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爲她挽旗的手

更新時間:2014-1-9 8:30:27 本章字數:11301

“我猜你在慶幸嫁給了我。”容楚一笑,“來,闌闌,你我聯手,一日之內讓他們退兵,也叫天下都震一震,好不好?”

太史闌忍不住一笑——這骨子裡比她還狂妄的傢伙。

她手扶城頭,道:“來,楚楚,先想辦法讓城上下都靜一靜。”

容楚擡手就拍散了一個蹀垛。

這種自毀城牆的辦法,瞬間讓所有人目瞪口呆,城上下立即靜了下來。

縱然面臨嚴肅戰爭,太史闌肚皮也險些笑破,容楚的思維,真是太強大了!

難得她面上還是一副面癱狀,手據毀去的蹀垛,大聲道:“季帥!”

季宜中擡起頭來。

“你女和你孫,並非我……”太史闌剛說了半句話,就被季宜中打斷。

“你閉嘴!休得狡辯!”城下季宜中眼睛通紅,滿目燃燒着失親的怒火。

太史闌默然,知道有些事一旦先入爲主,說明真相也無人信。

那就這樣吧。

“今日之事,實爲你我私仇,”太史闌聲音淡而冷,“你爲此引起戰禍,牽連無辜士兵百姓身死,引發國家動亂,令無數人身處水深火熱之中,這是臣子應爲?”

“太史闌!別在這假仁假義!”季宜中被她一句話就挑起怒火,“你倒行逆施,兇橫霸道,殺人如麻,荼毒生靈。你這樣的人竊據國家重權,甚至手掌軍權,受害的何止我女兒外孫?還有這天下無辜百姓,萬千生靈!我今日攻打麗京,是爲我女我孫報仇,但也是爲了天下百姓,國家安寧。我心坦蕩,可昭日月!”

“你若真的愛護百姓,忠心國家,就不該今日反攻京城,令一城百姓身陷戰火,惶惶不安。無論如何他們無辜,多死一個都是你的罪孽!”太史闌冷笑,“季宜中,你早先也出身江湖,你不覺得,你我這樣的仇,拿國家大義來扯太裝逼了麼?爲什麼要牽連這許多人?爲什麼不能用江湖方式來解決?”

季宜中一怔擡頭,“你什麼意思?”

“你口口聲聲說忠於南齊,口口聲聲說愛惜百姓,無背叛之心,只要能殺了我這個大奸賊,事後你會退兵,會交出軍權,會於御前請罪。也就是說,你無心反叛,你要殺的僅僅是我,”太史闌盯住他的眼睛,“那麼,如果我讓你殺呢?”

萬衆譁然,衆將領驚呼:“大帥!”容楚也急急站起,大聲道,“太史,不可衝動!”伸手去拉她。

太史闌一擺手,止住衆人驚呼,按住了容楚的手。她只看着季宜中,脣角一抹諷刺的笑,“老帥一生忠於皇朝,爲人剛直,天下口碑卓著。老帥對朝廷和天下的這一番話,大家都知,都信,我也知,也信。就是不知道,老帥自己信不信?”

季宜中臉色大變,他怎麼也沒想到,太史闌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她當真不要自己命了?

“我站在這裡,你出箭相射。據說季帥臂力非凡,箭術天下數一數二,想必能夠不入我這邊射程,便取我性命。如此,我以援海軍大帥之名,在萬軍面前起誓,我絕對不會避讓,任由季帥先射我一箭,若季帥射我不死,我這邊再回射季帥一箭,季帥可以移動避讓。如果我不死,季帥又沒能讓開我的箭,那麼請季帥退兵,繼續忠誠於皇室,朝中也既往不咎,如何?”

城上下寂靜無聲,爲這賭注的大膽心驚。容楚抓住她的手,連聲道:“太史!你不能如此輕率!”他滿面焦灼,眼神急切,眸中波光盪漾,就差沒淚光閃閃。

四面有唏噓之聲。

太史闌冷然不理,咬牙忍笑。咬得太用力,以至於臉部線條看來更冷峻——當真決心已下,一往無前模樣。

季宜中也怔在那裡。

這賭注着實誘惑。

他計算過距離,以他的箭術,只要太史闌不動,他必定一箭射殺。

太史闌如果動了,她的威信也完了,此後作戰永無勝機。

怎麼算,這個賭注他都是必勝的。至於後來什麼太史闌射他兩箭的事,他想都沒想,他出箭,太史闌就必死,哪裡還有後來的事。

只是賭注優越到這地步,他也難免疑惑,太史闌不可能不知道這結果,爲什麼還敢這麼做?

