文奇內力何等深厚,這位彭姑娘武功看上去雖然不錯,但如長耗下去,決非對方敵手。

轉臉再看和霞琳動手之人,是一個五旬以上的長衫老者,功力要比沈姑娘深厚很多,如真要全力搶攻,沈霞琳決難支持到十合以上,他眼看沈霞琳劍勢逐漸的緩慢下來,但苦於傷重無力,不能下榻相助,這已是極爲痛苦之事,但更痛苦的是他還不能過於激動,以保持氣血平靜……

激鬥約有一刻工夫,開碑手崔文奇已想出對付彭秀葦的辦法,左掌五指平伸施用突穴點脈之法,專以點襲彭秀葦的右腕脈門,擋住她控握毒沙之手,右掌暗運功力,呼呼劈出兩招。

這兩掌威勢,極爲兇猛,彭秀葦果然不敢硬接,只得側身退了商步,讓開掌力正鋒——崔文奇借勢欺進,雙掌連環劈掃,夾雜擒拿手法,以極快的攻勢,逼彭秀葦節節後退。

此刻,她處身在這狹小的石洞之中,無法用閃避之術,已吃了大虧,更何況她心中又惦念着很多事情,無法全神迎敵,右手上又套着鹿皮手套,握着一把毒沙,運用反擊,都不夠靈活,這等近身相搏,制機最爲重要,一着失手,再想扳回劣勢十分不易,開碑手崔文奇逐漸迫近木榻。

那長衫老者和霞琳交上手後,一直就不敢全力搶攻,無非是害怕朱若蘭出手而已,但久久不見朱若蘭有所舉動,膽子已壯了不少,及見崔文奇逼得彭秀葦步步後退,仍然不見朱若蘭動靜,立時不再客氣,呼呼急攻幾招,逼開沈霞琳劍勢,雙掌一緊,放手搶攻,剎那間掌影飄飄,威勢大增,沈姑娘立刻被迫落下風,亦向楊夢寰和朱若蘭停身的木榻處退來。

楊夢寰睜着眼看情勢愈來愈壞,再也忍耐不住,轉身去拉朱若蘭的衣袖,他手指剛剛觸及朱若蘭的衣袂,忽見她臉上不停的向外冒着熱氣,想必是正值在緊要關頭,神與意會,心馳物外。所以對眼前激烈的打鬥,不問不覺,他這一拉要害她走火入魔,那可終身大恨,……

心念一轉,登時心平氣和,焦慮之情亦隨着消去,暗道:今日之局,看來凶多吉少,我這年來光陰,遭遇數番兇險,每每在死亡邊緣,被人救回,這次所受之傷,更是慘重異常,玉蕭仙子爲救我之命,先被峨嵋派和尚打傷,又和陶玉在那石洞中動手相搏,眼下不知是死是活?……

那天陶玉把他由懸崖投下之時,他人已暈了過去,是以不知玉蕭仙子和陶玉動手的勝負,及諸般經過之情。

他想得入神,把身側打鬥之險,完全忘去。

突然一股冷森的寒風,從他臉邊掃過,心頭一震,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原來霞琳手中寶劍被那長衫老者一掌震飛,劍鋒掠着他面上飛過,噹的一聲,擊在後面的石壁上。那長衫老者一掌擊落沈霞琳手中寶劍,借勢翻腕擒拿,扣住了霞琳粉嫩的右腕,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害怕,我不會傷你……”

忽見沈霞琳一揚手,打了那長衫老者一個耳光。

那長衫老者,見霞琳臉上汗落如雨,身上白衣盡溼,心中動了憐惜,所以毫無防備,被霞琳一掌擊中右頰,但聞啪的一聲,半個臉登時紅腫起來。

楊夢寰躺在榻上看得十分真切,忍不住微微一笑。這當兒,他早已把生死之事,置之度外,是以,心情毫不緊張,看霞琳一掌打得又準又響,竟是隱忍不住。

但聞那長衫老者冷哼一聲,左手微一加力,舉起右掌,向霞琳左面“肩井穴”上拍去。

沈霞琳早已累得力盡筋疲,只因怕那老者傷害了夢寰,是以奮力昔戰,那長衫老者左手已擒拿她右腕脈門要穴,微一加力,沈霞琳立覺半身麻木,血脈不暢,哪裡還能封架對方拍向她“肩井穴”的掌勢。

