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亭林很得意,他彷彿看到了宜家油坊被迫關門,而那個土包子一樣的王明跪在自己面前將豆油技術拱手想讓的一幕,到那時,自己說不定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去一個更大的城市了,比如大名府就不錯嘛,其實開封府也行啊。
正當韓亭林幻想連連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叫喊聲讓他的眉頭一皺。
“不好了!不好了!!掌櫃的!!好多..有好多車的黃豆!!”一個小廝瘋了一樣的衝了上來,聽着他的話,所有人都嚇得看着他,韓亭林怒視着他說道“不許驚慌!好好說,什麼黃豆?在哪裡?哪裡運來的?我們的人買下了沒有?”
那小廝搖搖頭說道“買不了!說是早就被宜家油坊訂下來的,有一百多輛牛車呢!據說這還是第一綱,後面還有很多黃豆綱,都是從大名府來的!我們的人剛想過去截下來,就被一個長相清秀的少年用彈弓打退了,我們還看到了宜家油坊的那個張員外,他們有說有笑,應該是一夥的!”
黃世仁此時已經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了,他問道“大名府?大名府到我們這裡不過百里,但說起來前段時間卻是沒有多少黃豆運到此處,當時我們去打聽,說是大名府也有人收購黃豆,但當時是說那些黃豆都是要運到西北的,我們便沒當回事,現在這些黃豆卻流了回來,此事端的詭異啊!”
韓亭林吞了吞口水,又問道“那些都是什麼車?上面可有什麼旗號?”
那小廝點頭說道“那些車都是清一色的牛車,都是大車,上面掛着兩面小旗,一面寫着河北玉麒麟,一面寫着三絕保平安!”
“河北玉麒麟?居然是盧家的車?”黃世仁吃驚的叫道。
所有的掌櫃都議論紛紛起來,這兩年在整個河北大地,誰會不知道盧家和那個玉麒麟的名號?話說起來,這個玉麒麟盧俊義也是名門之後,祖上是五姓七家中的盧家,這盧俊義也不知道從哪裡學的一身武藝,號稱槍、棒、拳三絕,昔日也有不少人不服氣上門挑戰,但最後卻無一不敗於其的槍棒之下,雖然沒有功名在身,但憑藉這一身武藝和祖上傳下來的財富,卻也無人敢惹,後又憑藉這一身武藝,打遍河北各山各寨,使得只要插着他玉麒麟旗的車綱,無人敢劫,他也憑藉賣鏢旗賺了不少財富和名聲,此時已經號稱北京第一財主了。
如果是盧家插手,那這局可就不好做了。
韓亭林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麼多年來,這盧俊義都只做來往運輸,雖然有不少田地,但也只是賣些自家的糧食,還從來沒有這樣做過。
韓亭林站了起來問道“你確定那車上都是黃豆嗎?上百輛牛車?那最少也有上千石!”
那小廝點頭說道“卻是黃豆,我們跟在車後,還撿到了不少的黃豆呢,掌櫃的你看。”
韓亭林接過小廝手中的黃豆看了起來,旁邊的黃世仁也湊了過來,看了一眼說道“這是我們這附近產的黃豆,應該不錯了。”
這一下,消息確認是真了,所有的掌櫃都慌了,他們之所以這樣大力收購黃豆就是憑藉着宜家油坊無錢無勢無背景,認定宜家油坊根本找不到買大量黃豆的地方,就算有,也會被他們的高價給搶走,但現在這盧家卻不聲不響的賣給宜家油坊上千石,而且還只是第一綱,天知道他們到底談了多少下來,現在各家可都有天量的黃豆囤積在倉庫裡,而且這些黃豆的價格都是天價,這要是砸在手裡,那麼就算不死,也要幾年才緩的過來。
“慌什麼?”韓亭林大聲的喝道,所有人看向他,一個掌櫃的說道“韓掌櫃,我手裡可有一千多石的黃豆啊,而且都是均價十文一斤以上,這要是砸到了手裡,可就是上千足貫的損失啊!我們店小本薄,可虧不起啊!”
“你才一千多石,吵什麼吵?我都兩千了!”
“我可是五千多!我想想都牙疼啊!”
