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是做妾,馬莊主沒有一口應下。1都說高門院裡妻妾相爭之慘烈黑暗髒污猶勝戰場,他的寶貝女兒自小就是他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他可捨不得給人欺負。雖然這位公子身份尊貴又氣度不凡,可是這人再好,不能給女兒幸福又有何用?
原本還想着女兒能嫁到高門享福,再不用拋頭露面在外辛苦奔波,竟然忘了那些貴族子弟都是妻妾成羣的。想到這些,馬莊主心中已是有些不肯,便推脫說要考慮考慮,又將那螭龍玉佩好似燙手山芋一般還給了杜嘉佑。
杜嘉佑自然能看出來馬莊主的不樂意,不由心中惱恨。我堂堂嫡出的皇子,皇上御封的壽王,都不計較你女兒出身江湖拋頭露面,你竟然敢不識擡舉?難不成你以爲一個江湖女子還能給我當正妻、當王妃不成?
杜嘉佑取回玉佩,冷哼一聲,再無多言,轉身離去。當然,他心中是惱怒的,只是沒有在馬莊主面前顯出來。身爲皇子,這點教養還是有的。
馬莊主等杜嘉佑離去,立即去了女兒的房間,將方纔的事情告訴她。
“玉兒,你怎麼看?你不會真的看上他了吧?”馬莊主帶着幾分焦急幾分擔心,搓着手道,“剛纔爹爹沒一口答應他,我看他似有不悅之色。”
馬如玉一點沒有其他少女談及婚事的羞赧窘迫,她依然是一副落落大方的神情,一如往常地挽着父親的胳膊將其按在椅子上坐下,安慰他道:“如果咱們不應下這樁婚事,自然就要跟他分道揚鑣,他高興不高興幹我們什麼事?如果咱們應下這婚事,他就更沒什麼好氣的了。所以爹爹不用爲這個憂心。”
馬莊主點點頭,女兒說的很是。
“可是這婚事,你怎麼看?”既然是女兒的婚事,自然要女兒自己拿大主意的。
馬如玉想起杜嘉佑俊美的容顏,挺拔的身形,尊貴的身份,長長嘆息一聲道:“爹爹,原本就是我們妄想了。那些貴族子弟又怎麼瞧得上我一個江湖女子?與其在他的後院裡卑躬屈膝,時時刻刻都要防備其他女人的暗算,小心翼翼地討好他求他一點半點的寵愛,戰戰兢兢地過一輩子,還不如找個同樣身份背景的江湖大好男兒,咱們有錢有勢,我不高興了就能打他罵他,日子想怎麼過就怎麼過!”
馬莊主忽然間茅塞頓開,他拍着大腿站起身道:“可不是嘛!是爹想左了!這些個貴族子弟有什麼好的?家裡規矩多得很。1要過得自在,還得在江湖中找,婚姻將就門當戶對還是有道理的。”
馬如玉想了想,又道:“既然是皇族子弟,咱們能不得罪還是不得罪的好。爹爹,不如咱們半夜就走?”
馬莊主贊同道:“我閨女就是聰明!好,咱們半夜就走。惹不起,咱還躲不起麼?”
……
當晚,韓駿派出去的人就將消息帶了回來。
當鳳舞聽到馬如玉的話之後,也忍不住拍手讚道:“這位馬家姐姐真是個痛快人!我喜歡!”
那位打探消息的大內高手話被打斷,不得不停下來,而在場所有人都臉色怪怪地看着鳳舞。不知道小舞是女子的,難免震驚。這位顏公子年紀不大,竟然就慕少艾了?可是那位馬姑娘似乎年紀大了一點吧?
而韓駿知道鳳舞是女子,心裡也不禁大呼不好。小舞似乎不喜歡妻妾相爭,這以後可怎麼辦?
韓駿想着太子殿下有太子妃,如今多了兩個侍妾暫且不提,那位嶽側妃可是位絕代佳人啊!只要男人見了,只怕沒有不動心的。不過等小舞長大了,太子殿下或許對那位嶽側妃也就失去興趣了呢?嗯,對,太子殿下本來就不是個喜好女色之人……
而杜嘉麟卻想着,小舞喜歡的是“不高興了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日子想怎麼過就怎麼過”的自由隨意嗎?可是,和小舞吵架甚至動手?他完全沒法想象。他怎麼捨得罵小舞?又怎麼可能對她動手?就是小舞也不會罵人打人啊!他們在一起四年了,從來就沒有紅過臉……
嗯,小舞不過是一時感嘆罷了,她應該不是這個意思吧?這種不高興了就打打鬧鬧的生活哪裡好了?不過,妻妾多了是不好,人多了紛爭就多,後院肯定會亂的。嗯,他以後還是少娶幾個吧!他有小舞就夠了。
第二天一早,馬莊主一行人不等杜嘉佑出發,半夜就走了。杜嘉佑得到消息,憤怒不已,暗下決心等他回來以後再找那驚雲山莊算賬。
而鳳舞昨夜在貓頭鷹大哥的幫助下找了幾隻鳥馴好了,派出去監視杜嘉佑,隨即就讓貓頭鷹飛回恆京去打探消息。早知道她這次出來就多帶幾隻鳥了,不說別的,和恆京城裡通消息也方便不是?