楊夢寰躺在榻上看得十分真切,只昔無法下榻相救,驚急之下,大叫出聲道:“沈師妹……”但覺一股血氣直衝上來,一句話還未說完,人又暈了過去。

沈霞琳聽得夢寰驚呼,半暈神志忽然一清,嬌軀倏然疾轉,竟把那長衫老者擊向“肩井穴”的掌勢避開。

那老者冷笑一聲,右手忽然又加了兩成勁力。

要知脈門是人身血道主穴之一,如被拿制住,全身血道登時受阻,再難運轉。那長衫老者功力深厚,再一加勁,沈霞琳哪裡還受得了,只感內腑一陣血氣翻涌,眼睛一黑向後栽去。

那長衫老者右臂一圈,把霞琳纖腰抱着,低頭看她嫩臉如火,汗下似雨,嬌喘不息,全身微顫,人已經承受不住,心中一陣憐惜,登時把左手勁力鬆去……

他舉起右手想暫時點制住霞琳穴道,以便騰出手來去收拾臥在榻上的夢寰,驀覺眼前一亮,一股逼人寒氣直襲過來。

那長衫老者吃了一驚,急向前跨一大步,身軀一轉,把霞琳嬌軀當作兵刃,向那襲來寒氣迎擲過去。

只聽一陣怒叱,寒光倏然收斂,石室中多一個長鬚道人,右手執着一支二尺多長,寒光耀目的寶劍,左手一伸,把沈霞琳迎擲而來的嬌軀接住。

沈姑娘脈穴一鬆,又吃那冷森森的劍氣一逼,人立時清醒過來,睜睛望時,看自己卻被大師伯抱在懷中,立時嬌喊一聲道:“大師伯,這些人壞死了,他們要傷害寰哥哥和黛姊姊,我和彭姊姊同他們打了半天,仍然是打不過他們。”

原來,這現身人正是崑崙三子之首的玄都觀主一陽子。

他來不及答覆霞琳之言,陡然一晃雙肩,急進數尺,左手抱着霞琳,右手寶劍一招“起風騰蚊”向那長衫老者刺去。

劍卷寒風,透骨浸肌,迫得那長衫老者就地一翻,滾到石室一角。

原來那長衫老者借霞琳和一陽子說話之機,向臥在榻上的夢寰撲去,那知被一陽子看出狡計,他剛一發勁,一陽子也紫隨出手,他手中所執寶劍,乃武林奇珍,一揮之勢,寒氣可及數尺,劍勢未到,那長衫老者,已覺着冷風逼身,慌忙之間,哪裡還顧到聲譽身份,伏身一滾,閃到石室一角。

一陽子冷笑一聲,道:“周公亮,你和史天灝一番心機白費了,不但未能害死貧道,反使我得到了這一柄武林奇珍……”

但聞霞琳在他懷中叫道:“啊!大師伯,你快救彭姊姊,她就要敗了!”

一陽子轉臉望去,只見一個面目醜怪的女人,和天龍幫中黑旗壇壇主開碑手,正打入生死關頭,那醜怪女人,雖連遇險招,但卻不肯後退一步。

大概雙方都集中全神相搏,故而對一陽子入洞之事,全然不覺。

玄都觀主陡然振腕揮劍,一招“神龍隱現”,直對開碑手崔文奇刺去。

這柄武林奇珍,威力強大至極,揮擺之間,劍風激盪,整個的石洞之中都是浸肌逼人的寒氣。

崔文奇眼看獲勝在即,雙掌攻勢愈發凌厲,忽覺一股冷森森的劍風直逼過來,心頭一驚,疾收雙掌,橫躍五步。

一陽子出手一劍逼退了開碑手、寶劍回掃,冷鋒電奔,劃出一圈銀虹,護住了木榻上的朱若蘭和楊夢寰,原來他怕南夭一鵬周公亮,藉機襲擊兩人,是以,在逼退崔文奇後,反手回掃一劍。

三手羅剎彭秀葦正感無力招架之時,突覺一陣寒風掠體而過,銀虹閃動,耀眼生花,只感身受之壓力忽減,崔文奇已收掌躍退,定神看時,只覺身側站一個長鬚道人,手中執着一柄二尺多長的寶劍,燭光照射下,反映出滿室霞輝。

只聽崔文奇冷笑一聲,道:“我還以爲是什麼人?原來是你玄都觀主。”