她是不是練了什麼鐵布衫之類的功夫,不怕箭射?可是鐵布衫練不到腦門和喉頭。再說他會在箭上塗毒,只要擦破一絲油皮,也必定要她回天乏術。

季宜中有點猶豫,他雖然對太史闌因爲厭惡,很少關注,但也聽說這人頗有些神異,還曾經參加過當年的天授大比,只是天授大比的所有消息都是絕密,被朝廷封鎖,誰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她有什麼特異之處。

她的特異,總不會是不死之身吧?

“老帥如何猶豫?”太史闌道,“我深感於戰禍之苦,不忍令士兵無辜傷損,爲此不惜此身,願以江湖方式,和老帥私人了此恩怨。按照老帥先前所說,老帥如此體恤將士,忠於王朝,發誓只是和我過不去,應該很樂意接受這一完全不公平的賭約纔是。難道老帥內心深處,並不僅僅要殺了我太史闌,還想着無邊富貴,南齊天下?”

季宜中霍然擡頭。

擠兌到這地步,他如何能不應?

這樣對他有利的賭約,不應,就是他之前都在撒謊,是他不體恤將士,是他另有勃勃野心,他的晚節,甚至他的軍心,從此一樣不保。

太史闌着實厲害,她這一手,就是逼得他無論多懷疑,也只得應下。

回頭一思量,這賭注對他並無害處,運氣好能殺了太史闌,不能殺他也能躲太史闌的箭,大不了一切回到原點,何樂不爲?

再說,也許太史闌真的不願因爲她引發大戰,導致事後受責,所以才故意表這個態呢?

也許她內心也很害怕他答應呢?只是在裝模作樣博取軍心,瞧她身後士兵眼淚汪汪模樣,再瞧自己身後,將士們眼神都不對了。

季宜中咬牙,“你既然受死,我如何不應!拿弓來!”

他的副將立即將重弓送上。

太史闌高踞城上,一動不動,脣角一抹冷淡的笑。

……

“太史闌怎麼提出那麼個賭約!”後頭的營帳裡,宗政惠霍然站起,眼神發亮,“她瘋了嗎?”

相比於她的興奮,喬雨潤倒還冷靜,問傳信的人,“容楚什麼反應?”

“榮昌郡王似乎在激烈反對,兩人在城頭有爭執之狀。”

“雨潤,你怎麼看?”宗政惠轉頭問她。

喬雨潤慢慢站起身來。

“太后……或許,這是我們的一個機會。”

……

季宜中緩緩拉弓,對準城上太史闌。

太史闌轉頭喝命,“把弓牀擡三張來。”

三張弓牀擡來,各自放在太史闌左右和後側,她的前面則是高高蹀垛。

衆人譁然——弓牀寬闊,已經上弦,不能踩踏,她這竟然是當衆把自己的逃生之路堵死。

連季宜中都怔住,想不出太史闌爲什麼要這麼做。他以爲她一定會使詐,她卻擺出最光明的態度。

“世人皆知,我不會武功。無法越過這三架弓牀,避讓你的箭。”太史闌道,“如此,老帥請。”

一時間城上城下呼吸凝重,容楚悽切哀呼:“太史!”

太史闌壓住胸中翻騰嘔吐感,側頭,對他一笑,“夫君保重。”

容楚忽然嗆住。

盼了這麼多年,終於聽見她這一句夫君,卻是在此刻此境。

這叫他是笑好還是哭好?

按照劇情,他此刻該感動淚奔,誠然他是感動了,卻更想吐血。

本該洞房花燭夜,聽那深情款款一聲,爲此夢想等待多年,常常夢中也在期待模擬,模擬這一句出口時花月春風情意濃,彼此凝眸相思纏,結果……

容楚低頭,痛摧心肝。

他忽然滿臉通紅,言語默默,衆人瞧着還以爲他此刻傷痛絕望至無言,心中都覺悲愴唏噓。

太史闌說那一句,想笑也想唏噓,又覺得抵受不住,趕緊側頭,注目季宜中。

箭已來!

就在她側頭那一刻。

重弓重箭,劈風而至,乍一出是一支粗大重箭,半空中黑光一閃,將天地割裂兩半。

箭出一半,箭身一震,忽變三箭,前後連串呼嘯。

衆人譁然。

箭中箭!

