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只聽一聲巨響,巨鼎中立時冒出一股碧焰,約有數丈高,熊熊燒向天空,映得周圍的人與事物一片碧綠。
火焰冒出,祭臺下八名手持樂器的女子立時將手中的樂器吹響,肅嚴莊重的樂聲便響在整個離垢城中,只是在倚弦耳中聽來,卻隱含兇殺之聲。正在傾聽時,他一眼瞧見風姿綽約的雲雨妍帶着八名舞女自天而降,落在祭臺的第二層,隨着樂聲翩然起舞。
四大長老亦同時站到了第三層祭臺上,齊齊跪了下來。只剩下倚弦和其他人站在祭臺的最前面。
四大長老一跪下,祭臺下的數萬九離族民也齊齊跪了下來,倚弦事先已由聞仲指示過,知道這是九離氏祭天大典的儀式,早已跪了下來,只不過其他人都是誠心誠意的跪下,他不過是敷衍了事做個樣子,故而不像其他人誠惶誠恐,徑自張眼偷看。
祭臺上,雲雨妍正率衆而舞,只見她裙帶翻飛,玉臂清寒,舉手投足間,風華絕代,整個舞姿雖然全是一衆女子所跳,其柔媚之姿給人的感受竟然是一種說不出的豪邁不羈,讓人熱血沸騰,猶其配着激昂的聲樂,和時不時傳來震撼人心的鼓聲,讓人有種置身戰陣殺場中,萬千軍馬殺向敵人,若不殺敵便不能揚其眉吐其氣之意概。
倚弦雖然與耀陽在“虛靈幻境”中經歷過那似真實幻的上古神魔大戰,但對這九離魔族祭跳所跳之舞帶來的震撼還是不由大感驚訝。孰不知,雲雨妍所跳之舞名爲“問天魔舞”,本爲魔族所創祭祀上古魔神之舞,其意本自用來祈求魔神庇佑自己,隨心所欲,故而能振人心神,鼓人鬥志。
魔族自經二次神魔大戰後,紛紛衰弱,魔門各族無時無刻不想着如何讓本族再度恢復以前的威風,故而九離氏以此“問天魔舞”爲祭天之舞,正是爲了激起族人自前代宗主蚩尤死後再次掘起的決心,只不過自第二次神魔大戰後,“問天魔舞”已然在魔族失傳,卻不知爲何給“妖中之師”元中邪得了去,故而,九離氏不得不請“妖師”元中邪前來助舞。
倚弦正自看得出神,猛聽得聞仲大聲喝道:“後民九離,蚩姓一族,敬啓上蒼,茫茫混宇,生天地人,天地之物,無不爲貴,九離威赫,天下皆尊……”
其聲沉重雄渾,響徹在整個離垢城的上空,充滿了說不清楚的魔力,聞仲將手中魔訣一放,巨鼎中的綠色火焰呼地一聲直衝雲霄,散了開來,化作滿天火花,燦爛無比。下面諸人忽地再大聲歡呼,立了起來,跟着大吼道:“後民九離,蚩姓一族,敬啓上蒼,茫茫混宇,生天地人,所有之物,無不爲貴,九離威赫,天下皆尊……”
頓時間如平地風雷轟轟直響,所有人都隨着樂聲,模仿祭臺上雲雨妍的舞姿,狂跳亂舞,滿臉俱是癡狂之態,倚弦嚇了一跳,這纔想起聞仲說的話,這是整個祭天儀式的高潮,這時的聞仲正以奇怪的步伐進行祭天儀式的最重要部分,心無旁騖。
此時正是素柔所說的脫身最好時機,倚弦連忙站起身,隨着衆人亂跳亂舞,口裡胡言亂語隨着衆人大喊,身子卻慢慢向外移去。
這時,九離族族民狂熱起舞,誰也不曾注意到,宗主的得意弟子楊戩會隨他們起舞的同時慢慢移到了整個廣場的最邊緣上。
此時,崇侯虎身後一個身材修長有致,玉面星目,白衣華服掩不住充滿野性力量身軀的青年男子悠然起身,大喝道:“大膽,你是何人,竟敢在北伯侯面前如此放肆?”
蘇護連忙拉耀陽坐下,道:“此乃本侯手下之人,不懂規矩,還望北伯千萬不要怪罪。不過,他適才所言也非妄論,若勝者要求極不合理,那又該如何?”
