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府
孔府又稱衍聖公府,位於孔廟的東側,從外面看,衍聖公府並沒有多少奢華,甚至還可以說是有些簡樸。
孔端友走入府內,管家正等在門口,看到孔端友從側門進來,急忙上前說道“公爺,老大人讓我在這裡候着您呢,讓您快點去。”
孔端友見自己的伯父如此着急,知道不是好事,腳步也加快了一些,正走着,聽到一陣笑鬧聲,兩個青年走了出來,孔端操上前喝道“你們兩個要到哪裡去?”
二人見到孔端操,齊聲道“父親!伯父!”
這二人都是二十上下,長得均爲上流人物,穿着儒服,大袖飄飄,讓孔端友暗暗點頭,又心中難受。
這二人都是孔端操的兒子,一個叫做孔璠,一個叫做孔玠,分別是次子和幼子,而孔端操的長子早夭,實際上這二人也就是孔端操唯二的兒子。而孔端友卻不知爲何到了如今依舊沒有孩子,只是古人老來得子也不少見,故而只能繼續努力。
“有個文會要舉行,我們準備去看看。”孔玠說道“父親和伯父行色匆匆,莫非有事?”
孔端操搖搖頭道“還輪不到你們關心,早些回來,不要飲醉了,記住你們的身份!”
“諾!”
孔端操看着二人的背影笑了一下,然後繼續和孔端友往裡走。
孔府並不僅僅是給孔家人住的宅子,從漢朝開始,孔家就被封了食扈,有了食扈,自然也需要有人管理,因此孔家按照官府制度建立了不同部門,到了此時,分爲知印、掌書、典籍、司樂、管勾和百戶廳六部,隱隱和朝廷六部相對,故而孔府的前部其實是辦公區,後面纔是真正的住宅。
大堂中,一個老人坐在上面左邊的位置,眉目中寫滿了焦慮,而下面坐着一個文人,也是略有所思狀。
孔端友和孔端操走進來,先和老人拜道“伯父!”
“見過公爺,二老爺。”
“都坐吧...”老人擡頭說道“今個叫你急匆匆回來,卻是在前幾天出了個大事,何宮,你來說說吧。”
何宮點頭道“公爺,可還記得天翔學院?”
孔端友哼了一聲道“就是那個傳授商賈工匠之道的地方嗎?聽說很是紅火呢,對了,建這個學院的好像是最近幾年起來的姜德,可是此人?”
何宮點頭道“便是此人,此人也不知道從何處學來的一身奇技淫巧之術,生意做的極大,這學院一開始就是他自己爲了自己的生意找賬房先生而建立的,說是學院,卻從來不傳授聖人之學。”
說着,何宮拿出幾本書遞給孔端友道“這便是他們學院用的教材,裡面全是言利之道,還有歪門邪術,據說他還在京城和官家一起說神鬼之事呢。”
“哼!此人當受君子之誅!”孔端友翻了一會,居然發現整本書中看不到一點儒家的影子,氣的大叫道。
“對啊,大哥,我也是這樣覺得的,便讓一些人去警告他們,誰想到,居然會出事了。”孔端操立刻拍掌說道,孔端操的話讓孔端友警覺了起來,他盯着孔端操問道“出什麼事情了?”
孔端操搓着手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我就寫信給幾個老學究說了一下天翔學院的事情,那幾個老學究就帶着學生朋友去找天翔學院的麻煩,小弟我也是想着讓天翔學院走上正途嘛,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就在兩天前,梁山賊人突然下山,到了天翔學院哪裡,把天翔學院外圍攻的文人士子全部掠走了...”
“什麼?”孔端友愣了一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梁山賊寇把你叫去圍攻天翔學院的文人全掠走了?那天翔學院呢?”
孔端操拍着大腿道“怪就怪在這裡呀,那些賊寇在外面叫了一會,就說什麼抓的人太多了,然後就走了,大哥,你說這梁山賊寇和天翔學院不會是有關係吧?”