……
而在恆京,因爲不想杜嘉麟和鳳舞多操心,杜嘉瑾沒有通知他們杜嘉佑已經偷偷離京的事。他想着去騰龍神山的路不止一條,兩兄弟未必能遇上。
雖然杜嘉佑不理解太子杜嘉瑾,杜嘉瑾心裡還是擔心這個向來自大的三弟不小心把自己的小命折騰掉,所以他不但給林峰傳了信過去,又給福王杜嘉言飛鴿傳書,讓他如果遇到三弟杜嘉佑,照應他一下。
因爲杜嘉佑的事情,杜嘉瑾心情很不好。從小到大,他爲這個三弟操了不少心,給他收拾爛攤子,替他捱過打、還幫他背過好幾次黑鍋……結果人家現在長大了一點不領情,還不如同父異母的二弟知道感恩。
可那畢竟還是他親弟弟,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這次三個弟弟出去,誰要是出點什麼事情,父皇怎麼受得了?就是他,也受不了啊!
二弟向來與他親近,三弟九弟是他嫡親的弟弟……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聞一陣清雅的琴聲隱約傳來。
在這六月的烈日裡,心情又煩躁,而此刻的琴音卻好似一股涼風拂面而來,不但將外界的酷熱吹散了,連他心裡的煩躁似乎都一起吹散了。
杜嘉瑾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
內花園中的假山後面,一棵開滿了花的石榴樹下,一名身穿淡藍色鮫綃紗裁製的深衣長袍的女子正背對着他坐在樹下的涼榻上,一頭烏黑的秀髮在頭頂鬆鬆垮垮地綰了一個道姑髻,斜插着一隻白玉蘭花簪,其餘長髮隨意披散着;她膝上放着一具古琴,琴絃上十指纖長如玉,竟有幾分前朝名士慵懶閒適的氣質。
本朝女子穿深衣的極爲少見,因深衣沒有太多刺繡,不夠精緻華美。而眼前這位背對着自己的女子,其身上的深衣更是一點刺繡都沒有。但她坐在那裡,就讓人感覺寧靜清涼。
琴音一直是寧靜祥和的,讓人想起暮色四合的天空,寧靜高遠,又隱隱有一種自由的渴望,似乎在嚮往更加遼闊的藍天……
杜嘉瑾靜靜地站在假山旁邊,看着火紅的石榴花樹下那個寧靜安詳的女子,等她琴聲遠去,才慢慢走上前去。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那女子緩緩放下膝上的古琴,不慌不忙地將腿從涼榻上放下來,閒適地穿好鞋子站起身,一邊轉身一邊淡然地說道:“不用催了,我這便回房就是……”
看到身後不是催促自己回房的侍女,她的話自然斷了,怔怔地看着杜嘉瑾,頓了一下才回過神來,屈身盈盈下拜,聲音清脆而淡然道:“見過太子殿下!”
杜嘉瑾在這女子轉身的時候也不禁怔了一下。這女子衣飾極其簡單,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任何刺繡,除了一支白玉簪,一對珍珠耳墜,再也沒有佩戴別的首飾,但當她不經意地轉身回頭,卻好似晨曦天邊那一道曙光,霎那間照亮了天地。
沒有人可以忽視她的美貌。她的額、眉、眼、鼻、脣、耳、皮膚、身段、氣韻,無一不美,任是再挑剔的人也找不到絲毫瑕疵。這樣的一個玉人,無需任何衣飾的妝點,已經美得不似凡間女子。在她絕世的容貌面前,不管是身後的花還是周圍的景,不管這園子裡是如何色彩斑斕繁花似錦,在她面前統統都成了黯然的背景。
杜嘉瑾立即便明白過來,這就是父皇指給他的那位側妃岳氏吧!果真是美貌呢!難怪二弟三弟只見過她一次,父皇都已經下旨了,他們還能能不管不顧求到他這裡來。
這樣的女子,可以算得上是絕代佳人了吧?
“免禮,平身吧!”杜嘉瑾的聲音也是淡淡的,似乎不帶任何情緒,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呼吸其實頓了半拍。
嶽凝香起身,又看了杜嘉瑾一眼,繼而便低下頭去,再次行禮道:“妾身告退!”
一句話不說,就要走?
杜嘉瑾不禁微微一怔。自他從少年起,但凡見過他的女子,就沒有不將目光粘在他身上的,回神最快的,也要五個呼吸以上,回神慢的,他要是不開口不生氣不轉身離去,她們能一直呆看下去。
可是,這個女子看到自己,不過微微一怔,至多不過三個呼吸就回神了,而後一句話不說就要走。杜嘉瑾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
是欲擒故縱?還是真的不願見他?
是不願爲妾?還是惱他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