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高千里的鬱悶,未必是因爲巖橋慎一提出來的這個計劃,也不是經紀人“先這樣試試”,彷彿她是個試驗品的說辭。
讓她感到難受的,是一種自我遭受了否定的挫敗感。
這份悶悶不樂一直持續着,並且被她給帶進了錄音室裡。
但即使如此,作爲新人,私底下的時候隨便怎樣都無所謂,一旦來到工作場合,就要上緊發條,對身邊出現的每一個工作人員表示出尊敬,老老實實的打招呼。
藝人是在幕後人士的支撐下才發出明星的光芒,這個認知使得新人往往都對工作人員保持尊敬、甚至是敬畏。
森高千里到的時候,巖橋慎一還沒來。錄音助理先調試設備,像是掐着點一樣,設備剛調試完,巖橋慎一邁進了錄音室裡。
即使煩惱的根源是面前這個人,森高千里見到他,首先要做的,也是站起來,畢恭畢敬的彎下腰,“早上好,巖橋桑。”
一彎腰,讓她想起初次見面的時候,巖橋慎一打量她的事。
是這個人,現在掌握着她的職業生涯命脈。
可是,直起身來的時候,又發現巖橋慎一完全沒看她,心不在焉的隨口回了一句:“哦,早上好。”
睡不夠覺就這樣,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注別人。
但是,這種反應,卻讓森高千里意識到,那時候他那個討厭的眼神,是對現在這個決定的早有預謀,而並非是單純的“紳士”。
越是這樣,反而顯得他越發的不近人情。
說是要展現出她天生的美……然後就早早預謀着讓她穿MINI裙?!
虧她之前還對巖橋慎一改觀,覺得他人其實不錯,也並不是個“大紳士”,結果沒幾天就又開始胡作非爲……比當個“紳士”還可惡。
見到了正主兒,即使不是當面抗議,在心裡碎碎唸的時候,也足以讓森高千里意識到,在對巖橋慎一的不滿當中,比起說是對穿MINI裙的排斥,真正讓她感到難受的,其實是對自身實力被否定的打擊。
被否認了當實力派的實力,已經打擊了她一次,現在又要把賣點從音樂轉到她身上,森高千里覺得委屈。
巖橋慎一的這個提議,彷彿是在無形的對她這個人做出否定。
如果她一開始就作爲健康偶像活動另當別論,但是,入行的時候,她是作爲實力派活動的,並沒有做過這方面的心理建設,這使得她一時找不着譜。
就像帶着當偶像的夢想入行,結果被弄去搞笑的松本明子,在第一次走進《我們是滑稽一族》的攝影棚之前,團團轉的問着“爲什麼”。
森高千里心裡亂糟糟的,這種心不在焉也體現在了工作當中。這使得今天的錄音進行得相當不順利,接連不斷的出錯。
巖橋慎一不是那種會含蓄的說“很好,再來一遍”的製作人,而是那種會直截了當的說出“不行”的製作人,所以,每次出了錯,他都會直接說一句:“這樣不行!”,然後再讓她來一次。
森高千里以前認爲,這種直截了當的說“不行!”的做法,是巖橋慎一的優點,但是,在心裡彆彆扭扭的情況下,越是聽到他說“不行”,就越是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遭到了否定,心裡更加亂糟糟的,惡性循環,效果也就越差。
又一次出了錯,森高千里停下來,等着巖橋慎一那句“這樣不行”。
結果,他說的卻是:“好了。”
……
“好了。”
這情形,擺明了不在狀態。覺察到森高千里的心不在焉,巖橋慎一用連接錄音棚的麥克風通知她,“先暫停一下,請你出來,森高桑。”
“是。”
森高千里心中有些忐忑,出了這麼多的錯,她心虛得很,做好了捱罵的準備。
結果,一向被她評價爲不近人情,說話直接的巖橋慎一,卻並沒有批評她,而是溫和地問,“今天身體不舒服嗎?”
森高千里下意識搖頭,想起來這樣做不禮貌,趕緊回話道:“沒有,我很好。”
“哦。”
他點點頭,接着問,“那就是狀態不佳了?”
“……”
森高千里下意識要否認,可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了。要是這樣無視自身感受的謊,她不會撒。
“沒關係。”巖橋慎一默認她是情緒不佳,開導了一句:“狀態不佳而已,誰都有狀態不佳的時候,別那麼緊張。”
在這件事上,他意外的很好說話。當過經紀人,帶過撲街偶像,使得他即使轉行了製作人,也保留着對藝人的耐心。
普通的錯誤可以批評,但是這種狀態上的不對勁兒,越是嚴厲越是起反效果。
這種溫和使得森高千里的心絃稍微鬆了一點。
從跟巖橋慎一相遇,再到開始共事,她心裡對這個製作人的評價就一再翻轉又翻轉,以爲他是壞人的時候,發現他其實很不錯。以爲他是好人的時候,卻又被他給欺負。
這輛風評的車翻來轉去,讓她頭暈目眩。
其實,如果放平心態,她就會想到人有千面這句話。
但是,森高千里最開始在心理上對巖橋慎一產生的牴觸,反而增添了對他的關注,對他所表現出來的每一面,都格外在意,這種無形當中的東西影響了她的判斷力。
“總之,先休息一下。”巖橋慎一把耳機從脖子上拿下來,“現在的狀態,再強硬的堅持下去,只會讓你討厭錄音這件事。我還想跟你合作的久一點呢,不能讓你現在就討厭我。”
這麼說着的他,完全不知道,他已經被森高千里討厭過好幾次了。
沒關係,你討厭你的,我要是改了算我輸。
“對不起。”森高千里向他道歉。
巖橋慎一沒接話茬,拉開椅子坐下,閒着無聊,又拿過曲譜來檢查。森高千里看着完全無視了她的巖橋慎一,不覺吐露心聲,問道:“巖橋桑,我很差勁嗎?”
“差勁?”巖橋慎一糾正她,“狀態問題而已,越是嚴陣以待,越糟糕。”
“不是。”森高千里又下意識搖頭,“我是說,我這個人,作爲歌手來說,是不是條件很差呢?”
“怎麼這麼問?”巖橋慎一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