“....”孔端友眯着眼說道“如果我記得沒錯,天翔學院背後的姜德就是蔡京的幹侄孫,我們窗戶上的玻璃就是他搞出來的,還有瓊樓、宜家油坊等等,也是他的產業,二弟,你老實說,此事到底還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孔端操嘿嘿了兩聲,也不說話,孔端友看向旁邊的孔傳,孔傳道“那姜德商賈起家,數年內得官家寵幸,得進士之身,卻不思正道,反而散播歪門邪術,壞我道統,挖我根基,我看滅了也好!”
孔端友哼了一聲,他可不相信孔傳是爲了口中的什麼道統,他不用想都知道,孔傳的目的不是爲了什麼道統,而是爲了姜德手中的玻璃、瓊樓等物,不得不說,自己這個伯父別的不行,持家卻是有一手,你看,現在整個仙源,除了幾個有功名在身的人外,何人的田地不姓孔?
“伯父,那姜德乃官家寵幸之人,又和太師有關係,我等如此做,我怕引火燒身啊...”孔端友搖搖頭道。
“燒身?誰敢!”孔傳瞪着眼睛說道“曹操倒是敢殺我們孔家的人,結果呢?被司馬家奪了天下!而我們孔家卻依舊屹立於此,誰要動我們孔家,就是動儒家,就是動天下文人,就是在自掘墳墓!”
“哎!但現在事情搞得這樣,恐怕不少人都等着我們動作呢...罷了,一不做,二不休!二弟,梁山上可有你認識的人?”孔端友問道。
“有一人,名叫蕭讓,此人極善書法,昔日趁機求我讓他到我們府內看一天字,現在他就在梁山,據說也是被掠去的。”孔端操倒還真的有門路。
孔端友點點頭道“好,先問問梁山想要多少錢,讓那些人準備好錢財贖人,我看梁山必然和天翔學院有勾結,此次也可以找點證據。
另外我會寫信給朝中幾位大人,天翔學院傳授非聖人之學,當受君子之誅!”
君子之誅,出自於《宥坐》,說的是孔子解釋爲什麼誅少正卯,孔子說:“居!吾語女其故。人有惡者五而盜竊不與焉:一曰心達而險,二曰行闢而堅;三曰言僞而辯;四曰記醜而博;五曰順非而澤。此五者,有一於人,則不得免於君子之誅,而少正卯兼有之。故居處足以聚徒成羣,言談足以飾邪營衆,強足以反是獨立,此小人之傑雄也,不可不誅也。”
孔子到底有沒有誅殺過少正卯,其實後世是有疑問的,大部分的學者或出於維護孔子,或認爲此事諸多疑點,或認爲此文其實是寓言,都不認爲孔子說過和做過這樣的事情,但後世的諸多儒生卻把這篇文章的精華學到了骨子裡。
——梁山
“好哇,果然是孔家!”姜德一邊笑着一邊不斷曲指敲擊桌面,對面的蕭讓低着頭,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公孫勝作爲道家之人,倒是一直對孔家沒有什麼好感,他說道“寨主,孔家在仙源藉着這次括田,害的仙源百姓失田失地,那些順從當佃戶的倒還好,不願意當佃戶的都只能逃亡,我們山上就有不少仙源的弟兄啊。”
這是在上眼藥呢,誰都知道姜德最喜歡打土豪劣紳,這是誘姜德對孔家下手。
“寨主萬萬不可輕動!”許貫忠連忙說道,他還真的擔心姜德會下令出兵,孔家這次是對着姜德根基來的,幾乎是不死不休之局。
“孔家乃天下文望所在,如我等輕動,恐怕不爲世人所容啊!”
“是不被那些文人儒生所容吧!”姜德氣呼呼的說道“要是我去砸了孔家廟,那些儒生還不要恨死了我,就算當面不敢說,也會躲在被窩裡,不斷的用筆寫着咒罵我的話,留到後世去好咒罵幾千年!”