他嘴在說話,目光卻盯在一陽子手中的寶劍之上。

一陽子微微一笑,道:“崔兄別來無恙,咱們括蒼山中一別,匆匆又快一年了。”

崔文奇借一陽子答話之時,心中暗自忖道:一陽子陡然間在此現身,也許崑崙三子都已趕到,眼下石洞情勢,已是敵強我弱,一陽子手中寶劍,光輝耀眼,大異尋常兵器,那醜怪女人不但武功甚高,七步追魂沙尤爲可怕,不如暫時退出石洞再說。

他只管盤算着心中主意,忘記答一陽子的話。

玄都觀主冷笑一聲,又道:“崔兄可是在用心思打貧道的主意嗎?”

崔文奇道:“好說!好說,江湖之上哪個不知崑崙三子的能耐,兄弟這點微未之技,就是想對忖道兄,只必也對付不了。”說完,轉身向石室外面走去。

南天一鵬看崔文奇要走,也轉過身子跟着出洞。

一陽子突然一晃肩,搶到石洞門口,冷冷他說道:“周公亮,你請暫留片刻,貧道還有幾句話,想和周兄談談。”

周公亮霍然轉過身子,運功蓄勢,冷冷問道:“你可是要報舊恨?”

一陽子微微一笑,道:“貧道只有寥寥數語相詢,周兄這等神情,不覺着太緊張嗎?”

周公亮被一陽子說得臉上一熱,果然收了架勢,道:“不敢,道兄有話儘管吩咐就是。”

一陽子微微一嘆道:“貧道與周兄和鐵劍書生史天灝,即無舊怨,亦無新仇,兩位設計害我,究竟是爲了什麼?貧道現在還是不很清楚……”

他微一沉吟,又道:“不過兩位白費一番心機,卻使貧道因禍得福,尋得這支武林奇珍……”

他一揮手中寶劍,立時有一陣森森劍氣,逼人生寒,周公亮不自禁後退一步。

但聞一陽子哈哈一陣大笑,接道:“就請周兄轉告鐵劍書生,貧道雖無報復之心,但卻總要問明白箇中原因。”

南天一鵬目睹他手中寶劍耀眼生輝,心中更是氣忿,冷笑一聲,也不回答,轉身出洞而去。

一陽子也不迫趕,回頭走近木榻,把手中寶劍還入鞘內。

這時,朱若蘭用功尚未完畢,楊夢寰已被沈霞琳用推宮過穴之法,救醒過來,睜開眼,忽見恩師卓立榻前,不禁一陣感傷,低喚了一聲:“師父……”就要掙扎下榻行禮。

一陽子搖搖頭,嘆道:“看你神清,似乎受傷不輕,這些凡俗禮數,不行也罷!”

他目光又轉投到靜坐行功的朱若蘭身上,只見她散亂長髮和胸前處處沾滿的血污,心中十分駭異,略一沉思,問夢寰道:“看你們眼前情形,我很難猜想得出經過,如果你可以說話,把經過之情,扼要地給我說明。”

楊夢寰悽然一笑,長長吸兩口氣,調勻呼吸,把送朱若蘭回括蒼。留書出走,路上巧遇李瑤紅和峨嵋派衝突自己出手相助。巧逢王蕭仙子、得知師父行蹤、二上峨嵋山、天龍幫幾位壇主尋仇萬佛寺等諸般經過,很詳盡他說了一遍,沈霞琳、彭秀葦又把朱若蘭搶救夢寰,搶奪那萬年人龜經過情形,補述出來。

說完這一段話,天色已經大亮,一陽子面色凝重地望着木榻上的夢寰,暗裡嘆息一聲,忖道:你牽出這麼多糾纏情孽,而且這些人都不是平常的女子,將來這筆帳,怎麼算呢?他想到爲難之處,不禁心頭有些冒火,但見夢寰慘白的面色,又不忍出言責備。

沈霞琳經過一陣休息,精神好轉不少,忽然皺起眉頭,道:“大師伯,要把我和寰哥哥送到一處很好的地方去住,我陪寰哥哥住在那裡,永遠不再出來了……”

一陽子聽得一怔,道:“什麼?”

沈霞琳幽幽一嘆,道:“黛妹姊雖然沒有明白地告訴我說寰哥哥傷重難醫,但我這幾天來用心去想黛姊姊的話,知道她也沒辦法救活寰哥哥了!”

