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雙眼被淚水模糊,然而就算是看不清,她也能記住他的樣子。
白皙的皮膚帶着一股病態的悽慘,深邃的深藍色眼眸宛如深不見底的海水,藍得那麼純粹藍得那麼動人心魄,俏立的鼻樑彷彿是羊脂玉雕刻出來的一般,弧度優雅而又堅毅,那微微上揚的嘴脣彷彿一直含着笑容一般。
她想開口說話,一張開嘴卻流下淚來,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這一幕原本就在夢中幻想過無數次,可是當他真的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仍然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一隻手緊緊捂着胸口卻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呼吸過來。
她張開嘴茫然地大口吞着空氣,然而胸腔還是一陣沉悶呼吸不暢,淚水滴落在阡陌小道的青草上,四下飛濺,開成了一朵花,卻也遠遠不足心花怒放的燦爛。
“姑娘,你沒事吧?”清冷的聲音帶着一股悠遠的厚重感傳來,清冷的香氣將她包圍。
夕臥仰起頭,看到了他低下來的臉,與翎羽一模一樣。
她瞪大了眼,淚水順着臉頰一路流下,卻仍然固執地任由它流淌;眼角傳來一陣撕痛,但她仍然固執地直視着面前男子的臉,不肯眨眼。
她要看清楚,要好好看看面前這個人到底是誰!
“姑娘,你爲何哭泣?可是迷了路?”他伸出手,懸在她的胸前,“若是姑娘不嫌棄,在下可以送姑娘回家。”
夕臥沒有動,臉上的淚水沒有停歇,彷彿是決堤的河水一般簌簌地往下淌。
“是在下唐突了。”男子見夕臥沒有伸出手便後退一步,抱拳作了一揖,“正所謂男女授受不親,看姑娘的模樣已經到了及笄之年,在下失禮了。這一方錦帕……還給姑娘擦一擦淚水吧。”說完便掏出袖子裡的錦帕遞到夕臥面前。
夕臥哭得更兇了,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是那麼熟悉,這一幕又是似曾相識。
“姑娘……”男子頓了頓,隨即頷首望向錦帕,訕訕地嘆了一口氣隨即往回收。
夕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男子的手,“你……你……叫什麼……名字?”掙扎了許久,深呼吸了無數次,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這才斷斷續續地問出來。
“喬沉。”男子莞爾一笑,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夕臥聞言,加重了手裡的力道,吸了吸鼻子,回答道:“見過,在夢裡。”
喬沉咧開嘴笑了笑,“姑娘可真會說笑,爲何一個人在這裡哭泣呢?”一邊說着一邊抓着夕臥的手,讓她站了起來。
他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卻見夕臥緊緊抓着不願意放開,尷尬地笑了笑之後,用另一隻手將錦帕拿出,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抹着夕臥臉上的淚水,“姑娘,敢問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在何處?家中可還有什麼親人在?”
“李夕臥,家……在逍遙谷,未婚夫翎羽已亡,家中……並無親人。”
喬沉的手微微一頓,錦帕覆在夕臥的眼睛上,連忙隱藏好眼眸裡的悲慼,佯裝驚訝道:“想不到姑娘年紀輕輕竟已許了人家,好生可惜。”
“可惜什麼?”夕臥擡起手揮開喬沉的手,一雙熠熠生輝的眼眸緊緊盯着喬沉。
“可惜在下與姑娘結識的時間太晚。”喬沉收回自己的手,禮貌地後退一步,與夕臥保持距離,眼眸裡情緒複雜卻又亮得如同夜空中的星星,“若是在下與姑娘結識得早,在下絕不會讓姑娘哭得如此傷心。”
夕臥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結識得早?還要多早?從三歲開始就已經認識,如今已經過了十三年,還要早到什麼地步?
“你是鮫人。”她冷笑一聲,漠然開口。
“姑娘何出此言?”喬沉驚訝得後退了一步,“在下住在前面的小村莊裡,今日來櫻桃林採櫻桃,這才碰到了姑娘,與姑娘素未謀面,姑娘爲何要這樣說?”
“只有鮫人的眼睛纔是藍色的。”夕臥上前一步逼近喬沉,“你到底是誰!”
“在下是喬沉,就在前面住,姑娘若是不相信可以與在下回村問問村民。”喬沉皺起眉頭,突然靠近夕臥。
兩人的距離近得有些微妙,彷彿再近一分就能額頭相碰鼻尖相抵。
他打量着夕臥的雙眼,忽地咧開嘴笑道:“姑娘的眼睛也是藍色,難道
姑娘也是鮫人?”
“你見到我落淚成珠了嗎?”夕臥反問道。
喬沉搖了搖頭,“那姑娘可見到在下落淚成珠了?”
“沒有。”夕臥也搖了搖頭,“不如……你落淚試試?”
“男兒有淚不輕彈,怎可哭?”喬沉眼波流轉莞爾一笑,“想必姑娘是無法消除對在下的懷疑了,還請姑娘前往村莊一遊。”
夕臥盯着這一張和翎羽一模一樣的臉,無論如何也不忍拒絕,“好。”
刀山也好,火海也罷,就算知道眼前這個人不是他,她也願意跟隨他一起去,哪怕是一刻也好。
“姑娘這邊請。”喬沉說完側身讓出一條路來,“往前一直走,穿過櫻桃林便是。”
夕臥走在最前面,走一段路就要回過頭來看喬沉一眼,看到他還跟在身後便又繼續往前走,一顆心懸在半空中,只怕一回頭他就消失不見。
只怕一轉身,這一切都是個夢。
夕臥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如此敏感,明明知道喬沉不是翎羽,可是心中還是會有一些期待,有一些希望。
她扭過頭往回看,卻不見喬沉的身影,連忙四處張望,卻見喬沉伸長了手臂摘櫻桃。
斑駁的陽光灑在他的側臉上,長長的睫毛宛如一把小扇子,撲閃了一下,身形一動,收回了手。
他穿着灰色的棉布長衫,就像一個最爲普通的書生,然而臉上的笑容卻遮不住他的風華絕對。
“姑娘,吃櫻桃嗎?”他攤開手掌,白皙的手掌裡躺着一顆紅得發黑的櫻桃。
夕臥伸手拿起櫻桃,仔細瞧了瞧,伸出舌頭將果肉捲入口中,輕輕咬了一口,甘甜的果汁溢在脣齒之間,讓她想起了與翎羽接吻時的感覺,心臟又是一抽,吐出了果核。
“姑娘方纔哭了許久,這會兒恐怕有些渴了吧?多吃些櫻桃,解渴。”喬沉一邊說着一邊從腰間的布袋裡又拿出一些櫻桃遞給夕臥。
“謝謝。”夕臥抿了抿嘴脣,隨即退後一步,“你走前面吧,我也不認得去村莊的路。”
喬沉笑了笑,便依言走在了前面,慢慢悠悠,身影交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