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點少年氣的短髮,個子小小一隻的女孩子,對着巖橋慎一用力低下頭。巖橋慎一看過去,正好看到她圓圓的發旋。
“沒關係。”巖橋慎一隨口回了一句。
會撞到他身上,是因爲女孩子走得太急,沒有留意到前方。不過,走廊本來就讓擺滿了的花籃弄得很窄了,巖橋慎一停在這兒看花籃,也要負一半責任。
所以,回了話以後,他又問了句:“您沒事吧?”
少女直起腰來,“不要緊。”一邊又向他道歉,“剛纔我太莽撞了。”她小小一隻,要和巖橋慎一說話,只能揚起頭來。
露出正臉,她是個長相精緻可愛,有一雙靈氣十足的眼睛,渾身上下充滿了青春氣息的美少女。沒由來的,讓巖橋慎一聯想到剛出道時,還沒有被事務所的重壓壓垮的岡田有希子。
但是,跟剛出道時的有希子又不太一樣,這少女的眼睛雖然靈動,卻有點飄忽不定,沒來由的給人一種孤僻的感覺。
能讓他聯想到岡田有希子,還出現在她的演唱會後臺的少女,巖橋慎一心裡一動,聯想到了某個名字。
再端詳她那張美少女的臉,微妙的感覺到了些許的熟悉。
“您也是來看岡田桑演唱會的嗎?”巖橋慎一不動聲色,問了一句。
“是的。”少女回答完,猜測能夠出現在後臺,還不是演唱會工作人員的人,多半是業界人士。
想到這,她又低下頭,做起了自我介紹,“我是有希子桑同事務所的後輩,去年正式歌手出道的酒井法子。”
“哦。”巖橋慎一點點頭。
頓了頓,纔回了一句:“原來如此。”
十六七歲的少女酒井法子,面對他如此正式的做着自我介紹,巖橋慎一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反應了一下。一瞬間,現在這個青春可人的少女,和後來那個社會新聞女主角,腦中兩個形象交替着。
就像是岡田有希子被選爲松田聖子的接班人那樣,現在的酒井法子,應該被稱作是岡田有希子的接班人嗎?
“那個……”
少女酒井法子略帶遲疑的聲音,將他腦中的想象拉回到現實,“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失禮告辭了。”
偶然相遇的插曲而已,巖橋慎一點點頭,“好的。”
腦中方纔聯想到的那個社會新聞女主角不見了,面前有的是一個看上去清純可愛的美少女,背影和腳步都充滿活力,不輸給任何一個當紅的少女偶像。
之前,早就從岡田有希子那裡,聽了一些關於溝口伸郎又親自發掘了一個叫酒井法子的新人的事,但是,見到真人,還是讓巖橋慎一有點感慨。
當年把酒井法子的海報貼在牆上,在作文裡寫要和酒井法子結婚的人,誰也不會想到後來她淪落到那種境地。
但是巖橋慎一正好相反,十六七歲的少女酒井法子看上去越是楚楚動人,作爲知曉她今後人生命運的人,就越是對她這種楚楚動人和清純可愛感慨萬分。
不過,腦中這樣的想法只稍微跑偏了一點,就立刻被巖橋慎一給拉了回來。
現在想這些,用“今後命運”這樣的詞來想她的事,未免有些可笑。何必要帶着對還未發生過的“未來”的印象看待現在的少女?
