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從上一次走出易醉軒的大門開始,就沒想過這輩子會再踏入易醉軒的大門,和花弄再見一面。
但眼前的事實卻是她不僅踏進了易醉軒的大門,而且還來到了花弄的房間門口!
她知道洛意沉爲何要讓她發現許墨兒已有身孕的緣由,無非是想通過她來告訴花弄,從而將人拉攏到他的陣營。但是冰冷如花弄,他會那麼容易受人擺佈麼?哪怕是有了一個孩子!
算了,不管怎樣,總要一試,總不能讓許墨兒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吧!
蘇秦嘆了口氣,擡手敲響了花弄房間的門扇。
內裡飄蕩的幽渺琴聲在敲門聲之後一停,然後蘇秦便聽到花弄慵懶中夾雜着冷意的磁性嗓音冰涼遞來:“我不是說身體不適,今晚概不見客了麼?”
蘇秦垂了垂眼睫,也沒說話,直接推開了那虛掩的房門,走了進去:“不見客嗎?那不知我這個客人,你見是不見?”
因爲戴的是之前做秦速身份時的面具,所以花弄初一見到蘇秦先是怔愣了一下,待聽到她清涼的嗓音,才反應過來眼前這位是誰。
“是你?”妖孽俊顏上的怔愣很快被意味深長的笑意所代替,花弄修長手指翻轉間手邊的琴絃就被他轉到了一旁,他起身越出琴間步調閒適地走到了蘇秦旁邊,一雙嫵媚流轉的桃花眼眸肆意地打量着她調笑道:“我還以爲上次你走了之後就不會再來了呢!怎麼,今個兒是什麼風把我們的二王妃娘娘給吹到這裡來了?您一來,我這小房子可都蓬蓽生輝了呢!”
“夠了,花弄!”蘇秦面無表情地打斷了花弄的調笑,一雙靈眸中的黑漆幽光閃爍着深不可測的情緒,她靜靜地看着他,直到對方被她看得控制不住地發冷了,她才沉着嗓音低低道:“你不是問我什麼風把我吹來的嗎?如果我說,是喜風,我是來向你道喜的呢?”
花弄又是一怔,隨即大笑出聲:“道喜?給我?那我倒是很好奇,我有什麼喜?我日日在這小倌館裡永世不得出去,能有什麼喜?怎麼你還想告訴我,我要當爹了不成?哈哈哈……”
他因最後那句話而前仰後合地哈哈大笑起來,也不知是動作太過劇烈還是他說的實在太過好笑,他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淚,以至於他不得不停下將眼角的淚痕拭去。
“瞧瞧,多好笑的笑話!你怎麼不笑呢,嗯?”花弄喉嚨中殘留着笑意問蘇秦道。
蘇秦眼眸一轉,將視線移往了別處,“我之所以不笑,是因爲你猜對了!”
“嗯?什麼?”花弄沒聽懂蘇秦話裡的意思,便追問了一句:“什麼我猜對了?”
“你剛纔說,你要當爹了!”蘇秦轉回視線,毫無間歇地將最重磅的炸彈拋給了花弄:“就是這個,你猜對了!花弄,恭喜你,許墨兒有了你的孩子!”
“咣--!”
花弄身後的上古
名琴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聲,如今世間再也難求的琴絃因爲這突如其來的跌落而紛紛崩斷彈到了地上,而那個將琴意外撞掉在地的罪魁禍首卻似沒看到名琴的慘狀一般,只呆呆地站在那裡,看向蘇秦的眸光中盡是驚愕。
“你說什麼?”花弄怕自己剛纔是聽錯了,所以緊跟着又問了一遍:“你再說一次!蘇秦,把你剛纔的話,再說一次!”
蘇秦就知道他會是這個反應,他眼底頃刻覆下的悲傷似是將他的靈魂都一一淘空,而他只剩下一個空殼。蘇秦看的傷悲,卻不得不重複這個事實:“花弄,我說你要當爹了!因爲許墨兒有了你的孩子!”
長久的沉默。
蘇秦說完那句話之後花弄就不再出聲,只空着一雙眼眸看向她的方向,似是在看着蘇秦,又像是透過蘇秦看向不知名的遠方。房間外面那小倌館獨有的yin靡喧譁在這一刻似乎都已遠離,整個房間像是一個被抽真空的盒子,而蘇秦和花弄就在這沒有空氣也聽不見聲音的盒子中,任耳周轟鳴一片。
“嗬……”
許久許久之後,花弄才突地從鼻端噴出一口氣,那聲氣息像是笑又像是譏諷,他越過蘇秦走到放置茶具的榻幾前給自己倒了杯茶仰頭一口飲下,而衣袖下那雙不斷顫抖的雙手,將手中的茶盞放了多次之後纔將其放回到了瓷盤當中。
“今日裡聽到的笑話還真是多啊!”他擡手抹掉了嘴角殘留的水漬,雙眸停留在雕刻着花鳥魚蟲的瓷盞上輕流着笑意道:“孩子?你憑什麼說那孩子是我的?莫非因爲你是洛意沉的正室妻子,而你並不想讓別的女人生下洛意沉的孩子,所以你要嫁禍於我,說那是我的孩子?蘇秦,你不覺得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嗎?還是你覺得憑空扔給我一個孩子我就會認他?她既然能浪/蕩地爬上我的牀,那我怎麼知道她會不會勾引別的男人懷上別的男人的孽種?該不會是那個男人不認這個孩子,她沒有辦法,所以只能找到我吧?”
