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君瀾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然出現,身上隨意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他目光無奈,壓低着嗓音沉聲喚道,“遷遷!”
他的聽覺是何等靈敏,兩人不過是稍微接近一下他便聽得一清二楚,而勿論是如今遷遷這樣吵鬧聲。
“哎呀,爹爹,你什麼時候出來的?”遷遷詫異地擡眸,澄澈的雙眸猶如一泓清泉,粉嫩的小臉精雕玉琢,梨渦微深,醉人心間。
“在你問那句你什麼意思的時候。”陌君瀾刻意壓低了聲音,微微彎腰輕柔地牽起遷遷的小手遠離一些慕倚歆的廂房,“不要吵到小星星知道嗎?”
“噢。”爹爹這個妻奴!妻奴!
依舊是那句話,妻奴不可怕,最怕妻奴還強大。
“這位是?”陌君瀾似是彼時才注意到男子一般,如潑墨般的黑眸在他身上游移。來找小星星的男子都要防着點,誰知道他安的什麼心。
嗯,比自己老,小星星應該不喜歡老男人。
嗯,也沒自己好看,他可是記得小星星在失憶時便極爲喜歡他這樣好看的臉。
嗯,雖然看着魁梧,但內力不及自己,小星星不會喜歡一個保護不了她的人。
不過片刻,陌君瀾便已然鑑定完畢,此人對自己沒有威脅。
男子馳騁沙場多年,死在他手下的人不在少數,早以爲練就了一身的鐵血本事,卻不想在這個年紀比自己小的小輩的冷漠目光下,竟然難以抑制的發寒。
“他是子陽胤子將軍,說找小星星有事。”遷遷倒是從容地介紹,心底不由地暗自嘆息,小星星太可怕了,每次有人找她的話管家伯伯都讓人來找他,畢竟管家伯伯不敢打擾正在睡眠中的小星星啊!
如今整個離夜皇朝誰人不知不能吵醒睡眠中的鎮國郡主?她的手段已經狠毒到在睡夢中殺了你!
“抱歉,末將姓子陽,不姓子。”子陽胤輕咳了一聲,微微粗獷的嗓音從脣間溢出,解釋道。
聞言,遷遷的一記冷光如同刀刃般射過去,“我就喜歡叫你子將軍,不行啊?”
彼時慕倚歆的廂房內,一抹身姿曼妙的身影躺在牀榻上,月白色的帷帳被輕風淡淡掀起,狹長的睫毛微顫,燦若星眸,折射出淡淡的幽光。
其實她早已醒來,只是不想理會外面的人,她知道陌君瀾會去幫她處理的。
然而驟然間她的鼻翼微動,淡淡的藥香傳來,她的眸光落在了窗外,旋即緩緩起身,清脆的嗓音淡淡落下,“進來。”
一抹健碩的身影一躍而入,恭敬地站在她的面前,身上縈繞着淡淡的藥香味。沒錯,只要是她的人,身上都會有淡淡的藥香味,這是爲了讓她好辨認。
“如何?”
“淑妃,丞相之女,嫁入宮前曾與一男子私定終身,但後來因爲被燕微一看上,她父親強行逼她入宮,燕微一更是暗中對她所愛的人下手,從而讓她心灰意冷入了宮,入宮後盛寵不衰,但她本人卻是極爲冷淡,對燕微一亦然如此。”
“燕微一還真是好樣的!”慕倚歆冷笑出聲,鳳眉間染上了淡淡的譏諷,然而轉念一想,這正好給了她好的機會不是麼?思及此,她盈盈一笑,透着令人不寒而慄的算計。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微微勾了勾,示意他靠近一些。男子擡步靠近了些,慕倚歆的櫻脣微動,娓娓道來她的計劃。
“主子,你真陰險。”
“嗯?”她的眉眼微挑,尾音略微挑高,如同繁星般奪目的眼眸露出了絲絲的危險。
“主子你真聰明。”
慕倚歆這才滿意地頷首,爾後揮了揮手示意他離開,男子喟嘆一聲輕輕一躍離開,攤上這樣的主子他也是不容易啊。
微風浮動,窗輕輕搖了搖,寒意滲入。她走去拿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上,梳洗完畢後才施施然走出房門。
陌君瀾的目光敏感地捕捉到她款款而來的身影,目光瞬間柔和似水,五官冷硬的線條亦然覆上了一層柔意,“怎麼起來了?”