箭中藏箭,以後箭推前箭,速度更快三分。如果選擇擊打在同一部位,那麼即使第一箭被逃過,後頭兩箭也依然能持續作用,直至將人射殺。

箭中神術。

這已經不能算一箭,但也只能算一箭,雖然使了詐,但戰場競技,這也是實力一種。

衆人譁然的是,天下已經無人能逃脫這樣的箭術。

箭劈風、馭電、裂雲、摧雨,倏忽過萬里,奔死亡而來。

忽然天大亮!

天深處華彩迸射,一輪晨日在雲海浮霞中掙扎,正躍出猩紅一角,紅光從天際盡頭生,次第奔來,染一色雲霓如漸變色綢,紅綢瞬間又被萬丈金劍刺破,一線明光,直逼城頭。

衆人都被刺得眯眼流淚,下意識擡手遮額,太史闌也瞬間擡手,似要躲閃日光。

“咻。”

極短促一聲。

此時城頭光芒萬丈,衆人只聽見這死亡之聲,心驚之下霍然轉頭,大部分人視力還未復原,什麼都看不見,少部分人看見淡淡金光裡,那箭頭果然直奔太史闌額頭方向,但卻在金光中,忽然一停。

隨即消失。

箭尾仍在,箭頭卻在霞光中湮沒。

唰唰兩聲,第二箭第三箭已至,三箭連環如電,誠心不給太史闌任何反應機會。

她也沒有反應,只微微彈指如彈灰,一抹日光在她指尖跳躍,第二箭第二箭觸及她指尖,也是箭頭一震。

隨即什麼都沒有了,大盛的霞光遮沒一切。

衆人也心頭大震,幾疑身在夢中,又或者這一刻霞光太亮,隱去了箭最後一刻的軌跡。

那一刻箭尾攜霓虹,這一刻箭頭成空濛。

城上下衆人此時剛剛在強光之下,勉強睜眼。

容楚忽然暴起!

他自光影中掠來,驚鴻一越,足尖輕輕踏上牀弩,滿弦的弓牀竟然絲毫不動,他身軀在弓牀上一彎,腰身一旋手臂一展,姿態優雅若舞,手中卻忽起風雷之聲。

一物自他如玉手指中擲出!

“呼。”

巨大的風聲竟似將雲霞驅散,城頭萬丈霞光中,低沉悅耳的聲音此刻才響起,“季帥,接我一劍!”

季宜中還在爲剛纔那一箭震驚,日出之時城頭光芒太盛,他竟然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只隱約知道,太史闌沒有受傷!

他還沒能反應過來,就聽見那句“接我一劍”,他下意識還以爲是“箭”,不欲奔逃失了臉面,急忙舉盾去擋。

他的盾牌是奇藤夾了金絲編織,堅韌也堅硬,可抵擋一切利器,內裡的奇藤也可以絆住任何箭矢和彎鉤武器,可以說足可抵禦一切武器,這麼多年他靠着盾牌,從未受傷。

他有信心,這次也能擋下。

此刻風聲已至,他聽着那風聲便心中一驚,這般巨大的聲響,呼嘯若哭,絕非箭矢能達到!

隨即他看見一團光影劈裂空間,攜風而至,忽然一樣東西滑落,直奔他眼前。

他下意識舉刀去劈,嗆啷一聲響,那東西被刀一剖兩半,卻是一個黃金項圈。

季宜中如遭雷擊。

那是晏玉瑞的項圈,是他親手贈送。外孫自幼多病,他爲此遠赴深山,求高僧法器,親手爲他戴上,唯願心肝上的外孫,平安康健,順遂長大。

如今外孫頭顱血淋淋在他帳中,他唯一的遺物劈落在他刀下。

舊物乍見,引動愴然心懷,他心中一痛,手中一滯。

“砰。”

那物已經狠狠撞上他的盾牌。

盾牌一震,震到他手臂痠麻,他一低頭看見盾牌已破,一截劍尖,停在他胸前三寸處。

他這才駭然發現,盾牌內部奇藤忽然都已經化去!

再一看這撞上盾牌的,哪裡是什麼箭?分明是一柄寬刃重鐵劍!

