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在山洞裡爲洛意沉擦拭身體降溫時,離普陀山十幾裡之外的京郊某別院內,銀質面具正坐在院中的戲臺前欣賞着臺上花旦咿咿呀呀的幽婉唱腔。
他慢條斯理地飲着杯盞中的茶水,面具下的雙眸讓人辨不出情緒地只停留在臺上那妖嬈着身段的花旦身上。然而他越是這般平靜,站在旁邊的那個老者就越是心慌。
終於,在老者額頭上滴落的冷汗滑至鼻尖上時,他慢吞吞地開了腔:“怎麼,你是說我讓你將所有的人力都投入到洛意沉和蘇秦身上去,你們卻還是將人給跟丟了?”
“屬下……屬下失職!”銀質面具額幽冷陰鷙的語調讓老者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將身子弓低了幾分顫顫道:“可是主子,屬下實在是沒想到那洛意沉會一直跟在蘇秦後面和我們的人搶那支簪子,所以才一時不敵,讓他們給跑進了山林裡!”
“讓他們跑進了山林?”銀質面具飲茶的動作一頓,隱約覺得這話好像哪裡有問題:“你剛纔不還在說洛意沉之所以跟着蘇秦意在她身上的簪子嗎?這會兒怎麼又成了他們一起跑進山林了?”
銀質面具發現了問題,可老者卻還在迷惘之中,聽到主子問他,他下意識答道:“屬下剛纔去探了探,發現除了我們的人之外地上還有很大一灘血,屬下猜測應該是他們二人中的一人受了重傷,所以纔到山林中躲了起來,養傷去了!”
“一羣蠢貨!”見老者還未發現問題所在,銀質面具氣得一盞茶劈頭蓋臉地朝老者臉上扔了過去,“你難道還沒發現嗎?就算他們都受了重傷,在兩人反目成仇之後不是應該恨不得對方立刻死嗎?怎麼還會和對方一起去山林中躲起來?你們究竟有沒有腦子?”
老者啞了啞,終於想到了自己的愚蠢,於是那一臉的茶水也不敢去擦,只呆呆道:“可、可是那日我們不是親眼看到,他們兩人反目成仇了嗎?而且那蘇秦也離開了洛意沉,難不成這幾天來的對立都是他們故意做給我們看的?不然這兩人怎麼可能又走到一……”
“閉嘴!”銀質面具聽到這裡左手突然一揚打斷了老者的唸叨,他霍地站起來繞着寬椅快行了幾步,臺上的那個花旦見狀也不敢再唱,於是空曠的寂靜中,衆人聽到銀質面具徐徐分析道:“你剛纔說……這有可能是他們是故意做給我們看的假象?這三天來洛意沉離蘇秦最近,從蘇秦手中搶到簪子簡直易如反掌。但他不僅不去搶反而還跟着蘇秦出了城越走越遠,連帶着我們的人也跟着越走越遠……而且整整三日洛意沉的暗衛都沒有出現,難道說……”他分析到這裡語氣一頓,雙眸中漸漸有狠戾綻放了出來,“難道說,他們是在故意將你們引出城外,離帝京越遠越好?”
“這又是爲什麼?”那老者不太明白地出聲問道:“這帝京要發生什麼大事嗎?所以他們兩人將屬下們引的離帝京越遠越好?”
“大事……?”冰冷雙眸中屬於思索的成
分慢慢加深凝重,銀質面具半眯起了寒光四射的雙眸看向戲臺一角燃着的微弱燭光,那燈燭突然爆出一個燈花炸開噼啪聲時,他突地雙眸一張,疾聲問道:“對!大事!那花弄的屍體,現在存在何處?”
“花弄的屍體?”老者越加疑惑,這主子怎麼又問起那個死刑犯的屍體來了?“這個屬下之前已探聽過了,因爲那花弄是死刑犯,所以易醉軒的老鴇嫌他不吉利便不願去領人,他又無親無故,大理寺見沒人領屍,便直接扔到義莊裡,讓義莊的人處理去了!”
“義莊……”銀質面具落在寬椅扶手上的長指彈跳了幾下,擡手吩咐道:“你,去把易醉軒的老鴇給我帶到義莊去,聽到沒有?”
“主子您這是要去義莊?”老者吃驚地問了句,卻得到了銀質面具警告的目光,他知自己又問了不該問的,連忙收起了話茬,朝對方躬了躬身便轉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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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醉軒的老鴇被帶到義莊時,銀質面具已經在那裡等着。
身爲風光無限日進斗金的老鴇,被人生生拖進陰氣寒重的義莊這種事情,是他前半輩子想都沒想多的。
“放手!你們這些土匪,還有沒有王法了?”眼見離陳設在各處的屍體越來越近,老鴇嚇得幾欲尿了褲子,他大聲咆哮着想掙脫身上的禁錮,卻見那黑沉夜色中,有一個戴着面具的高大男人一步步朝他走來。
“沒想到易醉軒的老鴇膽量竟然如此膽小?”銀質面具看向老鴇的眼神盡是譏諷。
“你、你是誰?”銀質面具的氣場太過強大,老鴇不由自主地消了聲不敢再折騰,只在心裡默默猜測着這些人將他帶到這裡來的目的。
“我是誰並不重要!”銀質面具彈了彈落在身上的紙灰,擡頭問向老鴇道:“聽說你們易醉軒的花魁幼年時就進了易醉軒,那這麼多年的相處下來,想必你對他很瞭解了?”
