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澤風立刻將四白眼一翻,忙不迭道:“別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安,能行嗎?得,我還是把你拴褲腰帶上吧,上哪都帶上。不,我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可是呢,你要上這兩個地方,我堅決不去……女廁所和女浴室。”
“你可是不止一次去過女廁所的!是你親口說的。”譚玉笑彎了腰。心說話:還行,有長進,也挺貼心的。
“別打岔!唐元一直在爲分手做準備,他想讓陳穎儘快忘記他,所以做出很多不靠譜的事,甚至出格的事。有些你知道,更多的你不知道。就像唐元對我,每當陳穎在場,出口成髒,表現得像個潑皮無賴。而實際上,陳穎早就原諒我了。”
“這樣啊,他是在演給陳穎看。怪不得,有一天秋華跟我說:唐元向陳穎求婚了,我還挺開心的,沒想到,過了兩天,又和陳穎說,沒那回事,口誤不做數,把陳穎氣得要死。我當時想:還有比唐元不靠譜的人嗎。原來,這些都是有預謀的。直接和陳穎挑明不就結了,非要害人害己。”
“提過分手,陳穎死活不同意。這中間,唐元有時面對陳穎時,心有時也會軟,所以就一直這麼抻着。他倆的事,是兩個家庭的事,其實,這點陳穎也心中有數,只是從小定下的娃娃親,某些習慣已經深入骨髓。小玉,難道你有什麼好招法?”
“沒有,堅決沒有!寧拆千座廟,不破一樁婚,這惡人我可不做。真要做了,陳穎知道了,會恨我一輩子的。”譚玉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是啊,咱倆一樣的心思,就想着那一天到來的時候,陳穎能堅強些。到那時,小玉你少不了要多陪陪陳穎。”
“用你教我!原以爲你很單純,原來也是一肚子壞水,和湯圓兒演對手戲,入木三分,連我都被矇在鼓裡。看破卻不說破,澤風你這情商漸漲啊,說,還有什麼事瞞着我。”譚玉不滿道。
“小玉,眼前真有件棘手的事,就是錢多了,不知道怎麼花,你給出個主意。”
“扔了去!還有啊,算我譚玉求你了,您老人家就別再變了,要變就變回剛認識那會兒的樣子吧。”譚玉道。
又過了幾天,譚玉和李澤風在食堂吃晚飯,正體味彼此的情意,李澤風大老遠,就看見頂頭上司向自己這邊走來,“我們頭來了,去打個招呼。”
起身拉着譚玉,“頭兒,您來了。這是我們領導,任科長。”
“任科長,您好!我是譚玉,澤風的女朋友,在廠幼兒園。”
“嗯,小譚啊,鼎鼎大名的,新進廠花第一,果真是名不虛傳!不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臭小子,不許欺負人家,更不能辜負人家。”任紹賢露出淡淡的笑意說道。
“他對我很好,從不欺負我,更不會辜負我。任科長。”譚玉微紅着臉說道,看出任紹賢有事,“任科長,您和他忙正事。我先走了。澤風,完事找我。”
任紹賢點點頭,心道:姑娘不錯,明理懂事。
“沒想到您也有八卦的時候,廠花……”
“我是特意找你的,小李。打攪了你們了,回頭和小譚解釋一下。畢竟是下班時間嗎。”任紹賢沒有在糾纏於廠花的問題,做好鋪墊,切入正題。
“您今兒是怎麼了,有事您就支應一聲,我還不得屁顛屁顛地趕過去?”他心道:這節骨眼,頂頭上司來找自己,一定有大事。
“工廠裡還有一種模式的上下級關係,就是師徒。今天找你,就是想考察一下你,想知道你的水平和悟性如何,配不配做我的徒弟!”任紹賢道:“談談你實習的體會,別敷衍了事,一句話,我不想扯閒篇兒,不想在人情理短上浪費時間。開始。”
“那您先容我想想。”墨玉眼凝固片刻,流轉起來,“師傅,萬事萬物皆有道可尋,生、長、壯、老、死,當下榮光垂老,瀕於死亡。榮光的榮耀輝煌已經是過去式。”停頓一下,看着他,任紹賢點頭示意繼續,這小子還挺賊乎。
“當下的狀況,表面不錯,其實不過是將死之人,打了一劑強行鍼。榮光很大,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倒也不會太快,畢竟萬人的生計問題,需要紡織部、京城政府去解決破局,在解決之前,還能勉強維持。”
“勉強維持,要的就是你這句話。說說怎麼維持,如何打破榮光的亂局。”任紹賢道。
“拋開政策環境不提,只說現在。如果把榮光好比一支軍隊,軍隊就要打仗,要佔領地牌,當下的局面是:榮光的地牌越來越小,原屬於榮光的都被南方的廠子佔了。原因複雜,但管理決策是主因。不提這個了!”
“打仗要有人,要想打贏,就要有氣質,氣是士氣,質是素質;打仗要武器,再好的士兵如果拿着生鏽報廢的槍也打不贏;要有補給,打仗打的是消耗,是用錢堆出來的。不能像紅軍長征那樣,一場仗只發三顆子彈,子彈打完了,是跑是留?”
“再具體點。”任紹賢心道:剛收的便宜徒弟不簡單啊。
“先說人,人心渙散,人浮於事,好辦,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只要讓他們看到掙錢的希望,就行,就會有士氣,也才能讓他們呆的時間長一些。拿織布分廠來說,每年過完節,都會四處招人,人來了,呆兩年,能幹了,就走了。南方的廠家情況也差不多,這是所有勞動密集型企業長期面臨的問題。打仗要靠老兵油子,新兵蛋子是靠不住的。最短的時間,把新兵變成老兵。培訓非常重要,優秀的培訓教師非常重要。”說到這裡,李澤風心有所悟。
“再說武器,還是織布分廠,那些五六十年代的老舊織機,再過些年,都可以進博物館收藏了。幅寬窄、產量低、品級低,設備老化,故障頻繁,確是我們打仗的主要武器。而南方廠家,清一色的劍桿機,再把咱們的工程師和技工招安過去,加上體制和管理的優勢,兩軍對壘起來,咱們榮光,是一羣手拿紅纓槍、槍頭還沒尖兒沒刃兒的毛頭小子,而對手握重機槍和帶瞄準鏡的槍械、糧草彈藥充足,根本不屑和咱們打,沒意思,得不到好處,榮光做的都是低端貨,沒利潤的東西。對方,卻可以吹牛:我們比那些國營大廠,就像榮光,強的太多太多了!他們做不好的,我們能做好;他們做不了的,我們都能做。”
“不客氣地說:某種程度上,榮光存在的意義,就是讓南方廠家隨時打臉的,再有就是他們的免費人才培訓基地。”
通常情況下喜怒不形於色的任紹賢,此刻臉色鐵青,榮光存在的意義是讓人打臉的,這句話,深深刺痛了他,作爲在榮光工作二十年的老人,最好的時光是在這裡度過的,見證了榮光的輝煌與衰落,心中無奈又有所不甘。嘆了口氣,正色道:“說說怎麼能讓榮光起死回生,咱師徒倆好好嘮嘮。”語氣漸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