劍尖微閃磷光,顯然塗有藥物,而且是針對他這內藤的藥物,瞬間便化去了最後一層奇藤。

“不好!”老將雖然還沒明白對方的意思,百戰得來的本能已經告訴他危險,他下意識要拋盾,後退。

身後忽傳來喬雨潤一聲大叫,“季帥小心!”隨即一股大力將他向後一拉。

與此同時,“嚓!”一聲,已經停住的劍身忽然一震,劍頭裂開,寒光一閃!

箭來!

真正的箭來!

一箭細小如筷,閃電般自寬劍劍頭中射出,咻!

季宜中身子一震。

近在咫尺,避無可避,他的胸骨瞬間發出咔嚓一聲,一支小小羽毛,在他胸口顫動。

箭身已經沒入胸膛!

這纔是真正的箭!

“季帥!”喬雨潤撲上來,一把將落馬的季宜中接住,也虧得她那一拉,季宜中避過了要害。

她撲上來,神情急切,“季帥你怎樣了——”伸手就去拔箭。

周圍人還沒反應過來,季宜中半昏迷不知阻止,喬雨潤眼中有陰冷之色,毫不猶豫將小箭一拔。

手感忽然一空,她愕然看着手指,拔出來的竟然不是箭,而是露在外面的那一截羽毛管。

她也算靈敏,立即知道不對,要將羽毛管子趕緊擲了。

然而已經遲了。

羽毛管一拔,管身震動,一根牛毛針,無聲射入她掌心。

喬雨潤只覺得掌心一痛,一低頭看見掌心微紅一點,似有血跡,卻已經看不見針尖。隨即她便覺得掌心一線疼痛如閃電,順着手臂往上直衝——

她臉色大變——針已入掌,竟能順血管逆流而上,這軌跡這速度,一時半刻,就會抵達心臟。

這纔是真正的殺手!

這殺手……一開始就針對她!

喬雨潤霍然回首,便見城頭金光如霧,霧光中那人長身玉立,微微含笑。

世間名將,狡詐如狐,出手如千幻萬化鏡中蓮,每一輾轉都是美,美之後是虛幻的殺機。

往昔彈指風雲變,多年後再出手依舊撥絃驚風,有種人微笑從容,看盡人間籌謀種種。

不是彀中人,不到觸及死亡的肅殺,他的敵手,甚至不知道自己早已納入他含笑的眼眸。

她恨極,嘔血。

然後拔劍,怒斬!

“嚓。”

鮮血飛濺,一截胳膊落地。

萬軍震訝,連太史闌和容楚,都驚得微微向後一仰。

這一飛劍連環機關,最後這羽管已經使用了太史闌的天外鐵,那根針會順着血管一路上行,一路震裂血管,直至心臟,並且速度極快,只要稍稍猶豫,喬雨潤必死。

未曾想她機變若此,也狠辣決斷如此。

太史闌微微感喟,想着初遇時,這人雖然狠辣,但是是對別人狠,對自己卻有種自私的珍重,她以爲喬雨潤會不捨得下手,沒想到她真的變了。

如今的喬雨潤,已經可以算是勁敵。

一截胳膊在地上彈跳,鮮血如涌泉汩汩,喬雨潤撫着斷臂,輾轉苦痛,回望兩人的痛恨目光似可灼灼燃燒。

城上下萬衆無聲,爲傳奇兩帥再次展現傳奇而驚撼如雕塑。

她以肉身待箭,一弓三箭,被她輕巧的指尖捏去,如拋日光一片。

他以劍爲箭,先摧奇藤;劍中藏箭,再傷季帥;箭中再藏針,致殘喬指揮。

季宜中三箭算一箭,他一劍出三箭!

何等的神異與智謀!

城頭萬衆凝神,注視霞光中那玉立一對,只覺生在此代此時,得見如此傳奇眷侶,得見人間雙雙大神通大智慧,雖身死而不枉。

曾有人因容楚多年不出手,忘卻他的往昔英名,以爲他如今只靠妻子升遷,略有輕慢之心,然而此刻終知,何謂名不虛傳。

容楚卻有遺憾之色。

他看見城下,喬雨潤竟然真的抓住了時機,在做戲。

季宜中中箭,血如泉涌,猶自驚駭地望着喬雨潤,而喬雨潤不過看了自己斷手一眼,咬牙撕下衣襟隨手一裹,便撲向季宜中,哀切大叫:“季帥,您如何了?我……我來遲一步,縱肢斷身殘,也沒能救得下你……”

