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沉。
白勢至一掌按落,威勢浩蕩。
然而他這一掌終究還是沒能按下,只因被人阻攔了。
白勢至一直是衆人最爲關注的人物,他這一動手,便引動了許多人。儘管許多人不知白勢至爲何對無生公子出手,但都知曉,這必然是有原因的,多半是於這一場所謂機緣,脫不了干係。
於是各方爭鬥又起。
道術神通,光芒閃爍。
鴻爍壓制各方,鴻樑也插手其中,原本若是再加正一,那麼守正道門便能力壓各方,但是正一卻被齊新年拖住了。
齊新年這廝不知內情,也不管什麼機緣,肆意妄爲,只一心要勝過守正道門當代弟子之首的正一,讓先秦山海界的名頭壓過守正道門一頭。
場面紛亂,爭鬥餘波無數。
適才無生公子的婢女,已有了被鬥法餘威波及而香消玉殞的前例,剩餘那個名爲芳兒以及爲首的女子,二人道行相較於其他婢女而較高,及時運用了法寶,仗着法寶防護,勉強保命。此刻再見到這般場景,嚇得駭然失色,頂着法寶之威,不斷後退。
白勢至出手被鴻爍攔下,退了極遠,也冷靜下來,心頭嘆了聲,忽然間,又不免覺得有些異狀,他隱約覺得不對,但一時間又似乎忽略了什麼,過了片刻,他方自一震。
“這人身懷無生公子的氣息,分明就是無生公子,可是此前奪我仙蓮的無生公子已是個和尚了,但他……”
白勢至陡然倒吸口氣,眼神驚異,爭鬥之餘,又自探查了好幾遍,這確實就是無生公子,氣息並無任何不同。
無生公子的道行不如自己,按說是瞞不過去的。
就在這時,便聽坐在下方的“無生公子”開口說道:“我不是無生公子。”
這道聲音平靜得異常,冰冷得異常。
輕飄飄的一句話,傳出各方。
諸位真人無不停手。
“你當我等眼瞎不成?”
南樑陣營中,一位真人冷笑道:“你號稱千面公子,面貌變化無數,但面貌可以改,氣息總是改不掉的。本座早年也與你有所交集,至少這點,還不至於認錯。”
其餘人各自落在一方,與自家相熟之人對視一眼,對於這位南樑廣浩真人所言,着實有理。
“我等在暮陽城打生打死,原來真正的機緣就在靈溪鎮,白勢至身上沒有所謂白家的仙緣,看他對你出手,可見白家的機緣,十有八九便在你的手上。”
廣浩真人冷笑道:“莫非是怕了,便想糊弄我等諸人?待我取得寶物,我也自然可以說,我不是廣浩。誰都知曉你無生公子素來精明,但也莫要把他人都看作蠢貨。”
“你倒還真是個蠢貨。”
衆人眼中的這位“無生公子”,緩緩起身來,他揹負雙手,說道:“我既然開口了,自然有我的道理。”
廣浩真人臉色當即便得極爲難看,擡起手來,然而卻被其他人氣機壓制住了。
鴻樑低沉道:“且聽他說。”
適才正一的話雖然被齊新年打斷,但鴻樑不難猜出,那句話指的是,眼前這人不是無生公子。
但是在鴻樑等人的眼中,這人分明就是無生公子。
甚至連鴻爍這位人仙,都未有看出端倪來。
那位“無生公子”雙手揹負在後,面對一衆真人,神色不改,淡淡道:“我本就不是無生公子。”
原本無生公子那兩名婢女,都已退到了遠處,見到這一場面,不禁驚愕到了極點。
這許多位真人在此,就連公子也都只能倉皇逃竄,在這院中繞過一圈,運起原來的佈置,隨後便匆匆而去。
但這個被她們五個女子,便用法寶嚇得臉色蒼白的“白皇洞主”竟能在這許多位真人,乃至於人仙的面前,侃侃而談,神色淡然不改,甚至辱罵廣浩真人?
他既然會有這等氣魄,那怎麼又會被她們之前的五件法寶,嚇得面無血色?
“不對。”
那爲首的女子深吸口氣,與芳兒對視一眼,“看走眼了,便是公子……怕是都被他瞞過去了。”
那邊,清原徐徐說道:“無生公子想要插手暮陽城一事,但他道行雖高,卻敵不過如鴻爍真人此類的大人物。並且,他原本在這靈溪鎮,是佔了地利,可也因此,受諸位忌憚。”
“爲免動手之時,被人攔阻,這位無生公子,已經早早佈置好了,比如一件可以讓人扮演無生公子這個角色的寶物。”
清原緩緩道:“我扮演的無生公子,一直就在靈溪鎮,不曾離開,諸位也都知曉。那麼真正的無生公子暗中隱匿去奪了寶物,也不會有人懷疑到他的身上。而退一步講,真有人來找無生公子的麻煩,找的也必然是我,而不是真正的無生公子,經我一番拖延,無生公子必然已是逃得遠了,比如……”
清原微笑道:“現在?”
