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3. 善解人意

到六月一日,就是巖橋慎一的生日。

不知不覺,他已年滿二十六週歲。作爲業界的大人物來說,是個年輕的不可思議的年紀。但他以幕後黑衣人的身份入行已經有七年,稱得上是個老資格了。

在泡沫時代最鼎盛的時候入行,這纔有了買一坪半的土地貸款創業的機會。在舊的流行逐漸走向沒落的時候抓住了新的流行的脈搏,這纔開創了自己的事業。

如今,又趕上了唱片市場前所未有的繁榮。世間沉寂的時代,是唱片業界的好時代。要更進一步,成爲藝能界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就看如何把握住這個最好的時代。

普通的年輕人也能夠大展宏圖,一躍成爲行業頂尖人物,這正是一個時代開朗、機會豐富的體現。然而,這樣的時代也將一去不復返。當泡沫破滅,通往業界上層的大門,將對沒有背景的人關閉。普通人創立一家唱片公司,並且開創了新的流行,這樣的奇蹟也將到此爲止。

能夠在業界上層的大門對普通人關閉之前搭上末班車,巖橋慎一知道自己的幸運。

對聚集在GENZO周圍的人們來說,唱片市場的黃金時代到來——這一點已然成爲共識。對他們來說,與巖橋慎一這個點金手站在同一邊,則是他們能夠把握住的機會。

在這個唱片業界的黃金時代開始時,和巖橋慎一在一起,就能大展宏圖。巖橋慎一這個普通人一躍成爲業界大人物的奇蹟歷程,對GENZO的職員、以及有關係的合作方們來說,都是一種激勵。

今年的唱片市場比之上一年更加繁榮,又有TRF大獲成功,人人都相信,巖橋慎一目光看到的方向,就是機會所在的地方。

這也就使得,當巖橋慎一的二十六週歲生日將到的時候,唱片公司那邊,甚至爲了他的生日,特別成立了執行委員會,要大張旗鼓的舉辦宴會,替他慶祝生日。

彷彿是藉着生日這個引子,來鼓舞士氣一般。

巖橋慎一不是個喜歡出風頭的人,但是,當認爲露面比不露面要好的時候,他也樂於當這個臺前的主角。先前願意接受媒體的採訪也好,現在接受這個生日會也好,想的都是差不多的事。

爲了強調自己是GENZO的靈魂人物,爲了穩固自己在唱片公司的地位,讓他的名字,和GENZO捆在一起。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自己在公司裡的影響力,進而握住手中的權力。是做着這些考量,才讓巖橋慎一欣然接受這個隆重的生日宴會。

生日會這東西,由別人來幫忙準備的,多半是提前來過,這一場也不例外,定在五月的三十日舉辦。當天正好是星期六,就算職員們徹夜狂歡後醉倒在遊艇的甲板上,也不必爲了第二天擔心。

世間被不景氣的陰雲籠罩的時候,唱片業界夜夜狂歡慶祝的時代倒是到來了。

巖橋慎一的生日會,GENZO當紅的歌手樂隊們悉數到場,連THE BLUE HEARTS這樣腳底日常踩電門抽風無極限的樂隊,都特別替巖橋慎一寫了首生日歌。甲本浩人甚至收斂了自己的颱風,認認真真把歌唱完——可見對巖橋慎一的尊敬無以復加。

除了GENZO自己人,也有業界的其他人過來捧場。巖橋慎一在這個晚上,既是主角,也是用來聯繫起其他人的話引子。

到場的賓客之中,最讓他感到意外的來賓是織田哲郎。

個性靦腆,不喜歡麻煩的社交,像只如果家裡太熱鬧就能被嚇到離家出走的貓,如此的一個人,竟然過來參加他的生日會。不過,當一併看到大黑摩紀和VERMILLION唱片的樂手池田的時候,巖橋慎一好像能想到,真正請得動織田哲郎的理由是什麼。