季宜中感動的老淚,幾乎瞬間就流了出來。

再之後,天節鳴金收兵,將士們一擁而上,將兩個傷員送回營。

喬雨潤在劇烈的疼痛之中回首,她要記住這一刻的兩個仇人。

城頭上太史闌果然筆直而立,也在目送着她,兩個女人目光相撞,各自燦然有火花。

此時日頭已經全數掙扎出雲海,城頭上遍灑金紅,大片大片的光圈在城頭蹀垛浮移,將蒼灰色的牆磚照亮,磚縫裡頑強探頭的青青蘭草,草尖露珠在金光下一閃。

一副蒼黑和金相間的旗幟在太史闌頭頂飄揚,城頭風大,旗幟一角拂在太史闌臉上,一隻修長精緻的手,正輕輕替她捲起旗幟。

是站在她身後的,容楚的手。

霞光、雲海、灰城、青草、露珠、黑色旗幟和如玉的手,還有那捲起旗幟一刻的姿態溫柔。

這一幕鮮明而又意韻深遠,如畫,美到令人窒息。

喬雨潤也不禁窒息,卻不是感動,心中只升起濃濃恨意。

有種人爲何總得命運偏愛看顧?如太史闌,步步高昇還得容楚傾心;而她爲何一日比一日狼狽悽慘,到如今,肢體不全,終身致殘?

她眼底的火灼至心底,恨然扭頭,不欲再多看一眼,只將目光凝聚在身後巍巍大軍。

待我奪虎賁十五萬,再與你來戰!

……

城頭上,太史闌偏頭對容楚看了看,正看見遙迢雲路,蹀垛蘭草,拂面旗幟,和他那雙骨節精美的手。

她恍惚中覺得此刻場景熟悉,冥冥中似有呼應,只是此刻也來不及多想,只道:“此人心性已經非人,聽她剛纔那話,已經爲暗害季宜中做了鋪墊,看樣子,天節必將換主。”

季宜中傷勢其實未必致死,但喬雨潤剛纔那一叫,卻讓萬軍聽着,都以爲他中了必死之箭。

容楚臉色在霞光中微白,神情雲淡風輕,“無妨,只要你我在。”

她一笑,將手擱在他掌心,兩雙手掌微一用力,迎風一揚,大旗再度獵獵招展。

……

是夜,病榻之前,喬雨潤不顧自己重傷,對季宜中百般施救,但季宜中依舊不可避免地衰弱下去——箭上,是淬毒的。

至於那毒是容楚箭上的,還是喬雨潤下的,已經無人追究了,自然算在容楚頭上。

季宜中呼吸漸弱,盯着重傷猶自忙碌的喬雨潤,看她當此時依舊將衆人指揮得井井有條忙而不亂,眼神滿是感激,最終化爲堅定之色。

隨即他命衆將齊聚主帳,宣佈了以長子季飛爲主將,聘任喬雨潤爲總軍師的遺命,並要求季飛視喬雨潤爲恩人和師長,好好聽她的意見。

季飛點頭,季宜中注視着面前高大的三個兒子,心中苦澀——三個兒子品行都不錯,但都資質平庸,這也是他一直擔憂天節軍去路,不肯交出軍權的原因,他畢竟征戰多年,仇敵無數,如果失去天節軍,他怕他的三個兒子不能自保,季家會徹底傾毀。

到如今,希望喬指揮使能夠助他們一臂之力吧……

“如果……如果朝廷讓步……”他吃力地吩咐喬雨潤,“那就罷了吧……只要保得季家人安穩就好……”

到得最後,他心志清明,終於明白以一地之軍和朝廷對抗,如果不能很快下麗京,下場堪憂。

而麗京有容楚太史闌在,便如鐵城。

喬雨潤誠懇點頭。季宜中舒出一口長氣,閉上雙眼,最後一刻,喉嚨裡咕噥一句,“陛下……”

聲音戛然而止,他最後要說什麼,無人知曉。或許是痛斥,或許是遺憾,或許是哀求,或許是無奈解釋,但無論如何,一生忠義,光輝功勳,到如今已經如白染皁,這一條路走到了黑巷,也只能這麼一閉眼走下去了。

他閉目的時候,是一日之中最黑暗的時辰,滿軍哀哭,換上素白的旗幟,遠望去像忽然下了一層斑駁的冷雪。

喬雨潤走出大帳,注視這哀傷新雪,脣角慢慢彎起。

“軍師……”新任統帥在她身後問,“你看,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走……”

“大帥,”喬雨潤撫摸着斷臂,脣角猶帶笑意,聲音卻已經調整得滿滿哀涼,“麗京京衛和上府軍雖然只有七萬,是我等一半之數,但有容楚在,三日之內,我們必定不能下麗京,而最多三日,蒼闌軍就要到了,屆時,我們會腹背受敵。”

“那你看應該如何?”