一陽子暗暗吃了一驚,但他外形神情仍甚鎮靜,道:“你黛姊姊說過已無法救他了嗎?”

楊夢寰一笑接道:“弟子年來所作所爲,想來就心痛如絞,對生死之事早已不放在心上,只是有負恩師十幾年的苦心教導了。”

一陽子嘆息一聲,默然無語。

沈霞琳笑道:“寰哥哥,你死了也不要緊,我會永遠地陪守在你的身側,黛姊姊,說她替你報了仇後,也要和我住在一起陪伴你的……”

一陽子聽她如說夢話一般,把一件慘絕人寰的陪葬之苦,說得十分動聽,而且臉上笑意盈盈,眸子中光輝閃閃,似是對那千古悲絕之事,萬分嚮往,不禁暗暗嘆息一聲,忖道:這孩子雖然是說的夢話,但那等誠摯之情,實在使人感動,看來她倒是真能做得出來,如果夢寰真的重傷難醫,就此撒手逝去,我必得設法防止此等慘事發生,只因這中間還牽扯上一個朱若蘭,使玄都觀主心中還不能完全相信,他想,這也許朱若蘭隨口慰她之言。

楊夢寰卻聽得心頭大震,驚道:“什麼?你們要……”

沈霞琳微微一笑,接道:“嗯!你死之後,我們要和你住在一起,陪守在你的身側,想到你死之後,還能常常和你見面,所以,我心中一點也不怕你死了。”

楊夢寰只聽得一陣激動,內腑氣血,立時上衝,剛說得一句,“你們這是……”忽然噴出一口鮮血。

沈霞琳掏出絹帕,把他嘴上血跡,擦試乾淨,幽幽一聲長嘆,雙手政在他胸前幾處要穴上,緩緩推拿。

一陽子暗中運集功力,幫她把夢寰救醒過來,說道:“你身受之傷極重,怎麼還不知自惜自重,要知你如真的死去,會留給好多人的痛苦,你父親是我方外知交,且只有你這一個兒子,我生平也只收你這一個弟子,像你這等不知自惜之入,實在大傷爲師之心了……”

他知夢寰心地一向純厚,驟聞霞琳之言,驚震甚大,對傷勢有害無益,他愈是激動,傷勢惡化愈快,只怕他清醒之後,又要追問霞琳,故而出言相責,使他能暫時抑制住激動心情。

果然,楊夢寰聽完師父話後,暗自忖道:不錯,爹孃都過中年,只有我這一個兒子,師父苦心教育我了十二年。看來我是萬萬不能死去。求生之念一動,心中忽地鎮靜下來,閉上眼,摒棄雜念,調勻呼吸,暗中行功調息。

一陽子低聲對霞琳道:“琳兒!快過來,不要打擾他。”