酒井法子是個清純可愛的少女偶像,現在SUNMUSIC力捧的新人。
只要這麼想就足夠了。不該把未發生過的“未來”放到一無所知的“現在”這裡。這對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女酒井法子是不公平的。
丟開那些虛無縹緲的印象,再看待酒井法子這個名字,就是個新晉走紅的少女偶像而已。
想着這些事的時候,巖橋慎一的目光無意識的掃過走廊上的花籃,終於在集英社和荻野目洋子的花籃中間,看到了中森明菜送的那一束。
“祝有希子演唱會一切順利。”
巖橋慎一看到了想看的東西,尋寶遊戲順利通關,頓時心滿意足。走廊這麼狹窄,爲了不再出現剛纔的情形,他也不繼續在這逗留了,往演唱會後臺前去。
不管是哪個歌手的演唱會,後臺都總是忙碌又亂糟糟的。巖橋慎一時不時跟腳步匆匆的工作人員擦身而過,終於來到岡田有希子的休息室附近。
還沒到門口,先一眼看到站在門外的酒井法子。
正和她說着話的,是個年紀在四十歲左右,穿着樸素的西裝,戴着古板的方框眼鏡,一副勤懇上班族模樣的男子。
這名男子正說這些什麼,酒井法子一臉認真的聽着,時不時點頭,雖然離得遠,看她的樣子也猜得出嘴裡正在回答“是”之類的話。
先留意到有人正看着這邊的是酒井法子,她下意識往這邊看了一眼,見到站在那裡的,是剛纔自己撞到了的那個青年。
雖說如此,她卻並沒有表現出意外,顯得很平常。剛纔的插曲,在她這裡似乎已經翻了篇。
受到她的影響,那名正跟她說話的男子也跟着看了過來。休息室外的走廊狹窄到兩個人對向走過來勉強能錯開的程度,既然被發現,巖橋慎一直接走上前去,主動打招呼:“您好。”
這是和這名男子寒暄。一邊寒暄,一邊遞上名片,“我是GENZO的巖橋。”說完,又向幾分鐘前纔剛碰過面的酒井法子微微點頭致意。
酒井法子也衝他欠欠身,彷彿是初次見面一樣,生疏的恰到好處。
“哦。”男子接過名片大致一看,“巖橋桑,您好。”也拿出自己的名片遞過去,“我是SUNMUSIC的溝口。”
說完這句,猶豫了一下,又多說了一句:“有希子承蒙您的關照了。”
岡田有希子提前對溝口伸郎報備過,今天開演之前,有位巖橋桑要到後臺來。有希子沒有說這位巖橋桑是誰,只說是重要的朋友,自己受過他許多關照。
那時發生過的事,岡田有希子沒有對溝口伸郎提起過,因此,聽到岡田有希子這麼說的時候,溝口伸郎猜測這位巖橋桑或許是她大學裡的朋友,甚至是有好感的男性也說不定。
不過,溝口伸郎並沒有深究這個“巖橋桑”是什麼人。
反正今天是她的引退演唱會,過完今天,岡田有希子就是普通人,她要過怎樣的生活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因而,聽她這麼說的時候,溝口伸郎的態度很平靜。
不僅是平靜,甚至還帶着點希望她能幸福的心態。
但是,接到巖橋慎一的名片,得知這個巖橋桑並非是圈外人士,而是一家叫GENZO的製作公司的社長,這讓溝口伸郎有些意外。
有希子原來還認識這樣的人,還是她重要的朋友?趁巖橋慎一接名片的時候,溝口伸郎不動聲色打量了他一番。
看上去挺踏實可靠的。這是溝口伸郎的第一印象。不過,巖橋慎一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溝口伸郎覺得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而在溝口伸郎打量巖橋慎一的時候,巖橋慎一拿着名片,看着上面的名字,心裡也在對他做第一次見面的印象評估。
溝口伸郎是業內出名的經紀人,不僅一手打造了岡田有希子和酒井法子,也曾經當過松田聖子的經紀人,是SUNMUSIC的頂樑柱。
除此之外,還是堅守“正統青春派偶像”這塊招牌的傳統經紀人。
單就外表來說的話,溝口伸郎也的確很有那種“傳統經紀人”的派頭。這次岡田有希子的引退演唱會,也處處可見他的手筆安排。
岡田有希子對他說過,將引退演唱會留作最後一份工作,偶像生涯結束在演唱會結束的那一刻,這樣的安排,是溝口伸郎多方周旋促成的結果。
從岡田有希子攤牌合約結束將要引退開始,溝口伸郎就在爲她最後的引退做準備,即使工作重心已經轉移到酒井法子身上,他也還是分出時間,親自擔任岡田有希子引退演唱會的製作人。
因爲這樣,岡田有希子對溝口伸郎充滿感激,也對毀了他的夢想這件事,至今仍舊感到愧疚。
不過,巖橋慎一卻在他的做法當中,讀出另外的意義。
溝口伸郎會這麼上心,當然是因爲他對岡田有希子心中有愧。
當初,是他親自把少女從名古屋帶到東京來,向她的父母保證會照顧她。結果卻險些釀成悲劇。因此,這次她要引退,溝口伸郎決意爲她全力以赴。
但是,會做到這樣的程度,也不僅僅是因爲心中有愧而已。
要是溝口伸郎這種傳統經紀人,在他看來,任何職業都要有始有終,偶像這份職業尤其如此,出道時要漂漂亮亮,引退時也要風光得體。
正因爲這是代表結束的一個句號,他才更希望能爲岡田有希子圓滿畫下。
那些沒能在岡田有希子身上實現的夢想,就在這場演唱會結束的時候放下。選擇親自爲她製作演唱會,也是在爲這場栽培“太陽女神”的夢畫上句點。
巖橋慎一想到這層意義,看待這個即使到了現在,也還是堅持認真做着夢的經紀人,不由得對他油然而生一種尊敬。
……
“巖橋桑!”