“聽到有人找我有事,便起來了。”她盈盈一笑,爾後目光緩緩轉向子陽胤,不由地鳳眉微挑,“這是?”
“在下子陽胤見過郡主。”子陽胤爲她溫婉的笑顏恍惚了一下,旋即想到她先前廢太子的手段,便忙不迭回神拱手尊敬地道。
差點被這笑容給騙了,這可是人人敬畏的鎮國郡主。郡主的尊貴身份與生俱來,父親是人人敬重的逸揚王,而她本人更爲受先皇器重,得以封攝政郡主之名,有廢立皇帝之權,擁羽翼軍隊之重,可謂千古第一女子。
雖名聲不好,未婚生子,但如今她與陌莊主同房的事情不脛而走,在衆人看來他們已然是夫妻。
而傳言她手段凌厲毒辣,但她從未自持身份,肆意妄爲,且管理逸揚王府井井有條,府中的人不但沒有欺壓百姓,反而對百姓友好相助,因此百姓們對攝政郡主此人是又敬又畏。
如今皇上讓攝政郡主前往賑災這一事在百姓間如同沸水般鬧騰起來,衆說紛紜。有人說郡主是逸揚王府的後代,手段凌厲,賑災之事自然可以完成。而有人亦然說,郡主雖然身份貴重,手段雷厲風行,但終究不過一個女子,怎可以受得了往賑災路上的苦楚?
子陽胤對於這些傳聞保持緘默,所有的一切,待賑災後便自可見分曉。
“大將軍子陽胤?子將軍你好。”慕倚歆噙着淺淺笑意,對於子陽胤的名字還是耳熟能詳,子陽胤是新上任的將軍,立功無數,爲人軟硬不吃、不偏不倚,倒是難得的好官。
“噗——哈哈哈哈哈哈。”彼時的遷遷已然難以抑制地笑出聲來,目光睨向子陽胤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看他如今怎麼迴應。
“郡主,末將姓子陽。”子陽胤被他笑得臉色漲紅,他該說不愧是母子倆嗎?
果不其然,慕倚歆涼涼的眸光掃了他一眼,泄露出了一抹危險之意,“我就愛這樣叫,你有意見?”
“沒。”縱橫沙場多年的子陽胤,讓他行軍打仗便會,但遇上如此刁鑽的母子倆,他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彼時只能順意地回了一句。
“子將軍來此有何指教?”某女死性不改地繼續原來的稱呼,陌君瀾的眸間噙着淡淡的柔和笑意站在一旁,寵溺之意溢於言表。
子陽胤亦然不再矯正,正了正色,粗獷的五官線條冷硬非常,雙瞳是難掩的認真,拱手道:“言歸正傳,郡主,皇上派末將來協助您運送糧草黃金去珺城,還請郡主即日出發。”
“哦?那我回去收拾東西!”慕倚歆倒是答應得爽快,然星眸間卻是流淌過一抹冷光,轉瞬即逝。
陌君瀾隨着她的步伐走去,小星星去哪他自然也要去哪。
彼時遷遷才注意到,兩人竟然裹着一模一樣的雪白狐裘,只是陌君瀾的稍微大了點。這不就是小星星所說的情侶裝嗎?!
摔!
秀恩愛?!
爹爹和小星星居然秀恩愛?!
遷遷忽然心好累,這兩人自從確立關係以後,眼中基本就沒有自己了,心好累,好累······
子陽胤領着一隊侍衛在門口等待,良久,便見慕倚歆一羣人施施然走來。子陽胤的目光落在遷遷與曦曦身上的包袱,眸光微微一凝,轉向慕倚歆,神色頗爲肅穆,“郡主,此次是賑災,不是遊山玩水,陌莊主隨着去便罷了,你帶了兩個侍女去也罷了,但他們兩個還是孩子,如何能去?”
