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新回到王宮,看到王安然無恙取了雪芝回來,那班臣子才放下心來。不過迎接他們的,多了一個人——五王子風千嘯。他看起來早已經聽說有人“蠱惑”王兄的事,一直對薛慕雲冷着臉。薛慕雲雖然察覺,但想到自己快要離開了,不願生事,只是處處避着他。

這些天風千動卻沒能好好休息,祭祀大典馬上就要進行,許多事都需要他安排。原本想盡快離開的薛慕雲,每每看到他疲憊的回來倒頭就睡時,也不忍心開口了。一拖又是十幾天過去,算算日子已經離開天齊快三個月。不知道飄雲和櫻怎麼樣了?再忍忍吧,還有三天就要開始祭祀,等風忙過這一陣,就可以離開吧。

這些天,不管風千動多忙,總是跟薛慕雲同吃同睡的,可今天中午不知怎的,過了午飯時間已經很久了,還不見他回來。薛慕雲自己叫人送了飯菜來,正要自己吃,忽然聽見門口一陣喧譁,一會侍衛進來稟報說:“熙公子求見。”他到門口一看,原來是魅影。

自從上次中了毒,薛慕雲對魅影一直很反感,見是他來,皺了皺眉頭說:“風不在,讓他去別處找。”

魅影聽到他的聲音,焦急的說:“薛大哥,是我有事找你。求你讓我進去吧。”

薛慕雲知道他詭計多端,話也懶的跟他說,轉身走。魅影在他身後大喊:“薛大哥,千萬不要自己吃飯!”薛慕雲一楞,魅影已經被侍衛拉走了。

回到屋裡,看着桌上的飯菜,聞聞味道也沒什麼特別,不過想起魅影的話,心裡終究不安。算了,等風回來再說吧。

直到傍晚,風千動匆忙跑回來,進門一看薛慕雲安然無恙,這才鬆了口氣。

薛慕雲意識到真的有問題,他看着風千動命人把那些東西收拾出去,才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風千動臉色微變,安慰他說:“別擔心,我會保護好你的。”

“是五王子麼?”薛慕雲低頭一笑:“我就快要走了,他連這幾天都等不得?”

“你要走?”風千動眉頭輕皺。

“是啊,我是天齊人的事,你應該查清楚了吧,難道我還要在這待下去嗎?”薛慕雲有點詫異。

“不要走了,好嗎?”風千動手搭在他肩膀上,認真的看着他。

“什麼?”薛慕雲不解的看着他。

“留下來做我的王后吧。”

薛慕雲跳起來:“你說什麼!”

風千動把他按下:“我也不會虧待你的,不好嗎?”

“我……我是男人啊!”薛慕雲哭笑不得,不知道怎麼說纔好。

“我知道。”風千動的額頭快要觸到他,這麼近的四目相對,薛慕雲可以看到他的眼底都是真誠:“我喜歡你,薛。我是很認真的。”

薛慕雲除了使勁眨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好好考慮一下吧。”風千動輕輕笑了笑,放開了他。

風千動離開好一陣了,薛慕雲纔回過神,他搖搖頭,自言自語:“這有什麼好考慮的?我又不是瘋了。”

他們兩個雖然有過比較親密的接觸,但是對薛慕雲來說,最多是有點不好意思罷了。他從來沒想過要跟許嫩櫻以外的人生活。從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天就明白,他的整個人,身心靈魂,都只爲了許嫩櫻而存在的。想到櫻,心頭又沉重起來。離開了這麼久,無論如何都要回去看看了。但是,如櫻真的不在了,他又該怎麼辦?

雪域每十年一次的盛大慶典即將來臨,而今年王還宣佈要在慶典的當天冊封王后。十三個城市和更多小鎮、村落的人們都涌到涼穹來看熱鬧。原本冷清的都城一下子熱鬧了許多,各種商販充斥大街小巷,交換着皮毛、骨製品等特產,偶爾有簡單的鐵器工具會立刻被高價買走,而那些從天齊等國偷運過來的精緻小玩意,更是搶手貨。

與熱鬧的都城相比,王宮裡氣氛卻是緊張的一觸即發。偏殿裡,風千動靠在塌上假寐,五王子風千嘯侍立在一旁,外面跪的是以伊丞相和熙尚爲首的一班大臣。自從風千動宣佈要娶薛慕云爲後,雙方就一直在僵持。

“王兄,您真的要一意孤行,棄雪域上下官員百姓於不顧?那個薛慕雲究竟是哪裡好了?竟然能讓您着迷到這般田地。”

風千動嘆了口氣,不曾有過的疲憊出現在臉上:“我倦了。”

“什麼?”風千嘯愕然。

風千動睜開眼睛,深深的看着他:“千嘯,雪域存在多少年了?”

“這……從有文字記載,迄今已經一千一百三十二年。”

“新陸上那些人,出現有多久?”

