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朱眯起眼睛打量突然出現的女子,紅衣紅袍,容貌清麗,適才見她的真身,好似是隻彩羽鳳凰。
聽聞鳳族的姑娘個個驕傲冷淡,可面前的女子身上雖散發出一絲禁慾氣息,卻並不讓人覺得難以接近,非但如此,她的這副容貌,反而讓沉朱很有好感。
女子朝沉朱微微行了個點頭禮,雖然稍顯冷淡,可比起那些虛僞的客套,反倒是這種自然不造作的態度更讓沉朱欣賞。
百翎道:“君上,借一步說話。”
沉朱聞言,擡手打了個哈欠,一副睏倦的樣子走去旁邊避嫌。鳳止無奈地望着她的背影,對百翎道:“說吧。”
女子附脣到他耳畔,聽完之後,鳳止神色微變:“竟有此事?”沉下眼問她,“還有誰知道?”
百翎道:“除鳳儀上君以外,沒別人了。”
鳳止垂眸思量片刻,突然望向立在不遠處望着天空出神的少女,眸光清淺,眼底卻似藏着深深的憂慮。
百翎還不曾見過他如此思慮深重的樣子,亦回眸望向少女的背影。這名少女,就是讓君上心甘情願在極望山守候百年的人嗎?似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她微微偏過頭來。一張微帶倦意的臉,眼睛裡閃着一絲困惑。那副傾城的模樣,看得百翎心頭一動。
自家君上的眼光,真是好的讓她無話可說。
不等沉朱開口說話,她便神情一肅,責備的語氣:“君上,你怎能讓未來的帝后穿的這般單薄。”說着就上前一步,化出一件大氅,壓上了沉朱的肩頭,“不知帝后幾日沒有睡覺了,華陽宮的宮人都是如何照顧帝后的?”
沉朱還愣在那裡,就被容貌清麗的女子拉住了手。
百翎將臉轉向鳳止:“君上,與其在此處吹冷風,不如速速帶帝后回去休息。”說罷拉着她,將她的手鄭重交到他手上,“好了,去吧。”
沉朱神色一窘:“誰是你的帝后?”
百翎退到一邊:“上神不必害羞,現在不是,早晚會是。”
沉朱額角隱隱抽痛,問鳳止:“你們鳳族的人都是這般一廂情願嗎?”在他含笑目光的注視下臉頰一燒,撂下一聲冷哼,抽手離開。
百翎望着少女落荒而逃一般的背影,臉上浮現出一絲內疚:“君上,可是百翎說錯話,嚇到帝后了?”
鳳止卻理着繡袍,淡淡沉吟:“話未說錯,卻有些急功近利了。”
可是,偶爾看阿朱這般反應,也不失爲一樁樂趣。
待少女的影子消失在天際,青年脣角的笑意漸漸淡去:“本君的意思可轉達給天帝了?”
百翎忙道:“君上放心,已經打點妥當,崆峒也早派人與天帝通過氣,應當不會有人膽敢在帝后面前多嘴。”
鳳止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往天際又看了一眼,才捏訣召雲,追了過去。
百翎在原地想了想,君上方纔沒說讓她回去,那她豈不是可以留下來蹭頓飯?
打定了主意,身上立刻泛起五彩的光華,女子轉瞬化爲一隻彩羽鳳鳥,朝華陽宮的方向而去。
沉朱前腳剛到凌兮殿,鳳止後腳就跟了過來,她竭力無視這張會移動的狗皮膏藥,行至成碧身邊。
成碧正在糾結賀儀挑什麼好,見了她眼睛亮了亮,忙問她的想法。夜來和白澤這兩隻,完全不能給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華陽宮數千年不曾摻和過六界瑣事了,雖是個普普通通的賀儀,卻實在是不好挑。既要上檔次不失崆峒的面子,又不能太上檔次顯得崆峒刻意巴結。
沉朱將擺在眼前的禮物掃了掃,徑直行到擺在最邊角的那斛珍珠前,修長手指探入珠圓玉潤之中,卻只撈起一顆,遞到成碧面前:“這個。”
成碧眼角不禁一抽:“帝君你是認真的嗎,確定只送一顆?”
若是多挑幾顆串條珍珠鏈子,倒也說得過去,可是隻有一顆……有些難辦啊。
她知道自家帝君的性子驕傲,對天族看不上眼,但也不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藐視人家吧。人家好歹是在過壽,帝君你就不能換個場合傲嬌?