崇侯虎瞥了一眼身後的白衣男子,相互交換一個眼色,然後環視衆人道:“這要求自然只能是合理的,如果是過分的要求,敗者不答應便是。”
蘇護看衆人提不出什麼異議,只得坐下。只有耀陽看着崇侯虎身後那名白衣男子,覺得有點眼熟,卻怎麼想不起來是否以前見過。
崇侯虎大喜,見無人反對,便道:“既然無人反對,那麼各位我們明日上午各自從不同的路口入山狩獵,以獵得公天昊者爲勝,現在就此寫下各自的彩頭,投入盆中吧。”說完,崇侯虎首先在一塊簡木上寫下幾字,第一個投入盆中。
衆人無法,只得各自投入自己寫下的彩頭,然後散去歇息。
蘇護帶着耀陽回到營地,一路上沉默不語。耀陽不熟悉各侯國之間的關係,也不敢亂說話,只得默默跟在身後,只是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涌上心頭,似有一種神秘無形的壓力,影響着他平靜的心情。
耀陽不自覺將元能提升至極限,頓覺傍晚的夜空立時明亮起來,他也對自己新肉身還不是很清楚,象現在一運元能,目力居然成倍數增強,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只是心頭的危險感一閃而逝,然後便再也感應不到任何不妥的氣氛。
此時,蘇護、耀陽等人已回到自家營地,蘇護讓耀陽和自己一起回主帳歇息。
蘇護坐在甕下油燈前發呆,耀陽忍不住問道:“君侯爲何擔擾?”
蘇護長嘆一聲,道:“北伯侯兵力雄厚,軍營中至少有五千人馬,而我只帶了一千人前來。雖然說是會獵,恐怕意不在此,恐怕明天的狩獵並不好過。耀公子,現在我們多想無益,倒不如好好休息,明天可要好好去獵那什麼天昊異獸。”
耀陽不敢將心中的危機感說出來,只得暫時藏在心中,默默在帳篷內一角打坐休息。
次日清晨,山中那如小兒悲鳴的怪獸叫聲又自響起,比起昨日又近了幾分。
蘇護營帳中,鄭倫上前稟報道:“君侯,末將昨日晚上就已派探子打探這山中的情形。這裡山勢險峻,內裡密林甚廣,探子探了幾裡就無法前進,山上都是崎嶇小路,戰車恐怕無法行進,君侯今日怕是隻能乘馬了。”
蘇護點頭道:“如此也好,耀公子,鄭將軍,我們走吧。”
衆人行出帳外,將士分頭照崇侯虎所說吩咐下去,道:“此次獵物名爲天昊,獵得公者爲勝。若見到奇怪之獸,讓軍士以弓箭射殺即可。”
蘇護的大軍從山口慢慢搜索前進,山勢越來越陡峭,草木旺盛,就連馬匹也無法行進,眼看這樣尋找也不是辦法。鄭倫知道密林里人多堆在一起,反而不利狩獵,便開言說道:“君侯,人多了在山中密林反而不利狩獵,怪物見人多也未必敢出來,不如我們分做幾隊搜索尋找,不知你意下如何?”
蘇護思忖片刻,道:“大軍先休息片刻,然後大家再分二路尋找,我和耀公子爲一隊,鄭將軍爲一隊吧。若是找到異獸,可以借鑼鼓爲號。”
休息片刻後,蘇護帶着耀陽領一隊兵士在密林中不停搜索。
突然,附近一個耳朵大大的兵士對着耀陽打了個暗號。耀陽一看,不由笑了起來,順風耳那碩大的耳朵藏在盔帽之下,顯得極爲奇怪,他強忍住笑意,走過去問道:“什麼事情?”