“放棄麗京!”

身後沉默,對方被這大膽想法震住。

“放棄麗京,轉頭迎上蒼闌軍。一來對方長途跋涉急行軍,是疲軍;二來急行軍多半不帶重型武器,戰備不足;三來對方絕對想不到我們會放棄麗京掉頭攻打他們。如此,我等可以搶個先機,最差也能小勝一場,就此打開北上道路,然後……”

“然後什麼?”

她回頭,嫣然一笑。

“然後和五越聯軍匯合!敗天紀,逐極東上府,奪北地三行省,佔南齊半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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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六年九月十八,叛變的天節軍忽然放棄麗京,一夜之間,城頭上的人發現城下黑壓壓的人羣不見了。

容楚當即飛鴿傳書,令即將靠近麗京的蒼闌軍放緩速度,暫停行軍,停留在東馬營谷地。

這一停,令在前方東馬山埋伏的天節軍大出意料之外。埋伏一旦等久了那就不是埋伏,喬雨潤不敢讓大軍在麗京附近多停留,因爲她沒有把握容楚會不會點齊京衛追出京。

換成別人,京衛要守衛京城,自然不可能。但容楚用兵膽子極大,狡詐如狐並且擅長急行軍,他如果風一般捲過來,和蒼闌軍前後夾擊,天節軍就會吃大虧。

喬雨潤只得放棄埋伏,襲殺在東馬營谷地的蒼闌軍,此時蒼闌軍因爲她的猶豫,已經得到了休整,又選擇了一個易守難攻的地形,正精神奕奕地等他們來,而天節軍埋伏不成,士氣已墮。此消彼長之下,一場接戰,蒼闌軍以一敵三,將天節軍殺了個落花流水。

如果不是太史闌考慮到天節軍畢竟是南齊人,是內部矛盾,不必下太大狠手,天節這一次想必已經死傷無數。

喬雨潤無奈敗北,不過她原本就沒打算戀戰,她也是個狡猾人物,一觸即潰,一潰即走,迅速打開北上通道,往極東而行。

而此時的極東、鄂西、延江三省,無數五越遺民開始往極東匯聚,除卻原本佔據五越地盤的越民之外,一些早已遷入內陸,已經和當地漢民通婚的五越遺民,也有不少人離開原住地,往舊日家園進發——沒有祖國的人,內心深處永存無根的悲涼,一旦聽見來自家國的召喚,便難以抑制渴望迴歸的萌動。

景泰六年九月二十七,極東總督府。

天剛矇矇亮,昨天鏖戰半夜,昨晚只睡了一個時辰的極東總督,便已經爬上本府中的最高摟,想去看看圍城的五越聯軍的情形,雲合城已經被圍了十天,他正在期待着朝廷援軍的到來。

南齊外四家軍,天節軍已經叛變,折威軍和援海軍守在南疆一線,天順軍守在西凌邊境,監視着西番的動向,還有一個蒼闌軍,正在趕往麗京。

總督猜想着,此刻能趕來的,不是折威軍,就是天順軍。不過按照預計,可能還要再等兩天才到,而云合城,因爲毫無準備,眼看就要被五越聯軍攻破。

其實雲合這裡,上府軍五萬,加上各地守備軍隊,總兵力並不算懸殊,但五越聯軍詭異的作戰作風,令南齊軍隊無法防備。比如左頰刺花,信奉月亮神的南越擅舞,有獨特“舞戰”之術,常令南齊士兵瞠目結舌,不知該如何招架。比如臂力非凡的北越,天生擅長御獸,他們的將領坐騎都是猛獸,猛獸一吼,南齊騎兵胯下的馬齊齊軟倒,根本無法作戰……這些詭異的越人,在武功高強,可做先鋒的李家人帶領下,接戰之初,可謂所向披靡,短短數日,連下極東七城,現在已經逼近了雲合。

