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六界之外,有海曰太虛,太虛海內,有國曰崆峒。
傳聞,太虛海上的龍樓花九百年一開,九百年一敗,花開之時,在海上一鋪千里,似重重錦繡。
龍樓花開了又落,如今已進入第九萬八千個循環,幾乎與天地存在的時間同樣長久。
而天族的二殿下長陵君與崆峒儲君沉朱的婚事,在歷經一千八百年的擱置後,總算在這一年的年初敲定,是爲這數萬年來*八荒內最大的喜事。就連海上的龍樓花,都有眼尖之人瞧出比往年開得更熱鬧一些。
至於雙方爲何執着於結下這門親,大凡是有些見識的神仙,都能說出個道道來。
經過九千年前的那場滔天大亂,饒是這世上最後的神族,也不能在失去兩位上神之後,還妄想憑藉一族之力重拾往日的神威。與天族聯姻,對於日漸沒落的崆峒而言,是必然也是最好的選擇。至於天族,也面臨着妖皇橫空出世的巨大威脅,着實需要借用崆峒的神威,來維護一下自己六界之主的正統地位。
當然,天帝他老人家願意以入贅的形式將自己的親兒子送過來,也算是給足了崆峒面子。
然而,在天族的婚書送抵崆峒之前,這樁事關崆峒興衰、天族正統的喜事,卻又生了變故。
崆峒國,華陽宮。
女官成碧步履匆匆地進了墨珩上神的寢宮,剛行到大恩殿外的日光池前,就見到墨色長袍的上神正坐在輪椅裡,姿態悠閒地喂着池中錦鯉。
小女官停下來理了理走亂的衣袍,這才滿臉凝重地上前:“墨珩上神,帝君她方纔卸了夜來將軍兩條胳膊,奔人界去了。”
男子餵魚的動作一點停滯也沒有,如墨長髮被風微微吹動。
隨風送來他無甚情緒的一句話:“料到了。照她的性子,又豈會乖乖接受與天族聯姻。”
聲音輕緩卻沉穩,彷彿可以把人心頭的躁鬱撫平。
成碧行到他身畔,覷了一下他的神色,說出自己的困惑:“上神不擔心嗎?天族的婚書萬一這幾日送來……”
男子將盛放魚餌的白玉鉢隨手遞給她,她慌忙恭謹地接過,目光在他修長卻有些枯槁的手指上停了片刻,不動聲色地移開,聽他道:“讓長陵入贅,已經使天族低崆峒一頭,按照帝尚的做派,婚書定然還會再壓一段時日。”
帝尚乃天帝名諱,這世上敢直呼其名的,加上帝后在內恐怕也數不出第三位。
成碧雖知墨珩曾是天帝的老師,可是每次聽他直呼天帝之名,還是忍不住有些心驚肉跳。若換作尋常人,此刻早就有懲罰的雷霆打下來了吧。
成碧懷着忐忑的心情,揣摩了一下墨珩的意思:“上神的意思,是不急着立即抓帝君回來?”
墨珩道:“她是崆峒的儲君,未來的王,知道何事該爲,何事不該爲。就算是出了崆峒,她行事也不會過於出格,放她去吧。”
成碧默唸:“至今爲止,帝君她做過的出格的事還少嗎。”嘴上忍不住道,“可是……”
墨珩操縱着輪椅轉了個方向,從她身側繞過。
“她玩夠了自會乖乖回來,你若不放心,就差個人跟上吧。”
成碧慌忙垂下頭,恭送他離開。當空中清苦的藥香散盡,她忍不住擡頭朝男子離開的方向望去,那行將消失的背影冷寂而端莊,純黑厚重的道袍也無法掩蓋仙風道骨,整個人都似籠罩着亙古的威壓。
崆峒的大祭司墨珩,神力強大,可是身體卻是一向不大好的。
“可是。”成碧望着他的背影將方纔想說的話說完整,“帝君她闖入劍冢,拔走了龍吟劍啊……”
龍吟劍,乃上古有名的兇劍,不出鞘則已,出鞘必要飲血,關鍵的是……帝君她拔劍之後,似乎忘了把劍鞘也一道帶上。
“不過。”成碧託着下巴沉吟,“一把兇劍而已,帝君她應當能搞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