岡田有希子充滿活力的聲音,打斷了休息室外偶遇的寒暄。
已經換好了第一套演出服裝,打扮的光彩照人的岡田有希子從休息室裡出來。
她在休息室裡,聽到外面巖橋慎一說話的聲音,急不可待,出來看看。
“溝口桑,這位就是巖橋桑。”岡田有希子把他介紹給溝口伸郎。
一副勤懇上班族模樣的溝口伸郎,面對岡田有希子,露出父親般的神情,“我剛纔也正和巖橋桑說話呢。”
“有希子,祝你演唱會一切順利。”巖橋慎一看着她,微笑道。
“謝謝您。”岡田有希子說。
酒井法子在旁邊看着岡田有希子和巖橋慎一的互動,覺得很奇妙。明明這位巖橋桑看上去跟有希子桑差不了幾歲,但是,有希子桑看待他時,卻有種對待親近的長輩的感覺。
彷彿是個被妹妹尊敬信任的兄長。
發現了這點,酒井法子心裡,又忍不住有些羨慕岡田有希子。
酒井法子的父親是出呂組系的幹部,身爲極道份子的父親不是那種能夠讓人覺得踏實的人,小時候她被生母拋棄,又被第一任繼母虐待,後偶來,也作爲養女寄人籬下,和叔父一家生活。
叔父和父親一樣是極道的幹部,爲人行事跟父親差不多,跟安定和踏實這兩個詞沾不上邊。不管是跟着叔父的時候,還是回到父親身邊以後,家中平時出入的年輕人,也都是那種讓人感到不安定的極道份子。
安定和踏實,這是酒井法子的生活當中所欠缺的東西。
而像是巖橋慎一這種帶有兄長般的踏實的人,酒井法子從來都沒有遇到過,一次也沒有人這樣看着她說話。
有希子桑在名古屋老家,有個和睦的大家庭,家庭之外,還有這樣的人關照她……酒井法子想的是岡田有希子真幸福,眼睛卻不自覺地盯着和岡田有希子說話的巖橋慎一。
家庭出身這種自己不能選擇,生來就註定的東西,她從來不敢奢求。而現在,之所以覺得羨慕,大概是因爲巖橋慎一併非岡田有希子的親哥哥,不是她生來註定就擁有的東西。
……
巖橋慎一沒有覺察到酒井法子看他的目光,只和岡田有希子說話,期間,身爲經紀人的溝口伸郎也時不時插句話。
聊了幾句,溝口伸郎識趣,主動說:“我帶法子到前面去。”
等到溝口伸郎和酒井法子離開,岡田有希子問巖橋慎一,“巖橋桑,您不進來看看嗎?”
巖橋慎一看看手錶,“算了……時間不早,還是不多打擾你了。”
從西裝的內袋裡拿出準備好的禮物,交給她,“對了,這個給你,是禮物。”
岡田有希子接過來,“這是……員工證?”
“嗯。”巖橋慎一點頭,“之前不是答應過你,引退以後可以到我那裡去打工嗎?隨時歡迎。”
“而且,”他笑了笑,“這是專屬你的員工號,就算之後你大學畢業去就職了,這個員工證也不會再收回。”
“真的嗎?”岡田有希子聽他這麼說,眉開眼笑,“謝謝您!我很喜歡您的這份禮物。”
說完這句,像是纔想到,對他說:“對了,巖橋桑。”
“嗯?”
“明菜桑今天也來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