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香雪院嶽側妃求見……”
杜嘉瑾微微一怔,從記憶中找出那個姿容絕世的女子的身影,忽然間覺得竟然是那樣蒼白,已經褪去了鮮活的顏色。不可諱言,那是他見過的最美的女子,曾經他也是真的喜歡過她的。那樣的絕色,那樣的溫柔,還帶着幾分少女的純真,會吃醋,會爭寵……
但這人就怕比。
以前他覺得像嶽凝香這樣能跟他談談佛理,偶爾能一起彈琴下棋讓心靈得到片刻的寧靜,這就是最好的伴侶了。但自從有了小舞的聰慧從容大氣作對比,嶽凝香的一身“才氣”立即便被映襯得暗淡無光。小舞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醫術政治陣法軍事,似乎就沒有她不知道的。而最難得的,是小舞不但像男子一樣氣度雍容,更有一顆純淨善良的心……
自從心裡有了小舞,任她天姿國色哪怕是仙女下凡,杜嘉瑾的心都不會再起一絲漣漪。
嶽凝香想見他還能是爲什麼?不過是因爲有人找了她,她還在遲疑,想要看看他對她是否還對她有情罷了。原本他還想着,如果嶽凝香能堅守本分,等小舞和九弟大婚以後,他就接她出來,和她一起再生個孩子,也算是彌補了失去成哥兒(晟王子)的遺憾。
沒想到她竟然來試探他,這表明她已經有了背叛他之意,只不過是還想最後再試探一下她是否還有回來的機會罷了很明顯的見風使舵。若事情不牽涉自己,杜嘉瑾或許也能理解。但放在自己身上,尤其放在一個男人身上,誰能容忍?就算是他不要她了,他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她也不該生出背叛的心思來。這是身爲女子的本分!
這樣一個連女子的本分都做不到的人,他很羞愧自己曾經竟然喜歡過。這樣的一個女子,就算再美,也沒有再見的必要了。
“不見!”
不見?
香雪院,得到太子的回覆,嶽凝香徹底死了心。
難道那兩年的恩愛都是假的嗎?難道過去的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個夢?他曾經對她那麼好,爲什麼忽然就一點都不愛了呢?就算兒子的死是她被人矇蔽,當了別人的棋子所致,可那也是她的兒子啊,難道她就不心痛嗎?爲什麼都過去這麼久了,他都不肯原諒她?
難道她真的要被關在這裡一輩子?
不,她不甘心……
兩日後的晚上,嶽凝香忽然取了一支竹笛對着天上的月亮吹了一首曲子。那是一首鄉村小調,原本是描繪秋天豐收的喜悅,但因爲吹奏者本身心情悲涼,讓這首曲子歡快中便又帶着哀傷,聽起來就有點怪怪的。
鳥兒和老鼠都不懂音樂,它們聽不出來這曲子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自然也就沒有和鳳舞稟報,但太子派出去的暗衛卻將消息傳了回來。
好好的怎麼會吹奏這樣一首奇怪的曲子?太子懷疑這首笛曲是給什麼人通風報信的,又暗自加強了香雪院的戒備,但幾日過去了,並沒有發現什麼人過來與嶽凝香接頭。
杜嘉瑾自然不會將這事放在心上。他已經下了密令,一旦嶽凝香背叛他,就讓護衛直接殺了她便是。
卻說崔氏被奇蟲叮咬,毒性擴散,兩個多月都不見好,因爲吃不下睡不着,已經瘦得皮包骨頭了。秦守念見了母親這副慘狀,實在忍不住,不管是不是鳳舞的手筆,他都要去東宮求她出手救救母親。
秦守念本來是太子和太子妃的表弟,來到東宮倒是很順利,但他跟韓駿說要見鳳舞,韓駿卻沒有一口答應,只說先去通報一聲。
太子一聽就知道秦守念這是來求鳳舞救治姨母的,不由輕輕嘆息一聲道:“信之是個誠摯君子,至善至孝之人,你去通報小舞,一切看她的心意就是。”
鳳舞在聽到秦守念要見她的消息時就知道他來找自己是爲什麼。
她想着崔氏身上的毒還沒有解開,知道這段時間崔氏肯定是受了不少罪,再折磨下去怕是連命都沒了,便決定答應下來。
等她過去,秦守念一看到她就站起身來,身形消瘦,神情疲憊,一雙眼睛裡有不少血絲。
“小羽……”
“六哥!”鳳舞含笑叫了一聲,彷彿沒這回事似的,聲音既清脆又甜美。“幾個月不見,六哥怎麼瘦了?看看眼睛裡都有血絲了,可是晚上沒睡好?”
秦守念看着鳳舞一身極其簡單的宮女標準裝扮,卻偏偏給她穿出了靈動活潑,嬌俏的小臉上滿是見到久別的朋友從內而外的喜悅,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開口才好。
母親的傷,真是她做的嗎?萬一不是呢?就算是她,他又有什麼臉向她求解藥?可是生爲人子,母親再不好,再罪有應得,那也是他的生母啊!眼看母親已經奄奄一息,他如何能不管?哪怕只是猜測,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呢?