順風耳指向山的北面,肅容道:“我方纔聽到許多人的慘叫,還有猛獸怪異的嚎叫聲。”
倚弦擠出人羣,鬆了一口氣,但從數萬人的人羣中擠出來,頗費了好大一番功夫。這時,他隔着人羣遠遠眺望祭臺,祭天儀式正如火如荼地舉行,聞仲仍舊領着九離族民喊着祭天之詞。
倚弦藉着地形的掩飾,飛速向素柔的藥廬遁去。不一會兒,他便到了素柔所在的藥廬。
“是倚公子麼?”倚弦聽得藥廬裡傳來素柔溫和的聲音。
倚弦忙道:“是我,素柔姑娘,現在他們正如你所說,在舉行祭天大典,沒有人發現我來此。”
“倚公子!”門內的素柔低聲道,“你先進來吧。”
隨着素柔的柔聲話語,藥廬的門緩緩打開,倚弦踏進藥廬,門又自動關上。
倚弦甫一踏進藥廬,便見素柔換了一身淡黃色衣裳,站在一紅色的石丹爐面前,丹爐底下烈焰雄雄,藥廬中透出一股奇怪的香氣,素柔正將一些東西不停投入丹爐中,爐中不時有五色彩煙冒出。
倚弦驚訝地看着她,不知她在做什麼。
“請倚公子稍待片刻。”素柔回身朝他勉強一笑,徑自把幾片形似海魚模樣的葉子投入爐中,自言自語道:“加上這千年黃顴葉,總該成了吧。”
倚弦看着有趣,忍不住問道:“素柔姑娘,你在做什麼,我們不是要逃走麼?”
素柔卻始終看着丹爐上升騰而起的煙霧,眉頭緊緊皺起。
倚弦還想再問,丹爐底下的烈焰猛地往裡一收,丹爐上的五色煙霧倏地凝結成一五色蓮花,光華燦燦,瞬息之間便由花蕾盛開成一朵蓮花,蓮心託着一粒色作火紅的丹藥。
丹藥一現出,整個藥廬那奇異的香味立時更加濃烈,素柔歡呼一聲:“成了!”說着,她連忙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錦盒,伸手一招,藥丸飛入其手,素柔將之藏入盒中,然後珍而重之地把錦盒放進懷裡,吁了口氣,這才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倚弦道:“倚公子,我們快走吧。”
倚弦這纔回過神來,道:“素柔姑娘,剛纔,剛纔你……”
素柔急道:“倚公子,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祭天大典這時差不多接近結束了,我們再不走的話,被發現就糟了。”
倚弦不明白她既然知道時間緊迫,爲何剛纔還有空閒煉藥,究竟是什麼藥竟然如此重要,但她此時臉上神情焦急無比,絕非假裝,便不多問,兩人匆匆遁起身形,向離垢城的出口“魔藍結界”趕去。
離垢城出口的上空,依然是白雲如雪,無有窮盡,雲中那淡藍色的光球中所射出的無數光張交織而成的光網卻比倚弦初進離垢城時弱了許多,那結界所蘊含的狂暴力量,倚弦也感應到弱了許多。
素柔十指交纏,口中含誦咒語,釋放出重重魔能,融入眼前的結界當中,過了好一會兒才向倚弦道:“倚公子,因祭天大典導致離垢城乙木之氣比平時要弱卻三分,再加上剛纔我以九離氏秘訣將‘魔藍結界’的威力又壓低幾分,現在只要公子緊隨我的步伐,必然能安然逃離。”
倚弦點了點頭,正待答話,忽然自後面傳來一聲冷笑,素柔聞聲立時神色大變。
一個破鑼般的聲音已遙遙傳來:“好丫頭,老身待你不薄,你卻趁此機會妄圖逃出這離垢城,想都別想!”其聲淒厲,如老梟夜啼,極爲尖銳。
倚弦聽出那聲音正是那個冷臉女長老魘婆婆的聲音,心頭也自一顫。就在這片刻之間,一陣極爲強烈的破空之聲響過,魘婆婆那張鳩目鷹鼻如桔皮般的臉已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但令倚弦與素柔感到意外的是,魘婆婆身後還跟着一人,竟然是長老蚩螟之子蚩狁。
卻原來蚩狁平日便與楊戩有過節,前日在爲雲雨妍接風洗塵的宴會上,楊戩更是搶走了他的風頭,故而一直懷恨在心,後來知楊戩最近與素柔有些不清不楚,於是在祭天大典上一直注意着他,見他溜到素柔的藥廬,以爲楊戩要帶着素柔逃離,便連忙通知了魘婆婆。想不到歪打正着破壞了倚弦與素柔的逃跑大計。
此時,蚩狁面帶得色的看着倚弦,裝模作樣地譏笑道:“哈,戩少敢情是隻愛美人不愛天下,原來想和素柔賤婢私奔,只不過還不知宗主他老人家答不答應,就算是宗主答應了,卻不知戩少有沒有問過魘長老。”
倚弦聽他言辭刻薄,正想着說什麼話來回擊他一番時,魘婆婆朝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道:“楊戩,你好大膽子,待會兒我定要請宗主交待個明白!”說着,把臉轉向素柔,先是陰陰地冷笑兩聲,然後才道,“丫頭,別不識擡舉,當年若不是老身救你一命,你焉能活到今日,且跟我回去,然後將我要的東西背出來。不然,老身可不客氣了!”
