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下秋來風景異。”毫無預兆的,在這烽煙瀰漫之地,敘府城中,遠眺着斜陽西下,我捧着一尊不知道是什麼年景留下來的古琴,看着遠方的夕陽,不由得彈奏起來,幽幽之語,錚錚琴音,雖孤寂卻也蒼涼……
“衡陽雁去無留意。”手中琴絃輕動,顫抖着,好像是我的心靈,更像是我的人生……衡陽雁去……北雁南飛尚有盡頭,奈何,只奈何我尚不知前路茫茫,家在何方?留戀着戰場的人不是我,我的稱雄之心,亦非是我之所願,家已不再,衡陽雁,雁南飛,思北歸……
“錚!錚~”琴音愈漸高亢,琴絃顫抖着,不知爲何,亦不知所謂……“四面邊聲連角起!千嶂裡……長煙落日,孤、城,閉……”嗓音沙啞,我不知這是不是我的病症,亦或是,那塞下之秋,能夠左右人的思緒情感,甚至於,撕裂你的人生。
戰爭或許是推進國家進程的必要因素之一,可是這戰爭,或對,或錯,我不知道,即便是曾經的我,非常明確,明確我的想法與信念,可是爲什麼!爲什麼護國軍竟……昔年的好友,同窗,在這一刻,變了嗎?
改變的是人,還是世道……躊躇滿志已不再是我現在所能夠適應的了,一腔熱血不知爲何,當護國軍的腳步開始向着我心中所想的那一步走出的時候,那一腔熱血不知爲何,竟然冷卻了,就像是凜冽的寒風一樣,冷卻的血,還在冰封我的心靈,我的身體已然不再是我的軀殼了,這一副臭皮囊,對於我來說,不知會在何時,捨棄開我這一條生命,我沒有了選擇生命的權利。
我是軍人,我是病人,我更是一個孤人……綿延千里,峰巒疊嶂,錦繡河山千萬裡,家何在?人何在?我何在?奈何,在亦不在。當我看到這已然破落的古琴時,我耳邊,在這敘府城內,我竟然好似聽到了《長河吟》的寬廣洶涌,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昔時公瑾曾撥撩過的琴絃,我捧起這古琴,我希望這錚錚琴音,能夠解救我,解救那被我所封禁的情感。
不知道爲什麼,當我在這敘府城內,化解了缺少軍餉而有可能引發的兵變的危機之後,原本我是對洪家感恩戴德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當我通電唐繼堯,正打算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給他的時候,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在他說出那一句“蔡司令,軍餉已經起運了,等一等不好嗎。”前,我還想要將這個好消息告訴給他。
唐繼堯啊,我不知道是什麼讓他變成了現在的這幅樣子,但是或許這不是他的錯,亦或者,他的改變,他的冷言冷語,他的推諉搪塞,全是因爲我不斷的催促吧,可!我又有什麼辦法那?軍隊要生存現在,要保障軍隊的存在,那麼這軍餉……一個不可迴避的問題,爲什麼,爲什麼旁人都可以說,催促!不斷地催促!可是我……卻不可以那?
看着夕陽落下,夜扯開天幕,掙扎着想要衝出枷鎖,如君臨一般,縈繞整個世界,忽然間,那原本我已忘記的聲音,那窈窕之影,尹燕之音,那一句“將軍,我等你!”不知如何的,就打開了我的心扉,那一句“將軍,我願意。”落寞的神情,嬌羞所不能掩蓋的可憐……
或許這麼久以來,她所做的最錯誤的決定,就是熟悉了我這樣的一個人吧,想一想,真是一個可笑的事,而我也更是一個可笑的人。我雖然沒有給那人一個真正的身份,但是誰都知道我對她若沒有感情,我又怎麼會在北、京的時候,與她相伴那?可說,我對她有感情的話,那我又不改爲了自己,而傷害她。
雖然現在,我在進步人士的眼中,我是護國討袁的英雄,護國第一槍,奈何,這真的就是我想要的嗎?首先這是可以肯定的,但是卻又不是完整的,不是最準確的,或許爲了大事,大義,大道,必然會有人犧牲,奈何,犧牲一個女人,成就我的功業威名,我又真的能夠配得上這樣的稱號嗎?
“濁酒一杯家萬里。”萬里有多遠?或許就是從雲南到達北、京的這段距離吧,或許,萬里,就是我軍成功討袁,而後相繼鎮壓各路都督所需要行走征服的距離吧,然,萬里之外,真的就有家嗎?
現在,我的家人因爲我,而顛沛流離,寄人籬下,唐繼堯會恭敬的對待我的家人,而且我的家人也不曾有過任何怨言,同時還在默默的支持我,可是,這樣的支持,我就受之無愧嗎?家人還在,只要有人在,就有家在嗎?家,是一種情感的依託嗎?亦或者,那不過就是各個生靈之間,血脈相繼,感情相依之後的結合嗎?