“小羽,我……”
鳳舞看着他那掙扎爲難的樣子,心中不忍,面色燦爛喜悅的笑容慢慢退去。她忽然輕輕嘆息一聲道:“六哥,你是爲崔夫人而來嗎?聽說她的傷還沒好?”
聽到鳳舞主動開了頭,秦守念便知道她是有意要放過母親了,不然,她完全可以讓他連求饒的話說不出口。妹妹這是不忍他爲難,所以才主動將話接過去的嗎?
秦守念心中感動,不覺已經紅了眼圈兒,淚光隱隱,只是強忍着纔沒有滑落出眼眶。
“妹妹,謝謝你……六哥很羞愧……”
她還沒承諾放過崔氏呢,秦守念就已經感動成這個樣子了,讓鳳舞心裡對崔氏的怨恨也不由淡了幾分。崔氏再不好,總算是生了一個好兒子。就像皇后一樣,不管她再不好再狠毒,鳳舞也感激她生下了太子哥哥和睿王杜嘉麟。
“六哥別擔心,相信崔夫人的病會好的。”鳳舞帶着淡淡的笑容安慰着,看似淡然不放在心上的話,聽在秦守念耳中卻如聞仙音。
“是,是嗎?”秦守念激動的不行,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了,“妹妹也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妹妹,你真好……”
鳳舞暗自嘆息了一聲,又狀似無意地說道:“聽說崔夫人吃不下飯,這怎麼行呢?越是生病,越是需要更多的營養。要不六哥回去,也讓人做些藥膳給崔夫人吃吧!加上蒲公英啊、大青葉啊、白花蛇舌草什麼的。六哥要是信得過我,等會兒我給你寫個藥膳單子好了。”
“好,好的,謝謝妹妹……”
鳳舞有些不自在地笑笑,暗道我是爲了留着她的命才能長久地折磨她,纔想要暫時解了她這毒的。就算是解毒,其實她一副藥下去便行了。但她明知道崔氏吞嚥時會牽動傷口疼痛難忍,她卻偏偏要崔氏吃藥膳慢慢解。而六哥這老實孩子竟然還謝她。果然是心中有佛所以看人是佛啊!
細心地寫了幾張藥膳方子,鳳舞一張一張拿起來仔細給秦守念講解道:“這張是方子是親熱解毒的,我又在裡面加了溫補的藥材,崔夫人病得有些久了,只解毒是不行的,我擔心她的身體承受不住,得慢慢調理,身體才能恢復過來……”
秦守念一邊聽一邊點頭,將鳳舞的話全都記下,心中越發感動得不行。
小羽是多麼善良寬容的女孩子啊!爲什麼娘和大哥大姐要傷害她?
秦守念離去之後,韓駿就將此事報告給了太子。
杜嘉瑾聽了以後,不由面上含笑輕輕嘆息一聲道:“小舞真是個善良又寬容的孩子。姨母幾次害她,她也沒要姨母的命;信之心中爲難,尚未開口,她就心軟主動開口提及;原本解毒也就行了,她卻考慮姨母現在的身體承受不住藥性猛烈,還開了藥膳給她慢慢調理……”這樣的純淨善良的小舞讓他如何不愛?
韓駿也跟着點頭道:“是啊,這樣的姑娘實在難得。”殿下你要是錯過了,天底下可就沒有第二個了!
傍晚,得到消息的杜嘉麟也來了。
他拉着鳳舞回他暫住的客房,又將其他內侍宮女都趕出去,這才拉着鳳舞的手,認真地看着鳳舞的眼睛道:“秦小六逼你了?”
鳳舞看着他那急切的樣子,原來是擔心她受了委屈。她心中有些感動,眼底不覺就有些溼潤。
杜嘉麟一看,立即紅了臉。小舞都要哭了,肯定是秦守念逼她了!
“他怎麼逼你的?大哥怎麼也不管?哼,你別哭,我找他算賬去!”說着,杜嘉麟就要出去。
鳳舞趕緊拉住他道:“沒有,沒有人逼我。你別去!”
杜嘉麟回頭看着她,不相信地問:“沒人欺負你,你怎麼會哭?”
鳳舞聽了他這暖心的話,忍不住又笑了。
“阿九,真沒人欺負我。是我主動提及,給他寫了幾個藥膳方子的。我剛剛只是歡喜,因爲阿九對我真好……”
說到最後,鳳舞還是忍不住紅着臉低下頭去。
杜嘉麟看着嬌羞的小舞,心裡也覺得甜滋滋的。他付出了,也得到了,讓他覺得自己真的好幸福。而且她那兩個“阿九”真是讓他一顆心好似泡在了蜜裡,甜得不行。阿九,這是多麼親密的稱呼啊!除了她,再沒人這樣叫他。以前她叫過他九殿下,睿王殿下、師兄、表哥,但哪個叫法都不如阿九這兩個字叫他歡喜。
“小舞,我們什麼時候才大婚啊!我真想天天都跟你在一起……”杜嘉麟趁機將她拉到懷裡抱了一陣,忽然又想起這事來,帶着幾分不甘嘟囔道,“小舞你就是心太善太軟了!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每次想起崔氏讓那麼多人刺殺小舞,小舞差點就死了,他就忍不住一陣後怕,恨不得將崔氏碎屍萬段纔好,管他是不是自己的姨母呢!
