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竹林,一座孤墳聳立在竹林深處。竹葉沙沙,不時有幾片竹葉被風兒吹落,輕飄飄的落在那一座孤墳之上。墳前,一道白色的身影立在哪兒,衣袂飄飛,宛若謫仙。
“義父,雲陌來晚了!”今日的雲陌褪去了一襲紅袍,一身縞素,發間別了一朵白色的小花,看上去清麗脫俗,更像是天山上那孤傲清冷的蓮。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映入眼底的,依舊是那一襲灰袍。
“啞叔,義父走的痛苦嗎?”雲陌蹲在墳邊,輕柔的將幾片落在石碑上的竹葉拂去,輕聲問道。
“不,他走的很安詳。”啞叔搖了搖頭,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但是雲陌卻從他的眼底看到了深沉的悲痛。
“啞叔,對不起……”雲陌咬着脣,吸了口氣,將眼底的淚水逼了回去。
“對不起?”啞叔一愣,眼底的悲傷如化不開墨,很深,很濃。良久,一聲輕嘆道:“不,他不願意做的事,誰也勉強不了。反之,他想做的事,也沒有人能夠阻止……”
“啞叔,你後悔嗎?”雲陌眼中閃過一抹脆弱,輕輕的問了一句。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或許別人聽不明白。但是啞叔,卻是聽明白了。後悔嗎?若是當初他沒有撿回雲陌,就不會有云絕和雲情。而邪醫,自然不會爲了救雲情而喪命!
“當雲情出生之後,我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的。後悔嗎?或許開始的時候,是有過的吧……”良久,啞叔輕嘆一聲,看着那一座孤墳,眼中滿是落寞。
雲陌呼吸一滯,強逼回去的淚水再次盈滿眼眶。這麼多年來,她早已經將啞叔當成了親人。對她來說,啞叔雖然一直很冷漠,但在她的心中,啞叔是和義父同樣重要的存在。她可以不在乎任何東西,而如今,啞叔的一句後悔,讓她心如刀絞。
可是,她能說什麼呢?義父是爲了救情兒才死的。她雖然不知道啞叔和義父在一起有多久,但是她卻比任何人都清楚啞叔和義父之間的深厚情誼。而爲了她們母女,義父,真的犧牲了太多,太多……
“我本是一個大家族的少爺,爲了一個女人,我放棄了一切。結果,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圈套。目的,不過是爲了侵吞我家的財產。家破人亡,是他救了我。對他來說,或許只是順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對我來說,卻是救命之恩。我心如死灰,便一直跟在他身邊。到今天,已經五十多年了……”啞叔一聲長嘆,伸手撫摸着石碑上的字跡,不知在想些什麼。
“對不起……”雲陌艱澀的開口。對不起這三個字,太輕。但除了對不起,她還能說什麼?
“雲陌,你真以爲啞叔是鐵石心腸的人嗎?”啞叔搖了搖頭,輕拍着雲陌的肩膀,輕聲道:“這麼多年來,我雖然陪在他的身邊,但我知道,自從青兒姑娘死後,他再也沒有開心過。可是你的到來,雲絕和雲情的出生,讓他再次露出笑容。這些,是我所做不到的!”
“啞叔……”雲陌張了張口,強忍的淚水終於滑落。
“別哭了!死對他來說,的確是一種解脫。這幾年,他過得很快樂!”啞叔勉強一笑,道:“你再哭下去,就算獨孤夜饒了我,恐怕到了下面,他也不會繞過我的!”
“啞叔,你跟我們去冥王宮好不好?讓雲陌來照顧你!”雲陌忽然開口道。
啞叔一愣,眼中閃過一抹光芒,搖了搖頭,道:“不,我的命,是他給的。我會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哪兒也不會去。”
“可是……”雲陌還想說什麼,卻被啞叔打斷。
“我心意已決,別說了。”啞叔一揮手,眼中滿是堅定。
“啞叔,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雲陌想了想,還是開了口。
“說吧。”
“啞叔你明明能說話,可是爲什麼,這麼多年來,你卻從來不說話呢?”雲陌問道。
“……”啞叔一愣,卻久久沒有開口。
“啞叔,那你在這兒陪着義父吧,我去做些吃的!”雲陌見狀也沒有再問,朝邪醫的墳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啞叔忽然輕嘆一聲,呢喃道:“不是我不
想說話,而是,不能說啊……”
啞叔蹲下身子,靠在石碑上,眼中閃過回憶的光芒,輕聲道:“邪醫,你真的好狠啊!只因我說了一句青兒不愛你,你就讓我做了四十多年的啞巴。既然如此,爲什麼在你臨死之前,還要給我解藥?爲什麼?爲什麼不帶着我一起走?我本就是爲你而活,爲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爲什麼你不把我一起帶走?爲什麼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我留在這裡幹什麼?幹什麼?”
啞叔的聲音越來越響,到了最後,根本就是質問。可是,即便如此,也再不會有人回答他了。
風吹竹葉,沙沙作響。啞叔的情緒逐漸平息,眼中的悲痛和怒火也漸漸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平靜祥和。
“邪醫啊,你雖然拋下了我,但我說過的話,卻不會變。我的命,是你的。既然你已經去了地下。那麼,我也去陪你吧……”
時間如流水劃過,殘陽如血,將整片竹林染成紅色。
竹林外,雲陌與獨孤夜緩步而來。雲陌手中提着一個食盒,啞叔沒有回去,她不意外。以啞叔和義父的感情,此刻,啞叔心中的悲痛,恐怕比他們要深的多。
“啞叔,吃點東西吧!我準備了你最愛喝的梅花釀!”遠遠的,雲陌便看到啞叔背對着她坐在石碑旁,雲陌心中一嘆,上前說道。
“啞叔?”沒有一絲迴應,雲陌心中一緊,抓着梅花釀的手一抖,卻強扯出一抹笑容,道:“啞叔,就算你要陪着義父,也要先吃點東西啊!”
但,迴應她的,卻只有沙沙的竹葉聲。
獨孤夜上前,想掰過啞叔的身體,但剛碰到啞叔的肩膀,啞叔的身體便倒向一旁。
“啞叔!”雲陌尖叫一聲,眼前一黑,險些暈倒。
“爲什麼?爲什麼?”看着臉色鐵青,七竅流血的啞叔,雲陌仰天嘶吼着。
七天後,雲陌與獨孤夜帶着雲情和雲絕兩兄妹離開邪醫谷,動物雖有靈性,但畢竟是動物,此刻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生機。而後山的竹林,卻多了兩座並立的墳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