再這樣圍困下去,雲合支持不了多久,整個極東,便淪陷於五越之手。隨後五越可以以極東爲據點,向兩翼的鄂西延江延伸,進可攻退可守,就算擴展不成,一個極東正好也和原五越的地盤連接,南齊的一塊地域就被生生分了出去,而且極東境內是連接北水域的襄河發源地,一旦此處扼於五越,鄂西和延江無論戰備還是民生都將受到控制。

極東總督想到這些,便不禁憂心如焚,如果真落到這樣的結果,他就是南齊的罪人。

遠遠地,可以看見城下人潮涌動,五種顏色的五越軍,分成整齊的色彩分明的五塊,如彩色羣蟻蜂擁而來,將要蠶食這座北地第一名城。

極東總督嘆口氣,他和五越也算打交道多年,就他對五越的瞭解,這是一盤散沙,單兵作戰能力很強,團體作戰能力極差。一個人是一條龍,聚在一起是一堆蟲,哪怕就是當初五越之主統一五越時期,聽說五越打起仗來也是花花綠綠,各自爲戰。

但現在的五越不一樣了,他們有了組織,有了陣法,有了軍規,有了有條理不輸於南齊的指揮,以往桀驁不馴難以合攏的五個民族,第一次被強有力的力量攥緊,終於緊密結合在一起。他們形成方陣,根據南齊軍隊的弱點各自發揮自己的長處,更要命的是,在戰鬥進行到最激烈的時候,他們還能及時變幻陣型,搭配成一個個小組,每個小組每個成員都有各自的擅長,都經過了精心的調配,發揮的效用勝過尋常。這樣的小組接戰,每次都讓南齊軍隊死傷慘重,等南齊軍隊摸清一點規律,想趁他們小組分散或組成略有混亂的時期出手時,他們卻又能迅速打散小組,迴歸各自方陣,絲毫不亂。

向來真正展現將帥指揮實力的,並不是作戰,而是撤軍,但凡能讓軍隊在後退或撤軍時,急而不亂,穩步後退,不給敵人任何可趁之機的領導者,都是名將。

極東總督知道五越聯軍的統帥,就是武帝世家的家主,想不到一個江湖草莽,竟然也能有這般能耐。後來打聽到此人曾和榮昌郡王府交好,曾參加過對西番作戰,曾做過國公府大管家,是麗京貴族人人皆知的能人時,才知道原來將領果然不是天生的。