她本來正與其他長老隨聞仲一起祭天,得蚩狁告密,說楊戩欲將素柔帶走,不由又驚又怒,她費了幾百年心血尚未逼問出《聖元本草經》,如何肯甘心,便匆匆趕了過來,正巧阻住二人。
但她礙於聞仲,不便對楊戩責備什麼,只想將素柔帶回藥廬禁制起來,儘快逼她交出《聖元本草經》。
誰知素柔一反常日逆來順受之態,秀眉一揚,整個人抖擻出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浩然氣勢,毅然道:“婆婆,你死了這條心吧,《聖元本草經》我早就忘了,這離垢城我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魘婆婆聽她這麼說,臉上神色猙獰可怖地道:“賤丫頭,真不知死活。老身今日叫你知道知道厲害!”雙手一舉,強大的魔能立時透出,一股青魅異芒直撲向素柔。
倚弦大驚,以他的性子如何能對這種場面視而不見,正要挺身而出之時,蚩狁已經攔在他面前嘻皮笑臉地道:“戩少想英雄救美麼?”
蚩狁伸臂攔住倚弦,正大感得意之際,卻猛聽得身後一聲巨響,魘婆婆梟叫道:“賤丫頭,你竟然自毀數百年道基……”話未說完,她似乎爲了躲避某種可怕的攻擊,已然搶先遁走。
蚩狁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背後一股鋒銳的元能已然打在身上,而於此同時,倚弦也發動“傲寒訣”進擊,一股冰冷魔能直襲蚩狁,蚩狁一時間猝不及防,先被素柔傷着後背,再中了倚弦的“傲寒訣”,不由怪叫一聲,受傷之餘,化作一道灰光遁走。
倚弦鬆了口氣,他剛纔面對素柔與魘婆婆,親眼看見素柔忽然之間全身放光,大展神威,將魘婆婆與蚩狁一擊打跑,正舒了口氣,猛然見素柔一張臉漲得通紅,全身發出的那種聖潔光芒瞬息間衰弱了下去,不禁嚇了一跳,忙問道:“素柔姑娘,你怎麼了?”
素柔也不答話,深吸了一口氣,一把拉起倚弦,以一種奇怪的步伐不停穿梭在“魔藍結界”中,倚弦不知她到底出了什麼事,見她臉上氣色越來越差,心下暗自擔心。好在他是魂靈魄體,所用楊戩肉身也是聞仲虛化出來的,素柔帶着也不覺吃力。
不到片刻工夫,兩人便穿過“魔藍結界”那重重白雲幻境。
一出離垢城,素柔仍然不說話,竟自帶着倚弦向南急遁,只是遁飛不到數百里路程,素柔的臉色急速轉白,悶哼一聲,口中鮮血狂噴,從空中急墜而下。
倚弦一路見素柔情形不對,已然作好準備,但見素柔口中鮮血如雨飛下,還是大出意外,幸好他臨危不亂,一把攬住素柔,體內歸元異能運轉如風,施展“風遁”徑自往下落去。
落至地面一看,卻是一處荒無人煙的山頂,四處綠木參天。倚弦將素柔小心翼翼靠着一株大樹放下,眼見素柔一臉靈氣十足的臉上已經慘白一片,口中鮮血兀自流個不停,人已經接近暈迷,不由大是着急,不知該如何救治纔好,只有低聲不停叫道:“素柔,素柔……”
素柔嬌軀一震,已經合上的雙眼忽然睜開,目中射出歡喜的光芒,蒼白的臉上也現出一絲紅暈,輕聲道:“戩哥,是你麼……”語聲中竟有說不出的溫柔。
隨即,素柔的眼神黯淡下來,咳出一口鮮血,道:“你……不是戩哥,你是倚弦公子。”
倚弦連連點頭道:“是我,素柔姑娘,你怎麼樣了,你傷得怎麼樣了?要吃什麼藥麼,我去幫你找?”
素柔喘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倚公子,不用費力了。爲了在祭天大典結束前逃離離垢城,我只有以本命元根暴增元能,釋出‘本元噬魂魔決’纔將魘婆婆嚇退,而我數百年修煉的道基也因此毀卻,此時怕是已經油燼燈枯,返魂無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