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玲玲側身坐於地上,勉力支撐着身子。
她這才醒悟過來,郭顯達之前一直勸他們喝茶,原來是在茶水中下了料。管不得他從始至終,茶杯拿起又放下,卻自己一口都未喝過。
老奸巨猾!
呂玲玲只覺得渾身痠軟,使不上力道,而她方纔只是飲了一小口。林火現在又是什麼模樣?
她自然不關心拓跋元一死活,勉強扭頭去看林火。
只見到林火全身緊繃,頭上遍佈汗珠。他咬緊牙關似是想要掙扎,卻連一根指頭都動彈不得。
“喂喂喂!”拓跋元一有氣無力道:“你這個公主還真是好沒教養,老子也中毒了,也不知道看老子一眼。”
呂玲玲心中原本就是煩亂,被拓跋元一這麼一說,恨不得給他一記巴掌,然而她此時也只能保持原狀,不能有其他異動。
“下毒?”郭顯達揹着雙手,站直身子,“老夫豈會這種下作手段?不過是種迷藥罷了。”
“呸!老賊!”拓跋元一惡聲說道:“裝什麼大頭蒜呢!老子就看不起你這種下賤貨色。”
聽到拓跋元一叫罵,郭顯達眯起雙眼,嘴角掛着笑容走到拓跋元一面前,“你剛剛說了什麼?”
拓跋元一仰起頭來,他明明飲茶最多,反倒是在這三人之中,顯得最有活力。他朝着那郭顯達呲牙,“老子說……”
“啪!”
拓跋元一被郭顯達一巴掌狠狠甩在臉上,面孔撇向一邊。
郭顯達還在微笑說着,“你剛剛說了什麼?”
“艹!”拓跋元一吐掉一口血沫,強行別過臉來,“老子罵你這個沒卵蛋的孬種!”
郭顯達微微一笑,然後,將拓跋元一連人帶椅子,踹翻在地。
“你罵老夫?”郭顯達一腳踢在拓跋元一側腹,“你這個不知道揚獍從哪裡撿回來的賤民!有什麼資格與老夫說話!?”
他又飛起一腳,猛踹拓跋元一頭顱,“老夫一朝重臣!你算什麼東西?你就是個逃兵!你就是條狗!”
一腳腳,一下下。
拓跋元一被郭顯達踩踏得鮮血飛濺,然而,他還在笑。
他笑得比任何時刻都要張狂,“老狗!你就這點力氣?來啊!別讓老子這條狗沒看不起你!”
“噗!”拓跋元一被踢中下顎,悶聲噴了口鮮血。那血水飛濺開來,正落在呂玲玲衣襟之上。
呂玲玲終是不忍心再看下去,語帶哭腔,“夠了,郭伯伯……夠了……不要再打了……”
郭顯達頓住身子,調勻紊亂呼吸,回過頭來,對呂玲玲溫柔笑道:“玲玲這麼說了,伯伯便收手。”
可這笑意,又怎會令人感到放心?
那星星點點血珠灑在臉上,只讓這笑容,倍添猙獰。
呂玲玲渾身打抖,扭頭去望林火,只希望能從林火那裡得到些許力量。然而林火眉頭緊鎖,竟然閉上了雙眼。
“玲玲,別看了。這小子,怕是已經認命了吧。”郭顯達低聲笑着,從護衛手中接過手帕,將面上血珠一一拭去,“老夫用這茶水可是困殺過不少江湖中人。呵,什麼江湖豪俠,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
呂玲玲扭過頭來,忍着淚水,質問郭顯達,“郭伯伯,你爲何要這麼做?火哥,火哥是來幫我們的啊。”
郭顯達微微一笑,將染血手帕丟迴護衛掌中,冷冷笑着,“是來幫你,卻不是來幫我。”
呂玲玲一時之間反應不來,鼻青臉腫的拓跋元一卻冷笑出聲,“哼!老賊。”
郭顯達瞥了他一眼,卻不準備繼續動手。
他俯下身子,蹲在呂玲玲面前,“玲玲,你便想不明白?”
呂玲玲木然搖頭。
郭顯達看着呂玲玲茫然表情,突然哈哈大笑,他徑直起身,回到座前,“你們呂氏已經完了!他揚獍小兒坐得大寶,老夫爲冀國立下血汗之功,難道……”
郭顯達緩緩坐下,“老夫坐不得這王座?”
帳中,陡然安靜。
四周甲士皆是垂首無言,呂玲玲驚得說不出話,唯有拓跋元一伏在地上,低喘嗤笑,“你一生不過是拱衛王都,就連邊疆血雨都未見過,談什麼血汗之功?”