“啪--!”
清脆的耳光聲從蘇秦手下發出鳴響在花弄臉頰之上,因爲用力過猛花弄整個人都被打偏到一側,燈燭的光亮投了過來在他側臉上刻下重重暗影,那暗影太深太重,以至於蘇秦看不到他的任何情緒。
而蘇秦也沒心情去顧及他的情緒,她只慢慢地收回手晃動着有些發疼的手腕寒聲道:“花弄,她不是別人,是許墨兒!是那個爲你守了數年將心一直留在你身上的許墨兒!哪怕你入了這小倌館哪怕你們這輩子都再也沒有可能,她還像個傻子一樣等着你一提到‘允晨哥哥’四個字就淚如雨下!之前即便是她的父親將她送給了洛意沉,她也在進入二王府後的第一天晚上就將匕首橫在了自己脖子上,稱只要洛意沉碰她她就死給他看。爲了替你守住這身子爲了能將你救出這無涯牢籠她付出了多少你知不知道?而你在說什麼?浪/蕩?勾引?你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心不
痛嗎?你對得起許墨兒這麼多年來的守候嗎?你還有半點人性嗎?”
花弄依舊半側着臉站在那裡,像是一具靈魂出竅的雕塑,任蘇秦打他罵他,他都沒有半點反應。
如此油鹽不進的花弄讓蘇秦只能嘆氣,她迅速收整好情緒理了理微亂的衣襟,擡聲對對方道:“不過你有沒有人性也無所謂了,反正我來這裡也不過就是通知你許墨兒有了你的孩子,其餘的,就和你無關了。這孩子許墨兒想要,那就生下來,二王府雖然不是家大業大但還是養得起一個孩子的!如果許墨兒不想要,那就一碗墮胎藥下去,也就疼上一疼,過幾天就可以恢復。不過這些都和你沒關係了,不是嗎?你連承認這個孩子的勇氣都沒有呢!”
估摸着這把鹽撒下去之後夠花弄疼上幾天的,蘇秦說完之後也就不再說話,只輕輕笑了一聲,便轉身朝外走去。
在她在心底數到“五”的時候,一直在沉默中的花弄,終於出了聲:“等一下!”
“嗯?”蘇秦心裡綻放一朵“還算有救”的笑容,面上卻依舊冰冷無波地回頭應了一聲:“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比如喝什麼藥最管用?”
“她……她那麼小,身子受得住嗎?”花弄沒理會蘇秦的奚落,只認真問着自己想要了解的問題。
蘇秦靈眸一嘆,實話實說:“讓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承受懷孕的痛苦,你說她受不受得住?我昨天剛見過她,整個人都瘦的不像樣子,聽說還吃什麼吐什麼,反應挺大的!”
“那你們就不會找個大夫給她看看,開點保胎藥什麼的?”花弄擡聲質問起來,話音落下之後才發現自己過於激動了些,他臉一紅,表情有些訕訕地道:“算、算了,我給她開點藥,你回去的路上費點心去藥房裡抓上幾副。她自小身子就弱,萬一承受不住怎麼辦!”
“現在知道後怕了?”蘇秦涼涼地打趣,“早把人家摁在身下的時候幹什麼去了?”
“你?!你好歹是個女子!”如此大膽的言論讓久居風月之地的花弄都暴跳了起來,蘇秦哈哈一笑,卻在笑後轉爲前所未有的認真:“花弄,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還愛着許墨兒?如果是,那我想方設法,也就將你救出這牢籠之中讓你們團聚一輩子都不分開,如何?”
花弄執筆的動作一頓,濃黑的墨汁因爲輕顫而掉落在之上一大團墨色,他看着那墨色將薄紙浸溼、打透,直到一張紙徹底不能用,才輕聲道:“不,我不愛她了!愛着許墨兒的那個花允晨,早在數年前,就死在易醉軒的大門外了!”
說完換掉一張紙匆匆落下數筆,身爲醫學世家後人的醫學天分讓他將數種保胎藥材都是信手拈來,才一剎功夫,一張方子便落入到了蘇秦的手中。
“記得看着火候,免得影響了藥性!”他不放心地叮囑道,桃花眼眸卻在掃到那張方子時,隱沒了蘇秦都看見的悲慼餘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