“你叫我來是爲了花弄的事?”老鴇倒沒想到對方是爲了問他這個,他這整整一天都在爲易醉軒就這麼葬送了一棵搖錢樹而傷心欲絕,銀質面具這麼一問,他直接嚎哭了起來:“哎喲我跟你說啊爺,花弄那孩子剛進易醉軒時就那麼一點,這麼多年可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啊!可是你說這算什麼事?怎麼好好的在易醉軒裡接着客就出了命案?這案子還沒審利索人就被斬了呢?他這一死,我這麼多年的心血喲……哎喲我的錢喲……”
老鴇嚎哭的公鴨嗓音讓銀質面具淡淡瞥了他一眼,只一眼,老鴇便駭的自動止住了聲音,哆嗦道:“這位爺,您、您說……有什麼事要小的爲您效勞?”
“效勞?”銀質面具似乎很享受這個詞,他一擡手指了指一張白布下的屍身,冷聲道:“既然花弄是你一手調教出來的,那麼,你過來看看這這具屍體到底是不是他的!”
“看屍體?”老鴇被銀質面具的要求給驚得出了一身冷汗,這頭七還沒過就來看屍體,這麼晦氣的事情
……老鴇直接連想不想就拒絕:“爺,這、這不太合……”
“刷”的一聲刀劍出鞘的聲音落下時,老鴇覺得自己脖子涼了涼,他下意識低頭去看,結果被那把架在自己脖頸上的劍嚇得差點沒暈過去:“爺,有話好好說,您放下劍,我給您看,我馬上就告訴您這是不是花弄……”
他說完便極小心地避開那把長劍,又閉着眼睛哆哆嗦嗦地去掀屍身上的白布。那染着紅血的白布慢慢掀起後,一具無頭屍體便呈現在了眼前。
“結果呢?”銀質面具突然出聲問了句。
老鴇本就害怕到了極致,銀質面具這一出聲他直接“啊”的尖叫了一聲抱頭癱坐在了地上。
“問你是不是呢!”站在旁邊盯着的老者明顯感覺到了銀質面具的不悅,他心下一寒,連忙踹了老鴇一腳,“趕緊起來!”
“是……是……”長劍又架回到了脖子上,老鴇避無可避,只能認命地站起來,忍着心驚膽戰將白布徹底掀開以極快的速度掃了那屍體一眼,又將白布刷地蓋了回去。
“看、看出來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道:“爺,是花弄,真的是花弄!我看到他右手手背上的小黑痣了!”
“花弄右手手背有小黑痣?”這麼說這屍體真的是花弄?可爲什麼銀質面具還是覺得哪裡不對。
同樣的事情老鴇這輩子都不想再做第二遍,所以面對銀質面具的疑問,他把頭點的和啄木鳥有一拼:“爺,小的敢以項上人頭保證,這真的是花弄!”
“項上人頭嗎?”銀質面具聲音平平坦坦地看了老鴇的脖子一眼,站在老鴇身後的老者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在銀質面具與老鴇擦肩而過後,擡手一劍劈向了對方的脖頸,將他的頭給削了下來。
“那麼爲了保證你說的真的是實話,這顆人頭,我收下了!”銀質面具回頭看了老鴇掉落在地後依舊凸睜着雙目的人頭一眼,冷眸嗜血一笑,擡腳走出了義莊。
老者處理好老鴇的屍首之後很快追了出來,“主子,怎麼您懷疑今天被處斬的不是花弄?”他跟在銀質面具身後恭敬問道。
“嗯!”銀質面具淡淡答了一句,“因爲我實在想不通,洛意沉爲什麼要如此大費周折!”
看來,只有他親自去一趟普陀山會會藏在山上的那對夫妻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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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質面具隻身來到普陀山腳下時,蘇秦也恰好從山洞離開,於是一個山路拐角時,兩人便在這薄薄晨曦中碰了個面對面。
“唔,讓我猜猜,二王妃娘娘這麼一大早便在這山林中散步,可是在尋找什麼出路?”所以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銀質面具也沒想到這麼快就能碰到蘇秦,他理了理因趕路而有些凌亂的衣襟,慢慢踱步到了對方面前:“二王妃娘娘,我們的二王爺……可健在?”
看蘇秦的樣子沒什麼不妥,那麼受重傷的就是洛意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