郭顯達單手撐着下巴,“若無老夫拱衛王都,那些賤民,哪得這般安居樂業?這平安,是老夫帶給他們的。只是老夫現在想要再多一些回報罷了。”
拓跋元一張嘴就罵,“老匹夫!”
郭顯達擡起一根手指,“讓他閉嘴。”
拓跋元一身邊甲士立即揚起刀鞘,一把敲在拓跋元一面上。
重擊之下,蹦出三顆咬牙,滿地血流。即便是如拓跋元一這等狠人,一時之間也說不出話來。
郭顯達虛着雙眼,看着拓跋元一,就像是瞥着一頭死狗,“他若是再亂吠,就把他所有牙齒,統統敲掉。”
說話這話,他便不再去看拓跋元一,反而對呂玲玲和顏悅色道:“玲玲你看,郭伯伯找了你許久,就爲了和你好好談談。只要你站出來,爲郭伯伯說話,郭伯伯便能把那揚獍小兒掀翻。”
呂玲玲已然冷靜下來,冷冷看着郭顯達,“我們無話可談。”
郭顯達顯然未將這些放在心上,“你又何必這樣。你以爲就憑你的本事,真的能把揚獍拉下馬來?老夫告訴你!沒有老夫!你什麼都做不到!”
呂玲玲咬住下脣,不發一言。
郭顯達伏低身子,捏起呂玲玲下巴,“玲玲,你便放心,只要你點頭,伯伯豈會虧待你?伯伯的小兒子與你歲數相當,到時候你入我郭家大門,保準你榮華富貴!呂家已經完了,你個姑娘家,可得爲自己的未來,早做打算啊。”
呂玲玲擡起眼睛,與郭顯達片刻對視。
她緩緩勾起嘴角。
郭顯達見到她笑,面上笑容更盛。
可不等他說話,呂玲玲突然張嘴,“呸”的一口唾沫,噴在郭顯達臉上,“我還未死,呂家不亡!”
郭顯達閉起雙眼,呵呵一笑。
隨後他甩起胳膊,將呂玲玲拍翻地上,“你真要像你那個傻子三哥一樣!執迷不悟?”
呂玲玲嘴角溢血,仰頭說道:“大冀千千萬萬百姓,決不能落在你這種禽獸手中。”
“千千萬萬百姓?”郭顯達嘴角抽搐。他將面上唾沫抹去,再無之前風輕雲淡,“那就是千千萬萬賤民!賤種!你三哥是怎麼死的?難道你不知道?他就是蠢死的!他就是死在那些他想要保護的‘百姓’刀下!”
“這些賤種!就該受人支配!這些愚民!”郭顯達大手一揮,重落桌上,“不過是一羣牲畜!”
呂玲玲昂首迴應,“父王曾說,‘百姓之愚,錯在君王。’這些罪責,便該由我呂氏承擔。百姓,何錯之有?”
四座皆靜。
拓跋元一睜着腫脹眼睛,盯着呂玲玲側臉,目光一動不動。
郭顯達氣得渾身打抖,指着呂玲玲破口大罵,“瘋子!你們呂家!全部都是瘋子!”
呂玲玲抿嘴而笑,她想起林火說過的話來,“這世道,瘋子與傻子,實在是太少了。”
郭顯達驟然起身,拔出護衛腰間直刀,“玲玲,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郭顯達。”呂玲玲嫣然笑着,“你還不配與我同桌飲酒。”
郭顯達嘴角一抽,悍然拔刀。
呂玲玲睜大雙眼,看着刀鋒臨頭。
就在此時!
拓跋元一突然飛身而起。
他身上激盪真元,將身後甲士震飛。電光火石之間,他已奪了護衛手中兵刃。“當”的一聲巨響,將郭顯達刀刃攔下。
郭顯達被他真元擊得連退兩步,跌回座上。
拓跋元一渾身是血,單手持刀,另一手將呂玲玲摟在懷中,“老賊!一杯破茶就想弄翻老子?我呸!”
郭顯達先是驚疑不定,隨後他發現,拓跋元一持刀那手正在不斷微顫。
冷笑,再次浮現在郭顯達面上,“拓跋元一,你能逞強到幾時?”
拓跋元一仰頭狂笑。
然後他把呂玲玲扛在肩上,扭頭就跑。
呂玲玲大驚失色,失聲叫道:“還有火……”
“火個屁!”拓跋元一腳步不停,“先救自己!”他迎着面前護衛,就要揮刀。然而他卻發現,帳中護衛,竟然無人動彈。
呂玲玲在他肩上,歡聲叫道:“火哥!”
拓跋元一回過頭去,卻見到林火手持直刀,橫在郭顯達脖頸之上。
兩人目光對視。
林火看着他,嘆了口氣,“你有時間罵人找打,就不知道好好運功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