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璟一時間有些呆住,他從來沒有在柏子玉臉上看到過類似與冷笑的表情,即使是想那些陰謀詭計的時候,他的柏兄臉上也從來只是一派溫和的笑意。
“可是,沈沅會放手嗎?”
“一個廢人對他是沒有用的,而且,我裝殘廢了,他日對我的防範也會鬆一些,我想要離開,也會容易一些。”
“他……真的信了柏兄你殘廢了?”庾璟暗暗糾結,即使是他,對沈沅的瞭解,不到完全確認,只怕他也是不會信的吧!
連他都能想到的漏洞,沈沅真的會想不到?
蕭宇見此也就開口,“主人此刻身上不是傷損,是毒!巴林的泰赤烏派了一隊人馬潛入了鄖陽,尋機刺殺主人,我們只是將計就計,皇上不得不信。”
他之所以拿出那藥物給柏子玉服下,也是因爲,他真的擋過一次下毒,而那毒的效果,就是先殘廢,再慢慢虛弱而死,看起來就很像是筋脈傷損,也比較不容易引人懷疑。
蕭宇想了想又補充一句,“皇帝知道巴林來人下毒。”
庾璟瞪大雙眼,“他讓人害柏兄?!”
“不,他只是想借此消弱紀閣的實力,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一直以來,紀閣擔任的就是護衛主人的職責,而皇室,隱約還在裡面推波助瀾一把,卻不明顯。”
柏子玉有些驚訝,他竟然不知道,不過這麼一想,蕭宇也是夠腹黑的啊!他真的殘了,豈不是顯得他在沈沅的眼皮子地下被害了,而沈沅,明知道有人害他卻沒有阻攔,只怕現在懊悔的痛不欲生吧!
這樣看來,再加上沈鈺這個沈沅的奴才的告狀,就不難理解爲什麼沈沅突然瘋了似得跑來詢問,心痛悲憤後悔再加上沈鈺的刺激,瞬間涌上來的嫉妒,自然而然會讓人產生絕望,跑來做最後的努力,也不足爲奇。
庾璟也嚇了一跳,這些事情,他從未聽柏子玉說起過,這麼看來,柏兄在鄖陽的處境是越發艱難了,必須想辦法離開。
想到這裡,庾璟也就開口道;“柏兄是想要離開嗎?我可以助柏兄一臂之力。”
騷年就等你這句話呢!柏子玉眼前一亮,他之所以跟庾璟坦白這麼許多,也是因爲蕭宇所說的,一則是因爲庾璟是柏子玉最好的兄弟,二則,是因爲庾璟這個人很好控制,心思不深,而且,身後實力卻並不弱,和紀閣合作,更加能提高逃走的機率。
庾璟並不是普通的江湖少俠,他是在武林大會上奪得盟主稱號的人,而且,父輩更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大門派的掌門,庾璟本身還是門派中的少掌門。
他們很需要庾璟的助力。
“庾璟,那就多謝你了,如果需要你的幫助,我不會跟你客氣的。”
“那是自然。”庾璟點點頭,又疑惑的看了一下柏子玉,“柏兄既然是裝的,爲什麼還要蕭宇……”
“雖然是裝的,但還是服了藥物,這幾日只怕都動憚不得。”
“哦。”庾璟點點頭。
“庾盟主,水涼了,主人要出來了,你可否迴避一下?”
庾璟一愣,瞬間反應過來,連忙轉過身去,道;“那,我就先告辭了,明日再見。”
柏子玉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道別,就看到庾璟已經又跳窗出去,不由得喃喃道;“健康真好啊!想當年我也是這麼來去自如的。”
“來去自如的走窗戶?當真是殺手。”蕭宇輕聲道。
額……他已經金盆洗手很多年。
被從水裡抱出來之後,蕭宇直接將人放在椅子上,幫人擦乾,這才抱着人回到牀上,幫柏子玉穿上衣服之後,便將人塞進被窩裡。
柏子玉挑挑眉,“蕭宇,我是不是一點也不好看,所以你纔對我完全的沒有心思?居然連看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蕭宇一頓,“你的臉,是我的主人。”
這次輪到柏子玉僵了,他竟然沒想到這一點,蕭宇這種人雖然不愚忠,但是,讓他對着柏玉公子的身體和臉,任由這身體再漂亮,但凡有熟悉的痕跡,他只怕都會極其難以接受的吧!
蕭宇繼續忙碌,然後將自己也塞進被窩。“睡吧!”
柏子玉轉頭看着蕭宇合上的雙眼,心中有些發冷,若是蕭宇無論如何都還是把他當做柏玉公子,那他是不是一輩子都泡不到這貨了?