沉朱堅持:“就這個。”
卻見鳳止慢悠悠行過去,手伸進盛珍珠的玉斛之中,挑出一粒在指尖打量,含笑道:“百裡挑一,這份禮物倒是別出心裁。按照那位公主驕傲自矜的脾性,若是拿整斛珍珠送她,反倒入不得她的眼。”
聽鳳止這麼一解釋,成碧豁然開朗:“唔,原來如此。”
沉朱聽罷斜他一眼:“鳳皇倒是深懂女人心。”
鳳止眼中笑意一深:“阿朱莫不是爲本君醋了?”眼角眉梢,不經意地流露出生花妙筆也描不盡的風流。
沉朱身形一頓,繼而道:“別胡說八道。”
此時百翎也入得殿內,夜來率先注意到她,沉眼問道:“來者何人?”女子身上散發出的神力渾厚,至少有萬年修爲,不過,也不可排除她隱了實力,她真正的修爲也許遠超於此。
百翎無視他,行到鳳止身邊:“君上。”
夜來恍然,原來是鳳止的人。
鳳止將沉朱挑出的那枚珠子連同自己挑的那一顆一併遞給她,淡淡道:“百翎,來的正好。拿去打一副耳飾,送到清染宮,就說是……本君與阿朱的賀儀。”
還不等沉朱開口,他就轉過臉:“本君出門倉促,什麼也沒準備。”說這番話時,某位上神徹底無視了躺在自己袖中的那棵千年靈芝,擺出一副可憐的姿態,“阿朱捨得本君空手而去嗎?”
沉朱瞠目結舌,此人的厚顏無恥彷彿又登上了另一個境界。
百翎將兩顆珍珠收於掌中,一臉鄭重:“君上放心,百翎現在就去。”
沉朱反應過來,神色一冷:“夜來,把她給本神追回來。”若是讓這份賀禮就這麼進了清染宮,她可就百口莫辯了。
夜來道了聲是,身形一閃就追着那個紅衣身影而去,遠遠朝她喊道:“站住。”
追至殿外,見那名女子停在空地處,兩顆珠子在淡淡光華的包覆下懸於她面前,一串簡單的咒文自她口中誦出,但見流光溢彩在珠子上浮掠而過,很快,就有一副耳飾成形。
百翎將其撈至手上,放至一個檀木匣中,剛剛將木匣掩好,就有一隻手按在其上。木匣上有雅緻的花紋,那隻手修長秀氣,卻極有力。
她神色不變,擡頭望着面前的玄衣神君:“放開。”
對方不動。
她道:“放不放?”
對方非但不放,反而將木匣往他身邊奪去。
百翎眸中冷光一閃,她這個人,從不給人第三次機會。見對方不識好歹,也就不再廢話,直接動起了手。過了幾招,木匣也幾番易手,卻沒有一個人能夠一直保持上風,拉鋸戰的間隙,眉目俊雅的玄衣神君涼涼道:“百翎姑娘,把東西放下,在下從不與女人動粗。”
女子望着他,道了句:“我也是。”
面前的玄衣神君身形微晃,良久,才自那張俊美的臉上浮出一個冷如數九寒冬的微笑,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強調:“姑娘聽好了,在下是個男人。”
女子怔了怔,恢復過來之後,由衷誇獎他:“神君還真是花容月貌。”
夜來拳頭握了握。這一副清秀的相貌,在他還是個凡人的時候便爲他惹了不少麻煩,歷劫昇仙之後,更是害他被君臨騷擾了數千年,甚至於差點淪爲六界的笑柄,故而,他平生最厭惡的字眼,就是別人說他男生女相。除此以外,所有形容女人的詞,都是他的禁區。
百翎的這一句“花容月貌”,無疑成功觸到了他的眉頭。他渾身的神力陡然一凜,將她震退一步。
女子握着木匣站穩,顯然沒有明白他突然爆發的原因,問他:“開打之前,能否請教神君芳名?”
片刻之後。凌兮殿上的衆人忽然察覺到兩股強大的神力,慌忙外出查看情況。
沉朱擡頭,見半空有兩個影子糾纏在一起,正打得難捨難分。
空氣被神力攪動,一股股熱浪自打鬥的中心擴散開來。半晌,打鬥的二人才終於分開,女子的語氣裡透露出發自內心的讚許:“神君的修爲雖然尚淺,可是想在這四海八荒內,再找出一個如神君這般懂得揚長避短的對手,怕也困難。”
“百翎姑娘也不錯,一個女人能有如此怪力,委實不易。”
“被你這般誇獎,一點也不開心。”
“彼此彼此。”
“還打嗎?”
“打。”
話說罷,就見女子擡起手,在胸前結下複雜的手印,一個火焰凝成的鳳凰圖騰自她面前破空而出,她的衣袍漫飛,在空中盛放如同紅蓮。
玄衣男子也不斷提升神力,只等將她這一擊給擋回去。
二人神色同時一凜,卻聽到腳下傳來異口同聲的一句:“住手。”
沉朱望了身畔鳳止一眼,露出個嫌棄的表情,後者輕嘆一口氣,覺得自己雖然很努力,但是似乎在抱得美人歸的路上越走越遠了。
最終,此事以百翎和夜來同時被罰禁閉收場。第二日去九重天赴宴,自然也沒有看到他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