“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

“你難道沒有注意過,他們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創造出怎樣的國度?富足的糧食,精巧的工具,華麗的布匹……還有,龐大的軍隊!”

風千嘯心底掠過一絲寒意:“他們都是妖孽,神會懲罰他們,毀滅他們的!”

“不!”風千動閉上眼睛:“他們都是人,跟我們一樣,普通的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個。”

“好吧,那這個跟立薛慕雲做王后有什麼關係?難道你要藉此跟天齊做交易?”

風千動沒有接他的話,沉默半晌才說:“千百年來,王室一直主要和熙氏通婚,但是誕下子女存活的越來越少,到這一代,只有我們兩個人長成。熙家情況雖然好些,但是也只在貴族中通婚。”

風千嘯不解的說:“是啊,這是神的旨意。而且您娶了薛慕雲,也不會有子女。”

“我們遵循神的旨意,固守這片冰天雪地。結果就是人口越來越稀少,力量越來越薄弱,甚至比不上一個出現僅僅三年的國家。如果真的有神,那麼新陸的出現就是給我們一個警告: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風千嘯目瞪口呆,無法想象作爲神最直接的後裔——雪域之王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你不覺得嗎?我們大部分人都像木偶一樣,王要做些什麼,大臣要做些什麼,百姓要做些什麼,都是一成不變的事。我們遵循舊律,這樣一代代活下去,你不厭倦嗎?我們有一些國民,已經在悄悄遷移天齊。開始是一些商販,後來普通的人家也有。雖然離開雪域是背叛神的大過,但是畢竟抵不過那種生活的誘惑,你懂嗎?”風千動逼視着他,紫眸裡閃爍着異樣的光彩:“薛慕雲是個不錯的孩子,我很喜歡的,我要他。而且——遲早我們都會跟新陸人打交道,這是個開始。雖然不知道結局怎樣,但是我要試一試!”

惶恐、震驚……種種混亂的感覺讓風千嘯頭腦一片空白,甚至那個驚慌的侍衛跑進來彙報了什麼他都沒聽清楚,風千動吩咐了幾句,站起來微微一笑:“說來就來了,我正好要會會他!”風千嘯茫然看着他,一剎那隻覺得光芒四射,令人無法直視。也許,雪域的命運真的要改變了吧?是福,還是禍?

知道風千動對自己存了那種念頭以後,薛慕雲無數次提出要走,風千動卻一直不同意,執意讓他多考慮一陣。這些天也不知他忙什麼,很少見面。到是派了魅影來照顧他。魅影是再沒有耍花樣,所有食物都一一嘗過纔給他吃。但薛慕雲看到他就覺得心裡不痛快,當然也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

這天終於又看到風千動回來,薛慕雲攔住他說:“你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讓我走?我說過我不會做你的什麼王后的!”

風千動拉着他的手笑着說:“今天就可以決定。你先不要急,我帶你去見一個人。等你見了他再考慮考慮吧。”

薛慕雲滿腹狐疑的跟着到了驛館。一進門,風千動就朗聲說:“天齊王遠道而來,爲本王慶賀封后大典,鄙國實在是榮幸之至。”

天齊王!薛慕雲頭腦嗡的一下,幾乎脫口喊出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對面的人,可不就是林飄雲!!

輕咳了兩聲之後,林飄雲才慢慢說:“雪域王大婚,理應道賀。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請雪域王笑納。只是我還有一事相求,不知您能否答應?”

薛慕雲屏住呼吸,難道……難道飄雲是來找我的?

風千動說:“天齊王有什麼事?如果能幫上,本王也一定盡力。”

林飄雲又咳了幾聲才說:“數月前我被人行刺,身受重傷,至今尚未得以恢復。聽得雪域有種療傷聖藥雪芝,所以特來求雪域王。”

風千動沉吟片刻:“這個麼……雪芝是雪域神物,本王也不好擅自做主,當與王后商議過才能決定。”說着看向身後的薛慕雲。

林飄雲這纔看清楚風千動帶來的人:“小薛?!”

“飄雲!飄雲!”薛慕雲衝上去一把抱住林飄雲,喉中哽住,說不出話來。林飄雲重重咳嗽起來,薛慕雲慌忙放開他:“飄雲,你傷怎麼樣了?”

林飄雲虛弱的說:“還沒恢復,所以特來雪域求藥。”

薛慕雲心裡重重一跳:“櫻呢?她……她……”

林飄雲慢慢放下手,長嘆一聲:“我沒有照顧好她,我對不起你!”

儘管早有預感,但親自聽到這個結果時,薛慕雲還是覺得心臟像被生生扯掉一樣,一瞬間血液全都噴出來。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明明完美無缺的歸宿,最後還是隻剩下他一個人。不是說好了要照顧她一生一世的嗎?爲什麼她先走了呢?無盡的寒意從心底涌上,這個世界唯一一個與他血脈相連的人不在了,今後讓他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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