聽着這些掌櫃的吵吵鬧鬧,韓亭林焦急的轉了幾圈,然後猛地把茶杯一摔,巨大的聲響震住了所有人,所有人看向韓亭林,韓亭林說道“不過是一點小風浪,怕什麼?萬一這是宜家油坊的疑兵之計呢?你們幾千石就吵?我們韓家可是囤積了超過兩萬石!我們都不怕,你們怕什麼?”說着,怒視着衆人。
所有人不敢看向韓亭林,最後還是黃世仁說道“韓掌櫃,我看當務之急,一是確認這些黃豆是真是假,二是搞清楚盧家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那盧俊義真的和宜家油坊有關聯...我看我們還是快點把黃豆脫手纔好啊。以盧家的財富,我們就是拼死也拼不過的!”
韓亭林吸了一口涼氣,他豈不知盧家的財力,如果盧俊義真的下場,那麼豆油這個大餡餅,韓家就再也別想吃到嘴裡了。
韓亭林點點頭說道“好,那麼我們就分頭行動,盧家的事情我去打探,黃掌櫃,至於那黃豆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黃世仁拱拱手說道“怎敢相辭!”
——宜家油坊
姜德看着面前這個不過十五六歲的燕青,簡直要懷疑自己的三觀了,只見這個燕青是一身雪白肌肉,上面繡滿了錦緞花圖,端是好看,一張臉長得脣若塗朱,睛如點漆,真的是儀表天然磊落,風月叢中第一名。
看着那一身的刺繡,姜德都有一種想脫掉燕青衣服好好端詳的衝動了,他也不知道盧俊義長得什麼模樣,讓這樣的美少年天天陪着自己,這要長得醜點的心理都得扭曲了,看那宋江多聰明,自己黑,就找了個更黑的李逵在身邊,後面就再也沒人覺得宋江有多黑了。
“你就是浪子燕青?”姜德終於開口問道。
燕青也仔細的端詳面前的姜德,聽到姜德詢問,連忙拱手說道“正是燕青,只是這浪子之名...呵呵,多謝小郎君賜名,從此小乙就是浪子燕青了!”
燕青可知道,面前比自己還小的少年,一是宜家油坊真正的背後主事人,二是自己主人的同門師弟,無論怎麼說都不是自己能小看的,尤其是自己主人的同門這個身份,別人不知道,他燕青可是知道主人到底有多厲害,自己的相撲本事還是主人隨意教的呢。
姜德沒想到燕青這個時候還沒有浪子的名號,但想一想也是正常,這個時候的燕青不過十五六歲,恐怕纔剛剛開始混跡於風月場所,這浪子的名號還要點時日纔會有,姜德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也是聽別人說起的,不知道我盧師兄什麼時候到?我也好通知先生來此處相會!”
燕青回道“我家主人按照小郎君的吩咐,將在三日後啓程,大名府到此處不過百八十里,以牛車的速度,兩日便可到。”
正在說話的時候,外面一人進來說道“諸位員外,黃掌櫃求見。”
王明看向姜德,見姜德點點頭後說道“請黃掌櫃進來,看茶點湯!”
黃世仁還是一樣笑嘻嘻的走了進來,見到王明立刻拱手說道“王保正,恭喜恭喜啊!哦,這位便是盧家的人吧,真的是好少年啊!好刺繡!”
燕青恭敬回禮說道“盧家燕青燕小乙,見過黃掌櫃。”
王明說道“黃掌櫃,你這是何故啊?這喜又從何來呢?”
黃掌櫃眨了眨眼睛說道“如今宜家油坊搭上了盧家這艘船,這黃豆之危,迎刃而解,豈不是喜事?”
張達奇怪的問道“黃世仁,我可是聽說你也囤積了五六千石的黃豆啊,你怎麼一點也不着急?”
黃世仁哈哈笑道“這急又能如何呢?而且我相信,就算我有五六萬石,宜家油坊和盧家也吃的下去,難道不是嗎?”
姜德笑着看了這個胖乎乎的黃世仁一眼,這還真是個明白人。
接着,在王明等人驚訝的眼神中,黃世仁居然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嚇得王明頓時站了起來。
“黃掌櫃..你..你這是作甚?快起來!快起來!!”