鳳舞從他懷中擡起頭來,不方便說實話,也只能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鼻子道:“到底是六哥的生母,也是你的姨母,要是現在真讓她就這麼死了,以後要是讓皇后娘娘知道了,怪罪我,不讓我們在一起怎麼辦?”
杜嘉麟聽鳳舞不但寬容大度,更是爲了他們的將來,心裡甜得只想將她揉進自己懷中好好珍愛。他低頭,用自己的額頭抵着她的額頭,面色微紅,小聲對她盟誓道:“小舞,我要一輩子對你好。我們永遠都在一起……”
鳳舞輕輕摟着他還有些單薄的腰身,羞澀地不敢看他,心裡也悄然迴應他:只要你一輩子對我好,我就永遠不離開你。不管什麼樣的艱難坎坷都不能將我們分開。
自從秦守念從鳳舞這裡拿了藥膳方子回去,照着這單子上的做法做了藥膳,哄着崔氏吃了,不過三日,就大有好轉。
御醫也看過幾張藥膳方子,只見上面的藥材都是極其普通的清熱解毒藥,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麼他們想了那麼多好方子就是沒用。當然,他們自然想不到鳳舞這藥膳不過是個幌子,真正能解毒的藥她是製成了香片,讓鳥兒送到崔氏房中的香爐裡合着香一起焚的。
崔氏因爲傷口潰爛一直沒有得到有效控制,又天天喝藥,房中味道自然是不好聞的,因此焚香就是必須的。而鳳舞將真正的解藥連同香片一起在香爐裡焚燒,不過是多了一縷藥氣,在藥味本來就大的房間裡,自然也就不容易被人發現了。
卻說杜嘉麟這些日子每每想着鳳舞晚上睡不着覺,經常做夢夢到她,好多次夢中親密,醒來褲襠裡一片泥濘。
睿王府的林總管知道了,便調了兩名侍女過去服侍他,至於到底王爺收不收,要不要,就看王爺自己的了。要是不想要,那就是兩個侍女罷了,要是王爺想要,這兩個侍女自然也可以伺候枕蓆的。
杜嘉麟一眼就看穿了林公公的小花招。他知道自己做春夢的事情肯定是被林公公知道了,不由又羞又怒,不但將兩名侍女趕走了,自己也騎馬出城去了千荷山莊。
他想找人打一架,可他知道除了師父,沒人會真的跟他打。
肖天傑沉浸在無極真人玄妙的陣法中,每日的飯菜都是千荷山莊裡有人做好了,由黑豹或者大貓親自送過來。看到杜嘉麟找來,肖天傑有些疑惑,而後取笑道:“咦,今日太陽從西邊出來的不成?怎麼有人捨得離開師妹,來找我這個老頭子了?”
杜嘉麟想着自己這都將近一年了,確實沒來看過師父幾次,不由面上有些發燙。
“師父,是徒兒不孝……”
“算了算了,起來吧!你師妹沒事吧?今天怎麼想到來看師父的?”
“師妹很好……師父,您上次教徒兒的武功徒兒都練得很熟練了,特來找師父檢查的……”
“哦?那就試試看吧!”
於是,師徒兩個便到空地上交手過招。等杜嘉麟打累了,也將自己新學的功夫融會貫通了,肖天傑才停下手來,又教了他幾招新的功夫。之後,便將自己最新研究出來的陣法心得與杜嘉麟分享。
“要是方便下次把你師妹帶出來,我們師徒三個另外找個地方,也試試看怎麼弄這隱匿陣法。”
杜嘉麟口中答應着,卻沒有應承什麼時候。父皇尚未鬆口,他現在還不敢讓鳳舞出來,要是被母后知道了,現在就傳到宮裡去,小舞的身份就不好弄了。
從千荷山莊回去,杜嘉麟便又去拜訪了忠毅伯林家,商議林家將鳳舞認作義女之事。
雲氏道:“就說小舞是我表妹的女兒好了,也不要拜什麼義父母了,就算是我和老爺的養女吧!”這養女可比義女更親一些,身份也高一些。尤其原來就是親戚,有血緣之親,這養女比起親生的女兒也差不了太多了。
杜嘉麟自然是滿心歡喜,讓林家準備好,他估計父皇在年前應該就能鬆口了。畢竟明年小舞可就十四歲了,能定親了。有些出嫁早點,十四歲都能嫁人了!
杜嘉麟想着鳳舞越長越漂亮,身段也越發婀娜有致了,心中便是一片火熱。
唉,這日子真難熬啊!父皇到底什麼時候才肯答應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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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應該開始第二捲了,但是箏一開始沒有留出卷號來,貌似現在不好分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