濁酒,我常飲,常醉,若有一天我真能夠徹底的放下,我更遠長醉……濁酒千杯醉人,濁酒一杯醉心,人醉了,尚有醒時,心醉了,如何能夠再次復甦那,當年袁世凱召我入京我就知道他打的是一個什麼樣的算盤,奈何,我如何能夠不去那?那時候,包括唐繼堯都曾勸我,要我拒不受命,而且他們打定了袁世凱那個時候不敢對我等用兵,可是他們誰知道!張敬堯的三個旅,已然運動到了雲貴之地,川軍之內,尚有大軍調度,若我不去,恐怕雲南旦夕之間,便有大害……
我不是第一個被袁世凱召到北、京而後明升暗降,架空了軍權的將軍,那麼多人,他們去到北、京或許是因爲他們真的就是被袁世凱騙了,以爲能夠得到更大的權力,可是真的是這樣的嗎?有多人不是明知道那是一個陷阱,卻還是捨身一跳那?不去,說來容易,可是又有誰能夠做到那?
而且我與那些人的身份有所不同啊,他們或是北方的將領亦或者是南方的軍人,可是我那?我所處在的位置是什麼地方?邊疆啊,這樣的個特殊地理位置就表示,任何人都可以不聽從袁世凱的召喚,而唯獨我不能,邊疆不穩的話,袁世凱會怎麼做,根本就不需要多說。
雲南每年要從政、府拿八十萬的救濟啊,若是我不去,根本就不需要動兵,截斷了每年八十萬的救濟,只要一年的時間,整個雲南的軍隊部署,戰略儲備就會直接的下降兩成以上,要是三年沒有救濟,雲南根本無法自給自足,連老百姓都吃不飽飯的地方,那又怎麼可能供養那麼多的軍隊那?
就說滇軍吧,滇軍之威,在於兵將驍勇,統帥富有韜略,武器裝備精良,可是滇軍的弱點在什麼地方那?這樣的軍隊,這樣的武器裝備,但是按道理來說,雖然精良的武器裝備不可能遍裝全軍,但是至少減少了一定的武器開銷的話,能夠擴充軍隊的數量,這樣一來的話,滇軍也就不至於這麼久以來卻只有那麼幾萬人了,但是這是爲什麼那?是雲南沒有屯兵的能力嗎?這首先是可定的,雲南是沒有那麼多糧餉來屯兵的,現在的護國軍,也就是之前的滇軍,這幾萬人已經是雲南的最大的承受限度了。
要是滇軍那個時候選擇的不是裝備武器裝備,擴充訓練場地增加單兵作戰能力的話,而是選擇屯兵增加士兵人數的話,恐怕現在的軍隊,早就不再是被稱之爲“冠絕北洋”的滇軍了,自然也就不能夠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給北洋軍造成這麼大的打擊了。
不過客觀的說,我其實心裡很清楚,現在我軍的勝利其實並不能歸結爲我軍的驍勇精銳,實際上其實真正讓北洋軍無法阻攔我軍腳步的,還是因爲北洋軍內部的問題,當然了,現在我其實非常擔心馮國璋的金陵軍,因爲我已經聽說了金陵軍現在已經有了軍事調動了,現在雖然他們只是對於革命軍有一定的打擊力度,但是又有誰能夠保證,這一次馮國璋不會出兵對我護國軍展開攻擊那?
戰爭纔不過就是剛剛開始罷了,現在的勝利無法表明一切,而且戰爭能夠左右戰爭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了,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有可能直接的改變戰局,哎,戰局不穩,家何在那,或許原本我以爲除卻了這個小家,我還有一個大家,那就是軍隊,我還有軍隊,我還有滇軍,可是滇軍變成了護國軍,無可奈的改變啊,兵分三路,滇軍變成了護國軍,我的大家也就不在了,但是其實想想,我也並不算是真正的“無家可歸”吧,至少我還有國家,而且戰爭的結論尚不能確定,勝敗未分,一切都還有可能!
琴音悠揚,婉轉蒼勁中,夕陽已沉,夜幕落,我尚在城樓,這一曲秋思未終,人生與未來又則呢麼就此終結那?“燕然未勒歸無計。”竇憲率軍追擊匈奴三千里,燕然山上,刻石而回,功績一時無兩!而我,又如何那?
“羌管悠悠霜滿地。”悠悠羌管聲,我不知在何處,我這錚錚琴音彈奏出來的,或許纔是這夜風冰冷的漠然,霜起霜落,慕白之色何方?夜冷,人心冷,大軍駐紮,許久未動,士氣尚高否?尚可與袁軍未來交戰而得勝否?尚是護國之軍人否?是否?是否……
“人不寐。”夜冷琴聲凜冽風,蒼然落魄魂撞鐘。無聲之處尚安然,安然瀟瀟待軍爭!
