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看到海報的時候萌生的想法。回到事務所,巖橋慎一本來就有把這個想法寫成提議的計劃。這時,渡邊萬由美叫他過來,又帶來這麼個消息,他索性趁勢先跟她提起來這個想法。
“瓊·杰特要來東京公演。”
“是嗎?”渡邊萬由美的反應,看來是不知情。
也不奇怪,曰本音樂市場龐大,各路訪日演出的一二三十八線外國歌手多得是。
除非是邁克爾傑克遜和麥當娜訪日那樣人盡皆知的陣仗,否則的話,既不是演唱會的主辦方和協辦方,也沒有什麼業務往來,更不是粉絲,也就不會去特意關注。
“我想,先前,我們只把目光侷限在國內,有些走進死衚衕了。”
巖橋慎一用瓊·杰特當話引子,說起自己的想法,“這次的音樂節,確實缺少一位話題度足夠、能夠壓軸震場的人物,但這位大人物,也未必一定要是國內的歌手。”
“你的意思是,該不會是想請瓊·杰特來壓軸吧?”說到這,渡邊萬由美哪有不明白的。
巖橋慎一沒有正面回答,“以女性搖滾來說的話,恐怕再也沒有比瓊·杰特更加合適,更有號召力的代言人了。”
“這個確實。”渡邊萬由美也承認。
搖滾的世界向來是男子漢的天下,女子樂隊本身在全世界的範圍之內都處於小衆。要論成功,其中又要數The Runaways的影響力前所未有。
不僅如此,她們的成功還帶來了一個良好的訊號,叫許多喜愛搖滾的女性看到了女性在搖滾世界的方向和希望。
作爲樂隊和個人都取得了成功的瓊·杰特,毫無疑問是搖滾女性們心目當中的英雄。
“不過,我想到的還不止這些。”
巖橋慎一提到了自己想法當中的重點,“拋開是不是要請瓊·杰特,或者是能不能請到她,我所想到的是,如果要增加這次音樂節的影響力,把它的規模提升到‘國際’的程度,豈不是個上好的辦法?”
“國際規模?”
“光是請來一位外國的大牌壓軸,這樣反而沒意思。”
那樣的話,從感官上來說,瓊·杰特不像是來壓軸演出點亮全場的,倒像是山裡一幫缺老大的猴子請來壓陣的母老虎。
扯遠一點,現在的曰本人,是真敢喊出“曰本第一”的口號,連從前的米國乾爹都不放在眼裡的。就算擺明了國內沒有大牌女搖滾歌手,所以需要這麼個人來壓陣,也不能明晃晃的讓他們覺得是因爲自己不行才需要外國人來救場。
想到這句話背後的種種含義,渡邊萬由美忍俊不禁。
雖然是曰本人,渡邊萬由美的作風和許多想法,卻都不怎麼像曰本人,甚至還對一些在曰本社會根深蒂固的傳統思想頗爲反感,某種程度上,是個“進步女性”。
所以,營造出一種是曰本牽頭了這次的音樂節,吸引到了海內外的歌手參演,連那位瓊·杰特也傾情加盟——這樣感官就會好上許多,既可以順利達成自己的目的,又能滿足這個民族又狂妄又自卑的心理。
“我想,既然都已經想到要請海外的大牌來壓軸演出,何不乾脆把目光放到世界的範圍內,一併邀請外國的優秀女性搖滾音樂人們。不需要資歷和名氣,只要是有才華,現場水準過硬的女性音樂人,就邀請她們到這個舞臺上來演出一次。”
“不止是歐美,或許也能試着邀請兔國和泡菜的歌手。”巖橋慎一說。
“兔國?”
渡邊萬由美剛纔一直安靜聽着他的構想,這時才第一次發聲。
“對不起,我不怎麼了解。只知道,特蕾莎桑是非常受歡迎的大明星。”渡邊製作是鄧儷君到曰本發展的時候,籤的第一家事務所。
但除此之外,渡邊萬由美對兔國的藝能界幾無所知——實際上,現階段,兔國也還沒有形成它自己的藝能界生態。
渡邊萬由美問:“巖橋桑知道什麼那裡出身的女性搖滾音樂人嗎?”
對她來說,那裡是一塊遙遠神秘的土地。即使從地理上來說,從曰本到兔國,要比到米國或是歐洲近得多,但那種遙遠的感覺,卻是來自於心理上的。
巖橋慎一猶豫了一下,才說:“我也不知道有沒有那樣的人物。”
對巖橋慎一來說,那裡是一塊熟悉又陌生的土地。熟悉是熟悉在那是他出生成長的地方,至於陌生——
現代科學消除了地理上的距離,只要付得起賬單,去往遙遠的大洋彼岸,就如同轉動地球儀那麼簡單。
但人們還沒有掌握到如何讓時光正行或是逆流的奧秘,無法在三十年前和三十年後,在這兩個世界之間鋪路造橋。
所以對巖橋慎一這個異數來說,即使他擁有前世的記憶,1986年的兔國,一個自己從未親身經歷、親眼見證的時代,同樣是陌生而又遙遠的。
“兔國的搖滾樂起步很晚,”巖橋慎一斟酌着詞句,半真半假地說:“我曾聽去過兔國的朋友說,在兔國,搖滾樂剛剛萌芽,大概相當於Group Sounds最開始被曰本人接觸到的時候。”
Group Sounds入侵之前,曰本的樂壇還是歌謠和民謠獨佔天下,現代意義上的流行音樂體系還沒有建立。隨着經濟發展,國民生活水平提高,上大學的人口比例增加,受到高等教育因而思想活躍眼界開闊的年輕人,帶起了全新的音樂潮流。
“原來如此。”渡邊萬由美點頭。
要是拿Group Sounds來類比,那她就差不多明白了。
實際上,不僅背景相似,兩者間的情形也很相似。
八十年代文化和思想的開放,主要驅動力來自於文化精英。文學如此,音樂也是如此。溫飽線上掙扎的人不會關心什麼是文學,要爲了生計奔波的人也事沒有接觸搖滾樂的餘裕——不僅沒有那個餘裕,也沒有那個機會。
正因如此,國搖的種子,是埋在大學生、歌舞劇團成員、幹部子弟,這些家境相對殷實,物質上得到滿足,思想也通過知識得到充實,同時擁有接觸這種新音樂類型的途徑的人之中。
畢竟這是個大學生包分配,不愁工作不愁房,上班就吃公家糧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