一個文明的標誌之一就是有自己的歷史,華夏曆朝歷代都會修史書,但除了官方外,民間文人也很喜歡寫野史軼事,不少名人的黑歷史便是這樣傳到後世的。
“天翔學院絕不能有失,這不僅僅是我們的根基,而且還是此戰的氣勢所在,一步退,步步退,我看孔家恐怕不僅僅是想砸了我的天翔學院,恐怕更想搶了我的玻璃廠,我的瓊樓吧!”姜德也很明白,所謂的道統之爭更多的是利益之爭,那些普通文人是看到天翔學院出來的學生當了小吏,當了賬房先生,都有不錯的收入而眼紅,而孔家則是看到了姜德手上的極多財富。
別以爲宋朝所有文人都活的很好,一代名臣范仲淹趕考的時候也只能喝粥,儒家文人要想賺錢,除了當官教書外就沒有其他的路子了,什麼?你說去當賬房先生或者去當小吏,豈有此理!真的是有辱斯文!堂堂聖人門徒,自然是應該位居朝堂,調和陰陽,怎麼可以去給商賈賣命?更不能去當什麼小吏,難道要堂堂聖人門徒去和那些百姓說微言大義嗎?還是要去鄉間收糧算賦?
文人一般有兩種病,一個叫眼高手低,一個叫文人相輕,說白了,一個是除了當官啥都不想幹,一個叫除了天老大,孔老二,老子第三,所有比我強的都是走了歪門邪路的!
但天翔學院出來的卻不是這樣,從入學開始,姜德就會對所有人說不要想着當官,天翔學院招收的也是貧民子弟或者商賈工匠子弟,本來就沒想着什麼朝爲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事情,話又說回來了,一個昨天還在書房備考的準公務員,今天就讓他去治理一個縣城或者府城....反正姜德一想就覺得這是百姓的噩夢,也就比富豪用錢砸出個一國總統的噩夢好一點罷了。
“寨主,此事關鍵在於兩地,一個是朝堂,一個是孔家。”許貫忠道“我梁山兵馬下山掠走文人士子的事情必定會被捅到朝堂之上,朝廷征討梁山也成定局,但天翔學院會如何處理,卻還要看官家和太師的意思。”
姜德點點頭道“我立刻下山去開封,許先生和我走,晁寨主,那些文人一定要看好,等我消息再做定奪!”
晁蓋也知道這不是小事,惹上文人在宋朝就是最大的麻煩事,他拱手道“請寨主放心,必然不會跑了一個!”
——開封蔡府
蔡京看着面前的姜德,端着茶不斷的輕輕的吹着,半晌才道“你來的倒是快,你可知道這幾日有多少書信已經到了京城?”
姜德點點頭道“小子自然知道,想來明日早朝一些人就要對我發難了。”
“樹大招風了...”蔡京搖搖頭道“玻璃乃暴利之物,你雖然交到了官家眼皮底下,但依舊有不少人眼饞啊,還有你的天翔學院,教一些賬房先生也就算了,居然還有人爲吏,這是要做什麼?你以爲當地的那些鄉紳會這樣作罷?”
姜德捏緊了拳頭,這一次的確是他過於輕敵了,他本以爲那些鄉紳不會做出什麼大事來,卻忘記了此時的華夏,那些鄉紳纔是真正的統治者。
“梁山的賊寇來的卻也是巧。”蔡京看着姜德,彷彿想把姜德看穿。
姜德也看向了他,四目相對道“是巧,否則那學院非要流血不可,太師,那些爲吏的也是書院給他們找個活做,絕對沒有別的想法,再說了,一些不入流的小吏罷了,這也容不下嗎?”
當然容不下,鄉紳之所以超然便是基層小吏都是他們的人,現在卻變成了天翔出來的學子,鄉紳權力依託消失了,不恨死了纔怪。
“而且那些人,可都是聽官家號令的啊!”姜德丟牌了,蔡京要繼續變法,就要下面的人聽他的話做事,而天翔學院天生就和蔡京有是盟友,自然會服從蔡京的指示。
蔡京心動了,他點點頭說道“罷了,看在我女兒的面上,此次我助你一臂之力,你把事情全部說清楚,絕對不能有遺漏!”
看在蔡夫人面上?那剛剛你搬進去的東西都給我吐出來!姜德心中暗諷了蔡京一句,接着便把可以說的全告訴了蔡京。
天空漸漸亮起,朝會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