“恭喜了,巖橋君。”織田哲郎臉上掛着含蓄的笑容,看起來並沒有那麼不適應這樣的場合。也許巖橋慎一對這個天才作曲家的個性,有着什麼樣的誤解。

甄選會結束以後,巖橋慎一爲了左伯美沙去了大阪,最後談成的結果,是左伯美沙以及她的家人,同意她與織田哲郎之間保持聯繫——儘管左伯美沙本人無意成爲專業歌手。

但織田哲郎易於滿足,能得到這個結果就已經心滿意足。

在公園裡遇到了流浪貓,就算流浪貓不肯跟他走,但能夠和他互動,這樣也很不錯。織田哲郎對待左伯美沙的態度,讓巖橋慎一心裡忍不住這麼想。

而看中了一個非她不可的新人,卻能夠如此耐下性子,巖橋慎一十分佩服織田哲郎。

親自去大阪見過左伯美沙的家人之後,巖橋慎一就沒有再過問左伯美沙的情況,也沒有問起過織田哲郎,接下來作何打算。

從明面上來說,織田哲郎能參加GENZO主辦的甄選會,是在大黑摩紀和WANDS合作、GENZ達成一時和解,如此的背景下發生的事。

這也就意味着,如果左伯美沙要出道成爲歌手,這個新人,最合理的安排,理應是GENZ共同來分享圍繞着這個新人的各種權利。

但這是一種理想的狀態。而織田哲郎本人不願意與VERMILLION唱片繼續合作——如果要推出左伯美沙,這個難題也必須要隨着左伯美沙的出道,將其正式化解。

巖橋慎一不聞不問,未必不是在等待時機。

只有當左伯美沙真正點頭,願意成爲專業歌手,織田哲郎的理想與抱負到了需要將其真正實現的階段時,這個天才作曲人,才能真正擁有決心和力量。

而隨着時間的累加,與左伯美沙的交流,對左伯美沙的耐心,都會更加堅定織田哲郎的決心。

織田哲郎現在這樣辛苦的接近自己的理想,過後就會爲了實現這個理想全力以赴。

……

上一次,他把新曲子寄給左伯美沙,左伯美沙回寄了一份寫得不錯的歌詞。這件發生在幾天前的事,讓織田哲郎的心情一直不錯。

越是和左伯美沙這樣來往,就越是確定,自己沒有看走了眼。

雖然,把“直覺”當成行事準則,這種話說出來會招來嘲笑,但織田哲郎就是那種如果覺得什麼事不吉利,就會特別避開的那種人。直覺未必每一次都準,但在選中左伯美沙這件事上這樣準確,讓他有種把接下來所有正確的直覺都已經用盡的幸運。

當初能夠參加GENZO主辦的甄選會,讓織田哲郎覺得這個決定無比正確。是因爲結識了巖橋慎一,這纔有了後續的這些。

最近這陣子的好心情,也不是和巖橋慎一沒有關係。

正因如此,當大黑摩紀動員他一起來參加巖橋慎一的生日會時,織田哲郎一時興起,同意了。

巖橋慎一的生日會辦得隆重無比,不過,越是這樣,越顯得巖橋慎一不是主角。織田哲郎去向他道了聲恭喜,心裡開始想,六月一日那天,是不是應該給巖橋慎一特別打個電話說“生日快樂”。在提前兩天的今晚說這一句,他總覺得不倫不類。

熱鬧的會場,沒有人能獨佔巖橋慎一。織田哲郎和他說了沒兩句話,就離開了會場的中心。

和他一樣同屬VERMILLION唱片的池田是個社交達人,在這樣的宴會裡如魚得水。今晚聽說還有抽獎活動,池田摩拳擦掌,想得中大獎。

完成了“參加巖橋慎一生日會”的織田哲郎,乘興而來的興致已經用盡,開始考慮這就離去。

他左顧右盼,找尋離開的出口。十分好找,出口那裡設有長桌,幾個工作人員守在那裡,將爲參加宴會的客人準備的小禮物雙手奉上。

但在他有所行動之前,大黑摩紀先發現了他,來到他跟前。

“織田桑該不會打算回去了吧?”大黑摩紀爽朗得很。

織田哲郎被一句話點破內心的想法,不由得愣在原地,一時不知道做什麼反應。大黑摩紀爲織田哲郎的沉默而笑,“抱歉,被我猜中了。”

“嗯……”織田哲郎也不由得露出個微笑,“被你猜中了。”

大黑摩紀與WANDS完成合作之後,她和織田哲郎之間的友情也更爲深厚,織田哲郎看待直爽開朗的大黑摩紀,多少有幾分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妹妹。