但這對極東來說,真的不是一個好消息,對方武功高強,善於馭兵,還熟知南齊軍情,如今麾下士兵還詭異彪悍難以對付,可謂超級勁敵。

難道,當年五越之主佔據南齊大半江山的舊事,又要重演了麼……

------題外話------

穿過你旗幟的我的手……

忽然想起當初扶搖裡“穿過你褲襠的我的手,最是那一捏的溫柔”……

真經典啊唏噓。

穿過你月票兜的我的手,最是那一掏的溫柔,掏出來先看有木有,木票票先來一聲吼……

第九十八章 武帝江山第七十三章 獲知喜訊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八十八章 誰的幸福第四十章 溫情與殺機第三十七章 舊情難忘?第六十八章 動情第二十章 大鬧容府第六十五章 巨大八卦第十章 我太美!第二十九章 萌物來襲第一百零四章 你是我的無與倫比第八十七章 你又扒我!第二十五章 容楚的告白第三十四章 動心第十六章 以德服人第二十八章 容楚的噩夢第七十二章 國公怒揍第六十九章 傷我侵我,此仇必報!第六十一章 坑爹公婆第十四章 國公府八卦第四十二章 戳套套保幸福第二十三章 懿旨第五十一章 徒兒請受師傅一拜!+V公告第五十一章 SM大戲?(第二更)第八十九章 叮噹生日第三十五章 女霸王的第一次主動第六十章 愛上他?第五十二章 給她棄書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七十五章 鮮花示愛第五十七章 生產(二)第六章 人間刺,刺人間第五十四章 爲信任乾杯!第五十二章 火爆大戲第三十九章 愛恨博弈第四十四章 缺德國公第一章 叫花雞第六十八章 處女座小甜甜第四十五章 霸氣賢惠好男人第四十二章 千里飛雪贈寒衣第三十二章 胎動第六十四章 武帝第三十章 被刺激的妖孽第七十八章 生死相隨第二十七章 鐵血總督第十一章 腳踢公公第四十七章 回奔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五十二章 火爆大戲第六十四章 你親我親大家親第十七章 天降美人!第一百零四章 你是我的無與倫比第三十二章 佔便宜是個技術活第十五章 不受歡迎的媳婦?第二十七章 女裝之美第七十一章 闖陣來救第七十五章 鮮花示愛第三十四章 動心第九十七章 急追第二十八章 女王翻身把吻嘗第五十九章 預言第九十一章 父子鬥第五十七章 美人走光第四十七章 誰薦枕蓆?(二更)第三十六章 魔鬼教育第七十九章 容楚到來第八十九章 叮噹生日第四十八章 不夠資格!第十三章 邰家新魔王第三十三章 我可以照顧你嗎第五十章 牛逼的測試第十章 我太美!第四十八章 秒殺一號情敵第十四章 誰要亡我,我必滅他!第四章 升官發財死老婆第六十九章 出使第七十三章 獲知喜訊第五十八章 她的情意第三十九章 愛恨博弈第四十一章 坑爹的容楚第七十八章 她的傷口第七章 御姐與正太第二十八章 容楚的噩夢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四十一章 誰來拉架吊死誰!(二更)第四十七章 誰薦枕蓆?(二更)第三十七章 投懷送抱?(二更)第六章 醋霸王第二十六章 水中溼吻第四十二章 戳套套保幸福第八十章 爲她報仇第三十五章 你一口來我一口(二更)第四章 一女百家求第五十二章 給她棄書第六十三章 水中情第八十章 滿月酒與美男計第二十一章 痛經是件麻煩事
第九十八章 武帝江山第七十三章 獲知喜訊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八十八章 誰的幸福第四十章 溫情與殺機第三十七章 舊情難忘?第六十八章 動情第二十章 大鬧容府第六十五章 巨大八卦第十章 我太美!第二十九章 萌物來襲第一百零四章 你是我的無與倫比第八十七章 你又扒我!第二十五章 容楚的告白第三十四章 動心第十六章 以德服人第二十八章 容楚的噩夢第七十二章 國公怒揍第六十九章 傷我侵我,此仇必報!第六十一章 坑爹公婆第十四章 國公府八卦第四十二章 戳套套保幸福第二十三章 懿旨第五十一章 徒兒請受師傅一拜!+V公告第五十一章 SM大戲?(第二更)第八十九章 叮噹生日第三十五章 女霸王的第一次主動第六十章 愛上他?第五十二章 給她棄書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七十五章 鮮花示愛第五十七章 生產(二)第六章 人間刺,刺人間第五十四章 爲信任乾杯!第五十二章 火爆大戲第三十九章 愛恨博弈第四十四章 缺德國公第一章 叫花雞第六十八章 處女座小甜甜第四十五章 霸氣賢惠好男人第四十二章 千里飛雪贈寒衣第三十二章 胎動第六十四章 武帝第三十章 被刺激的妖孽第七十八章 生死相隨第二十七章 鐵血總督第十一章 腳踢公公第四十七章 回奔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五十二章 火爆大戲第六十四章 你親我親大家親第十七章 天降美人!第一百零四章 你是我的無與倫比第三十二章 佔便宜是個技術活第十五章 不受歡迎的媳婦?第二十七章 女裝之美第七十一章 闖陣來救第七十五章 鮮花示愛第三十四章 動心第九十七章 急追第二十八章 女王翻身把吻嘗第五十九章 預言第九十一章 父子鬥第五十七章 美人走光第四十七章 誰薦枕蓆?(二更)第三十六章 魔鬼教育第七十九章 容楚到來第八十九章 叮噹生日第四十八章 不夠資格!第十三章 邰家新魔王第三十三章 我可以照顧你嗎第五十章 牛逼的測試第十章 我太美!第四十八章 秒殺一號情敵第十四章 誰要亡我,我必滅他!第四章 升官發財死老婆第六十九章 出使第七十三章 獲知喜訊第五十八章 她的情意第三十九章 愛恨博弈第四十一章 坑爹的容楚第七十八章 她的傷口第七章 御姐與正太第二十八章 容楚的噩夢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四十一章 誰來拉架吊死誰!(二更)第四十七章 誰薦枕蓆?(二更)第三十七章 投懷送抱?(二更)第六章 醋霸王第二十六章 水中溼吻第四十二章 戳套套保幸福第八十章 爲她報仇第三十五章 你一口來我一口(二更)第四章 一女百家求第五十二章 給她棄書第六十三章 水中情第八十章 滿月酒與美男計第二十一章 痛經是件麻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