在子陽胤看來,慕倚歆身後的兩個女子,想必是郡主害怕在路上無人服侍而帶的兩個侍女,先前本還以爲她那般讓人敬畏的女子應當不至於嬌生慣養,如今看來,不過如此!
而子陽胤所指的兩個女子便是秋姿、秋容,她們非要一併隨行,且揚言那是城主的吩咐,必須寸步不離。慕倚歆便也由着她們,因爲——她們很快,便笑也笑不出來了。
被當做侍女的秋姿極爲不悅,正想發作,卻被秋容按住了手腕,無奈才嚥下到嘴邊的罵語。
“堂堂將軍,怎可因爲年齡便看不起對方。”她輕飄飄地道出這句話,言語間卻是顯然的不容置噱,旋即未等子陽胤言語,便自行上了馬車,陌君瀾的深幽的冷眸淡淡掃了他一眼,爾後隨着慕倚歆上馬車。
而遷遷則是戳了子陽胤一下,仰着腦袋看他,鼓着腮幫子,眸光浸滿了不悅,“你不當我是男子便罷了,居然還小看我,我很不高興。”
見狀,子陽胤的心在須臾間便有些柔軟,他行軍打仗多年,只爲了建功立業,如今尚未有成家,更勿論是有孩子。如今遷遷這樣粉雕玉琢的孩子站在自己面前,再鐵血的男子都有一瞬間的柔軟。
但他是理智之人,不會因爲一時間的柔軟便放棄了自己的堅持,然對於遷遷的語氣還是放軟了不少,“我們是去賑災,此事刻不容緩,況且路上艱苦,生活不比你們在府中,再者路上會遇到什麼都無法預料,屆時我們未必能保護得了你。”
“不用你保護,曦曦保護我。”遷遷理所當然地指了一下曦曦。陌曦言陪着曲巧若去了無靈谷,而曦曦在遷遷的挑唆之下沒有一起去,如今便只能跟他們一起。
對於挑唆曦曦不去無靈谷一事,遷遷是這般想的,如今的爹爹與小星星如膠似漆,獨留他一人在風中凌亂這可不行,無奈之下便騙着曦曦留下陪他。
“他?”子陽胤的眸光落在曦曦身上,露出了質疑的神色,怎麼看他都與遷遷一般,不過是個手無寸鐵的孩子。
“不許質疑曦曦,曦曦可是保護我很多次的。”見狀遷遷的目光流竄着濃濃的不滿,微微撅起的脣瓣光澤紅潤,“路上有盜賊曦曦會保護我,路上艱苦我們也不怕的,曾經我與曦曦三日三夜沒吃飯,只能吃草充飢呢!我們這都熬過去了,還怕什麼?”
聞言,曦曦的脣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旋即又恢復了波瀾不驚的模樣。唔——遷遷的確說得沒錯,他們試過連續三日吃草,但吃的是藥草啊!
遷遷的目光捕捉到了曦曦抽搐的脣角,揚着眉表示不服!
幹嘛!藥草不是草啊?!
那時的遷遷不過三歲,便喜愛帶着曦曦到處亂竄,卻不料無意間吃了有毒的藥草,而結果便是爲了解毒,三日之內只能吃解毒的藥材,不許進食。
見遷遷神態真摯,不似說謊,子陽胤在頃刻間便相信了他的話,心底更是多了幾分同情憐憫。是了,郡主失蹤幾年,大概在外生活艱苦,連帶着遷遷都只能靠吃草充飢。
思及此,子陽胤便對慕倚歆少了幾分意見,想來能夠在外吃苦多年的人,不至於嬌生慣養吧?
“吃草充飢?”馬車內的陌君瀾揚了揚眉,戲謔地看着慕倚歆,墨色的瞳眸佈滿了狐疑。他可不相信,以小星星這樣的人會允許遷遷吃草。
果不其然,待慕倚歆無奈地解釋完,陌君瀾忍俊不禁,眼角流瀉出了柔軟的笑意,對於遷遷這樣的斷章取義表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