霞琳依言走到一陽子身側,兩人緩步出洞,仰臉看去,滿山陽光,原來太陽已升上多時。

第四十九回 奇花異樹第二十回 畸形戀情第四十八回 斷魂崖下第四十回 密林陷井第三十回 花樹迷陣第十三回 大覺三老第十三回 大覺三老第三十回 花樹迷陣第四十七回 英俊後輩第三十一回 蘭黛公主第二十五回 鐵劍書主第四十一回 五派聯手第二十回 畸形戀情第二十四回 情敵相遇第二十四回 情敵相遇第四十五回 真情女魔第四回 真假秘筐第四回 真假秘筐第三回 八臂神翁第二十四回 情敵相遇第三十八回 峨嵋老僧第二十九回 主僕關係第十二回 燭影搖紅第十三回 大覺三老第十二回 燭影搖紅第六回 孤島漁隱第九回 金環二郎第二十三回 峨嵋夜戰第四十二回 翻雲覆雨第十九回 師兄師妹第十七回 陰險義弟第三回 八臂神翁第十七回 陰險義弟第二十八回 奇劍奇情第十五回 不速之客第十一回 玉簫仙子第二十九回 主僕關係第十六回 隱身奇人第二十七回 萬年火龜第四十四回 特殊傳授第三十八回 峨嵋老僧第三回 八臂神翁第三十六回 脣槍舌戰第二十二回 愛恨之間第二十回 畸形戀情第二十四回 情敵相遇第三十四回 幫主嬌女第四十回 密林陷井第四十五回 真情女魔第三十六回 脣槍舌戰第三十二回 天機石府第三十六回 脣槍舌戰第十回 深山古墓第四十九回 奇花異樹第十七回 陰險義弟第二回 險谷劍影第一回 白衣少女第二十四回 情敵相遇第一回 白衣少女第四十四回 特殊傳授第二十九回 主僕關係第三十一回 蘭黛公主第三十三回 石室秘議第四十六回 羣雄聚會第十一回 玉簫仙子第四回 真假秘筐第三十八回 峨嵋老僧第三十五回 殺機四伏第五回 鄱陽湖邊第四回 真假秘筐第三十回 花樹迷陣第十四回 地下怪僧第六回 孤島漁隱第二回 險谷劍影第四回 真假秘筐第二十五回 鐵劍書主第三十八回 峨嵋老僧第十回 深山古墓第十三回 大覺三老第七回 野道搏殺第四十六回 羣雄聚會第二十七回 萬年火龜第七回 野道搏殺第四十回 密林陷井第四十九回 奇花異樹第三十七回 女傑縱情第十四回 地下怪僧第六回 孤島漁隱第三十八回 峨嵋老僧第四十二回 翻雲覆雨第二十五回 鐵劍書主第七回 野道搏殺第四十九回 奇花異樹第四十四回 特殊傳授第二十五回 鐵劍書主第十四回 地下怪僧第四十九回 奇花異樹第三回 八臂神翁第二十二回 愛恨之間
第四十九回 奇花異樹第二十回 畸形戀情第四十八回 斷魂崖下第四十回 密林陷井第三十回 花樹迷陣第十三回 大覺三老第十三回 大覺三老第三十回 花樹迷陣第四十七回 英俊後輩第三十一回 蘭黛公主第二十五回 鐵劍書主第四十一回 五派聯手第二十回 畸形戀情第二十四回 情敵相遇第二十四回 情敵相遇第四十五回 真情女魔第四回 真假秘筐第四回 真假秘筐第三回 八臂神翁第二十四回 情敵相遇第三十八回 峨嵋老僧第二十九回 主僕關係第十二回 燭影搖紅第十三回 大覺三老第十二回 燭影搖紅第六回 孤島漁隱第九回 金環二郎第二十三回 峨嵋夜戰第四十二回 翻雲覆雨第十九回 師兄師妹第十七回 陰險義弟第三回 八臂神翁第十七回 陰險義弟第二十八回 奇劍奇情第十五回 不速之客第十一回 玉簫仙子第二十九回 主僕關係第十六回 隱身奇人第二十七回 萬年火龜第四十四回 特殊傳授第三十八回 峨嵋老僧第三回 八臂神翁第三十六回 脣槍舌戰第二十二回 愛恨之間第二十回 畸形戀情第二十四回 情敵相遇第三十四回 幫主嬌女第四十回 密林陷井第四十五回 真情女魔第三十六回 脣槍舌戰第三十二回 天機石府第三十六回 脣槍舌戰第十回 深山古墓第四十九回 奇花異樹第十七回 陰險義弟第二回 險谷劍影第一回 白衣少女第二十四回 情敵相遇第一回 白衣少女第四十四回 特殊傳授第二十九回 主僕關係第三十一回 蘭黛公主第三十三回 石室秘議第四十六回 羣雄聚會第十一回 玉簫仙子第四回 真假秘筐第三十八回 峨嵋老僧第三十五回 殺機四伏第五回 鄱陽湖邊第四回 真假秘筐第三十回 花樹迷陣第十四回 地下怪僧第六回 孤島漁隱第二回 險谷劍影第四回 真假秘筐第二十五回 鐵劍書主第三十八回 峨嵋老僧第十回 深山古墓第十三回 大覺三老第七回 野道搏殺第四十六回 羣雄聚會第二十七回 萬年火龜第七回 野道搏殺第四十回 密林陷井第四十九回 奇花異樹第三十七回 女傑縱情第十四回 地下怪僧第六回 孤島漁隱第三十八回 峨嵋老僧第四十二回 翻雲覆雨第二十五回 鐵劍書主第七回 野道搏殺第四十九回 奇花異樹第四十四回 特殊傳授第二十五回 鐵劍書主第十四回 地下怪僧第四十九回 奇花異樹第三回 八臂神翁第二十二回 愛恨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