“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琴絃抖動,琴音落,慢慢夜景,瀟瀟夜風,人心冷,我心更寒。站起身子,依靠在城樓邊緣,看着城外的月色,再看看城內幽幽火燭光亮,不知道爲什麼,那蕭瑟之感,剎那間遍佈我的心扉,我多希望此時能夠老天降下一場雨,不需要很大,卻要很冷,或許比我的心更冷的雨能夠再一次的喚醒我沉睡的雄心吧。
我的雄心並未因爲戰爭的順利展開以及連戰連捷而充盈,反之正是因爲這樣的勝利與這樣的戰爭,才使得我變成了這般模樣。物是而人非啊。昔時的好友,或許此時已經算不得我的好友了,而往日的仇敵,又變成了我身旁的戰友。這就是政、治,雖然我多次想要躋身政、治的真正核心,但是說起來,若不是我有那般雄心,我又怎麼會願意將自己奉獻給那無形的廝殺與爭鬥那……
夜風吹,有風,冷風無雨,月色灑落而下,敘府城突然間變得安逸了許多,那槍林彈雨,戰火橫行之後的破敗城池,竟然會變得安寧下來……風雖冷,可冷的透徹心扉,浸透人的心肺,刺激着,讓人不能入睡,或許若是此時在火旁,在屋中,我已然入睡,可我,此時卻在此處,琴聲落下了悠揚蒼勁,而這敘府城卻安逸非常……
靜,難得一見的靜,終於,我靜下了自己,靜下了自己的心與思緒,終於我能夠考慮未來與否,考慮未來到底應該如何了。靜靜的空間,這難的的享受啊,奈何啊,奈何,這原本用來享受的時間,卻要被我用來思索未來的動向,這不得不說,是暴遣天物,可是若非如此,恐怕我已經要被之前的勝利矇蔽住了雙眼。
困難的解決,雖然讓我對於洪家有了一個新的認識,但是我卻不明白,爲什麼我現在竟然對了洪家有了一個奇怪的感覺,我總覺得這個幫會勢力有着我所意想不到的能量與能力,同時也讓我對這樣的江湖勢力有了一個新的瞭解,那就是無論什麼時候,無論這勢力對錯與否,或許哦真正能夠幫助到你的,也許就是這樣往日裡你根本就看不到眼中的小東西,小勢力。
洪家的幫助是突如其來的,我根本就毫無準備,雖然我知道軍隊的拮据可能會傳遞出去一些訊息,但是我卻沒有想到這完美一般的反饋竟會來的這麼快,而且毫無預兆,讓我一瞬間甚至有了一種招架不住的感覺。
單單若是洪家如此也計算了,就在下午的時候,我原本打算着看一看書,就暫時的休息一下的時候,唐繼堯打來的電話卻讓我改變了之前的想法,讓我抱着這捧古琴,來到了城樓上,看着遠處的景色,回思着自己的內心,一個人,在風中,在城樓上,背對着我的軍隊,自彈自唱。蒼涼古樸的詩詞,痛徹軍人的心扉。
唐繼堯告訴我,明天一早,我的糧餉就會運來,而且同時隨着她調撥的糧餉一同運來的還有我用宅邸換來的銀票,以及一營的步炮士兵。唐繼堯突然的變了,誰能想到,他竟然會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改變對於我軍的態度,從之前的不聞不問,甚至預謀着讓我軍自生自滅的情況突然地變成了此時的大力支持。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想不明白,但是我知道,這絕對是不會是唐繼堯在一個瞬間沒有任何理由的改變了自己的想法,或許,這只是我的猜測吧,我感覺到了一絲詭異,我猜測是不是雲南方面出了什麼問題,但是顯然的這是不可能的因爲唐繼堯坐鎮雲南憑藉着他這個人的能力,再加上現在的大局勢。
雲南的兵力已經基本上全部調動出來了,肯定不會是雲南內部的問題,就算是那些之前不安分的匪患肯定也不會選擇這樣的時候在雲南境內胡作非爲的,因爲我知道,這是唐繼堯所不能忍受的。
那麼既然如此的話,就不是雲南內部的問題了,難不成是唐繼堯遭受到了來自外部的壓力嗎?答案也是否定的,因爲如果唐繼堯遭受到了外部的壓力的話那麼他仙子就不會是支持我這一路護國軍了,肯定就是對我軍進行打壓了。那到底是除了什麼問題那?或許是因爲張敬堯?他打敗了李烈鈞?亦或者是龍覲光已經率部突破了雲南的防線?
這些恐怕都不可能,因爲唐繼堯雖然現在坐鎮雲南,但是他卻是貴州都督,相比若真是李烈鈞戰敗亦或者是雲南防線被突破的話,那麼他肯定會命令貴州軍與雲南留守的護國軍對敵展開夾擊的,因爲唐繼堯丟不起雲南這個地方!
可是,所有的情況我都想到了,那唐繼堯到底是因爲什麼而改變的那?上述的可能性卻不都是否定的,他有事因爲什麼突然變得如此了那?我還是無法想清楚,不過突如其來的一種不好的預感侵襲了我的心頭!
而也就是在這一瞬間,一個詭異的決定,突然地出現在我的心頭——改變戰術,重擬戰略;囹圄之地,或許一個不小心,就會瞬間將我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