衆真人均是意識到,他們已被人戲弄了一番,無不面色變化。
然而就在這時,驀然一道光芒從側邊而來,朝着清原打去。
殺人滅口!
“不知死活!”
“本座面前還敢動手,好大的膽子!”
數位真人齊齊動手,攔下了那法寶,並伸手打向了那兩個婢女。
清原神色淡漠,朝着兩人看去。
那個最初時逼迫清原前來的女子,那個名爲芳兒的女子,兩人眼中都有着難以置信的神色,有着一種驚恐畏懼的神色,隨後便在真人道術之下,化作齏粉。
臨死之前,她們唯一的想法,是對這位白皇洞主……看走眼了。
“無生公子得了寶物,讓我當作替死鬼罷了。”
清原收回目光,說道:“至於他本身,或許難以逃過諸位的追殺,但是,至少你們要追對了方向。”
鴻樑問道:“什麼意思?”
清原笑了笑,沒有即刻開口。
鴻樑略感羞惱,正欲動手,卻被鴻爍按住了肩頭,搖了搖頭。
而鴻爍看向這個假無生公子的神色之中,帶着許多驚異之色。
鴻樑看見了鴻爍師兄的眼色,當即一凜,也察覺了異處。
這個人既然被無生公子當作替死鬼,那麼道行必然不會高,可爲何如此淡然平靜,在這許多真人眼前,只怕就是無生公子本身,也難以平靜下來。
“追對方向?”鴻爍問道:“此言何意?”
“比如……”
清原微笑着開口,然而才說了兩個字,就有一道清氣朝着他腦袋而來。
出手的是白勢至。
無生公子如今的身份,唯有白勢至知曉。
這是白勢至的優勢之一,因而……他也要滅口。
但鴻爍道行在衆人之中,堪稱第一,終究講這道清氣攔了下來,逼退了白勢至。
清原神色不改,哪怕適才白勢至的那道清氣臨近面門,也仍是不懼,他微笑着道:“比如投入佛門,改換本身,從此再沒有無生公子,那麼你們這些追殺無生公子的人,自然是落空了,因爲無生公子已經變作……無生和尚。”
說罷,他伸出手來,取下自己頭髮間纏繞的一團發球,當即氣息消散,回覆原本。
屬於無生公子的氣息,屬於無生公子那高深道行的壓迫,盡數化作煙塵。
他顯露出了四重天上人的氣息,也顯露出了白皇洞主的氣息。
衆位真人臉色忽然變得古怪。
適才在他們眼前,侃侃而談,不驚不懼的人,只是一個上人?這個幾乎可以算是用言語戲弄於諸位真人的傢伙,僅是一個上人?
而其中,白勢至臉色最是難看,因爲他感應出了白皇洞主的氣息。
“無生和尚。”
鴻爍點頭道:“多謝賜教。”
說罷,這位人仙拂塵便即掃了下來,朝着清原頭頂打落。
“慢着!”
忽然間,天空傳來一聲低喝。
那是正一。
“留下他!”
正一大袖一拍,將齊新年逼退,看向了下方。
那個扮作無生公子的年輕人,也隨之擡頭,笑道:“你就是正一啊?”
正一寒聲道:“果然是你。”
身具白皇洞主氣息,以及坎凌大河邊上的那一種氣息。
同時擁有這兩種氣息的人,就是所謂白皇洞主,斬殺青牛的那個人。
正一手中那一縷絲線不斷遊動。
因爲原本指不到源頭的這一條線已經死氣沉沉,如今重複生機,只因是又找到了源頭。
“你逃不掉了。”
“我從來就不想逃。”
清原深深看了正一一眼,似乎想把這個人記下,然後收回目光,看向諸位真人,看向鴻樑,鴻爍,白勢至等等世間一等一的人物,淡淡笑道:“晚輩之所以能不驚不懼,不僅是因爲我看見過比你們更爲厲害的人物,而更是因爲這具身軀……死又何妨?”
他忽然一笑,笑得十分暢快。
衆位真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荒謬之感。
“我已逃得遠了,不過,無生和尚也逃得遠了,他適才往東方去,諸位還須抓緊時候。”
清原哈哈一笑,然後仰頭倒下。
然後他化作一尊木雕,外邊則裹着一層符紙。
他之所以面無血色,只因他本不是血肉之軀。
“剪紙爲馬?”
“他是個假身?”
“快追!”
無數道光芒從靈溪升起,往靈溪鎮東邊而去。
儘管這個用剪紙爲馬的後輩,也是該殺。但當下最重要的,是追殺逃往東邊的無生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