“在打算回去之前,能先介紹個人給你認識嗎?”大黑摩紀跟他商量,“是我在GENZO相處最好的朋友,而且,她好像也對織田桑很好奇……”

大黑摩紀在錄音室和蒲池幸子遇到,一對朋友在各自錄音的間隙出去喝杯咖啡的時候,蒲池幸子和大黑摩紀稱讚了織田哲郎的一支曲子。

兩個女孩子年紀相彷,個性也頗爲互補,湊在一起時,從時尚流行再到八卦娛樂無所不談,大黑摩紀個性爽朗,蒲池幸子在熟人面前,也有一籮筐的話等着說。

織田哲郎的曲子,也不過只是閒談的一個話題。

但是,大黑摩紀就把蒲池幸子的話記在心裡,既然有機會,就想要做點什麼。她不覺得自己是多管閒事,因爲,蒲池幸子的確對那支曲子,流露出了相當的欣賞。

“我只有一雙眼睛,兩隻手。”織田哲郎說了個再冷不過的笑話。

大黑摩紀笑着吐槽,“織田桑是準備幫巖橋桑生日會的氣氛降溫嗎?”

“就算織田桑說自己是普通人,但人的好奇心,也不是隻在看到了奇怪的人的時候纔會出現……總之,就請織田桑見一見吧。”

“我們ZARD的蒲池幸子桑,如果讓她傷心,我寧可自己傷心。”大黑摩紀說得誇張,聽起來,像是句表白。

織田哲郎有些無奈,但更覺得好笑,於是隨着她,去見一見她的朋友。

……

五月三十日,巖橋慎一去參加大張旗鼓,別有用意的生日會。就算心裡知道這是應酬的一部分,十分的剋制,但回到家,還是有幾分醉意。

有感情的司機把他送上樓,巖橋慎一進了門,在玄關前坐着換鞋,換到一半,開始發呆。

小狗健太聽到動靜,飛奔到玄關,圍着巖橋慎一打轉,把他喚醒。巖橋慎一擡起眼皮,看了一眼正對着他晃尾巴的小狗,把健太抱起來,用手指給它順毛,繼續發呆。

愣了一會兒神,後知後覺發現,中森明菜並不在家。

心裡知道了沒得可以依靠,凡事只能全靠自己,巖橋慎一放開小狗,把另一隻皮鞋的鞋帶也解開,去洗手漱口,打開冰箱,找了瓶裝的烏龍茶,坐在吧檯前,一邊喝,一邊又開始打起了瞌睡。

中森明菜回到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情形。

倒也不是不好笑。尤其,想到巖橋慎一還是因爲參加他自己的生日會纔會如此,就更是好笑。

她走到巖橋慎一身邊,拍了拍他的後背,嘴上語氣焦急,“喂~快點起來了!巖橋桑,已經早上八點半,再不起來就要遲到了!”

演技已經有九十九分,且早就點亮了聲優技能的中森明菜,裝模作樣起來,信手拈來。

然而,巖橋慎一隻是在打瞌睡,並不是睡懵了。

他被叫起來,有點茫然的看了看眼前這張神情焦急的臉,頓了頓,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呢?”

“……”中森明菜無語。

巖橋慎一還以一種在中森明菜看來顯得十分令人惱火的天真,繼續補刀,“該不會是喝醉了吧?”

他仔細端詳中森明菜的臉,“應該沒有喝酒。”

“你這個人——”中森明菜揚起眉毛。

巖橋慎一把她這表情看在眼裡,哈哈大笑,“好了,這下扯平了。”他吐槽道,“哪有人回了家,看到睡着了的男朋友,第一件事是做這個啊。”

這種幼稚的事,大概也只有中森明菜能幹得出來。

他爲了自己反過來捉弄了中森明菜這件事而笑,絲毫沒有意識到,被女朋友用幼稚的方式捉弄了以後,也用同樣幼稚的方式捉弄回去——能幹出這種事的人也不多。

中森明菜好氣又好笑。她眨了眨眼睛,反問他,“那你說,回到家,看到睡着了的男朋友,第一件事應該做什麼?”

巖橋慎一纔不上當,裝模作樣,回道:“只要不是把他趕去睡玄關就好。”

思路客

“原來是這樣。”

中森明菜善解人意的點點頭,露出個親切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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