黃世仁搖搖頭說道“我黃家從唐末便在此地經營油糧生意,至今已過兩百年了,如今由於我的一時失誤,使得我黃家有破門之危,我也明白,商場之中本無對錯,只有勝負強弱,但還希望宜家油坊能高擡貴手,放黃家一條生路!我黃世仁在此扣頭了!”
說着,黃世仁猛地磕了下去,便聽到那青石地被撞得砰砰作響。
“黃掌櫃,使不得!使不得啊!!”王明急忙把黃世仁拽了起來,可這黃世仁一身肥肉,哪裡一下拽得動的。
“王保正,如果兩百年的基業就此毀於一旦,我還有什麼面目見列祖列宗,那還不如就死於此地一了百了!”黃世仁死死的盯着王明的眼睛說道。
王明被黃世仁這一手搞得毫無脾氣,這是宋代,除了罪犯外幾乎無人下跪的時代,就是現在趙佶突然現身宜家油坊,也不會有一個人需要下跪,這是一個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父母師傅的年代,黃世仁這樣的下跪,讓王明一下子有些六神無主了。
姜德嘆了口氣,這就是君子可欺以其方了,這王明雖然在戰場上可以對西夏兵殺的下去手,但對着無冤無仇的黃世仁,卻連一跪都承受不起,這也是在宋代了,要是到清代,黃世仁就是跪死,恐怕也沒人心動一分。
“小郎君!你看這事如何是好啊?”王明實在受不了,回頭看向姜德。
姜德搖搖頭,推了燕青一把說道“扶他起來。”
本來在一邊看戲的燕青哎了一聲,走了過去,也沒看到他怎麼使勁,那黃世仁就蹦了起來,黃世仁再想跪,卻發現怎麼也跪不下去。
“黃掌櫃,你這樣額頭淤青的,回去怎麼和韓掌櫃的交待啊?”姜德笑着走上前,吹了吹黃世仁額頭上的青腫說道。
黃世驚訝的看着姜德,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髮型怪異的少年郎纔是這宜家油坊的真正話事人,更是對旁邊陽光少年一般的燕青感到害怕,這樣的技巧恐怕不是一般人教的出來的,八成是那盧俊義親授,看來這盧家和宜家油坊的關係是真的不淺啊。
“小郎君放心,那韓亭林貪心不足,罪該萬死!我這次回去就和他恩斷義絕!”黃世仁信誓旦旦的說道。
姜德走了幾步問道“據我所知,明晝油坊的韓家其實就是晝錦堂的韓家吧,和他們相比,盧家也算不上有多了不起了,你黃掌櫃的怎麼就認定他會輸呢?而且就算是輸,也不至於血本無歸,一蹶不振吧?”
黃世仁的眼珠閃過精光說道“當然,韓家勢大,就算是虧了兩三萬貫也沒什麼,最多是那韓亭林倒黴,被主家責罰罷了,但我想,小郎君肯定不希望僅僅如此吧?”
姜德饒有興趣的看向黃世仁,拉着他走向位置說道“還請黃掌櫃的明示!”
所有人看着面前這二人,只覺得有些怪異,小小個頭的姜德彷彿比那肥胖的黃世仁還要高大一些,但再看,卻是姜德才到黃世仁的肚子罷了。
黃世仁笑着說道“之前的行動,畢竟是整個油糧行的決定,即使最後真的失敗,雖然有人必有怨言,但也不敢對韓家如何。現在那韓亭林還在懷疑盧家到底是不是真的送來了大量黃豆,如果我們想辦法讓他判斷出錯,讓他繼續強迫各糧店收購黃豆,那麼整個事情就變成了明晝油坊的全責了,到時候明晝油坊也許就會被連根拔起了!畢竟,巨大的損失加上整個內黃行內的憤怒,他們也是受不了的!到時候,行內的行老就是你們宜家油坊了!小郎君,你看如何呢?”
燕青厭惡的看了一眼黃世仁,他沒想到這個外表憨憨的黃世仁居然一肚子壞水,明明剛剛還是名晝油坊的馬前卒,現在卻想反噬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