感受到手腕頂到的肌肉,柏子玉暗暗咬咬牙。
自從庾璟來了之後,柏子玉身後的侍衛也就又多了一個。
爲了出門,柏子玉不得不天天帶着蕭宇友情奉獻的面具,等待着臉上的傷養好。
禮部之內,高明遠和沈鈺正在這裡忙碌,他這個主考官常年曠工,也只剩下這兩個人在這裡賣苦力,高明遠感覺還行,自從鈺王來了之後,他辦事的效率瞬間都提高了不少,也沒有人來欺負他了。
唯一臉色常常陰沉的只有鈺王,但是在柏子玉來探班之後,也瞬間陰轉晴天。
“子玉,你怎麼來了?怎麼不休息?”沈鈺看了一眼坐在輪椅上被推門口的柏子玉,因爲門檻過高的緣故,身後的那個長相還略有些稚氣的英挺男子,竟直接雙手抓住把手,將整個輪椅和柏子玉一起擡起來,放到門裡面,而且還顯得極爲輕鬆。
屋內的衆人大多倒吸了一口氣,對於這些文人來說,雙手擡起輪椅外加一個人,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畢竟,即使是武將,也沒有多少人能做到,沈鈺自己就做不到,因爲這並不是簡單的負重。
沈鈺臉色一沉,看向柏子玉身後的那個白袍青年,看着倒像是江湖中人,沈鈺眉頭微皺,似乎還有些面善。
“鈺王,怎麼,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庾璟注意到沈鈺打量他的目光,朗聲輕笑道。
“是你!”庾璟目光一沉,他還記得他當年在江湖上行走,被一個少年打的沒有還手之力,後來還是柏子玉出現阻止了這個少年。
“庾璟!庾盟主!”他後來還聽柏子玉提起過,當年和他打架的那個少年,後來竟然成了武林盟主,當時柏子玉的笑容,似乎還歷歷在目,極爲刺眼。“庾盟主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要事?”
沈鈺對着庾璟拱了拱手。
“別!當不起,我是陪着柏兄來的,你完全可以當我是個小廝。”庾璟輕笑道。
小廝可以隨時插話炫耀存在感嗎?柏子玉收回仰頭看着庾璟的目光,輕咳一聲,“鈺王,我是來看一下進展的,不知可有什麼麻煩的地方?”
“沒有,放心,一切有我。”沈鈺笑笑,看着柏子玉臉上的面具,忍不住道;“子玉你爲何帶着面具?”
“因爲……我覺得這個面具很好看。”
蕭宇在柏子玉背後捅了捅他的背。
柏子玉低垂眼簾,“呵呵……其實臉上蹭破了點皮,沒有大礙,只是有礙觀瞻。”
沈鈺上前一步,“我……我能看一下嗎?我們去裡面的內室。”禮部也有臨時休息的房間,可供人臨時休憩。
“我沒事,只是蹭破了點皮。”柏子玉低聲道,又轉向站在一旁的高明遠,“高大人,不知今屆科舉的舉子都到齊了嗎?你可派人查過?”
“是,柏相,基本都已經到齊了,此刻還未到的,只怕也都趕不及了。”高明遠連忙上前一步拱手道。
沈鈺有心上前說點什麼,卻也不好打斷,他想問柏子玉身上的傷如何了,太醫怎麼說,鳳七有沒有來,還能不能治好……
“高大人,既然已經到齊,那麻煩你幫我去傳個消息出去吧!”
“柏相請說,下官定當竭力而爲。”
“我位居高位許久,卻是第一次擔任主考,聽聞歷屆科舉,舉人大多會拜訪主考,我這幾日才發現,並無一人上門,想必是以往我不愛與人交往的緣故,只是,我有心提前考驗諸學子的心性品格,爲朝廷選才,考卷固然重要,但心性人品能力也同樣難得,你可否幫我傳出去消息,說我柏府願掃榻相迎衆學子,與我論政一番,可好?”
高明遠連忙拱手行禮,“柏相爲朝選才,病中依舊如此辛苦,下官拜服。”
高明遠並沒有發覺,屋子裡的其他人在聽到柏子玉的話之後,都一個個的愣住。
恩科拜訪主考,雖是傳統,卻也有汲汲營營的意味,更有結黨營私的意思,拜了師門,便從此掛上了這個人的戰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柏相向來不屑於此道,怎麼今日……
不過,也在下一刻,衆人都強耐住內心的緊張喜悅,在朝廷之上,綁上了誰的戰船都不如綁上柏子玉的戰船,世人誰人不知,皇上心中最重者不過子玉,甚至連鈺王都對其溫聲細語,更是百官之首,他若想拉出陣仗,多少人心甘情願的投入他的門下。
怎麼他們當年的恩科不是柏相,衆人心中都不由得產生一絲嫉妒,這一屆的學子太幸運了,只可惜他們大多數人早已經站好了隊伍,變動隊伍,是極其難而且得罪人的。
“那就麻煩了。”柏子玉微微頷首,目光掃了眼周圍,有心想說也歡迎衆人,但到底怕弄巧成拙,不敢多言。
“子玉,你要學子們拜訪你……”沈鈺直接問了出來,一臉的不可置信。
“怎麼?王爺有意見?”柏子玉目光看向沈鈺。
“沒,你開心就好。”沈鈺搖搖頭。
柏子玉緩了緩,“鈺王今日可還進宮嗎?”
“怎麼?子玉有事讓我通稟?”沈鈺擡起頭來。
“也沒什麼,只是覺得覺得那日聖上的狐裘不錯,宮裡的奴才果然都極爲忠誠果敢,武藝高強,那樣好而完整的狐裘披風都能獻上去,果然忠心耿耿。”柏子玉最後四個字咬的極重。
沈鈺臉色一白,喏喏的想要解釋什麼,柏子玉又再次開口,“既無事,就不打擾鈺王忙了。”
柏子玉頷首,庾璟連忙上前,將輪椅搬出門檻,推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