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倆坐上馬車,走了一會,盧雲突然自嘲地說道:“大哥,你剛剛得知時,是不是很失望?”
他雙手捧着自己的腦袋,沙啞地說道:“大哥,耿六他們,是不是會經常遇到這種女人?”所以,他纔會應對得那麼自如?
盧縈低聲說道:“他們自小富貴,不需到外面,光是府中那些想要攀龍附鳳的婢女,和各色藉着各種名義送上門的遠房族親,便能讓他們見識到女人的種種邀寵取媚,算計利益謀害對手的手段。”
盧縈慢慢說道:“阿雲,這一次,大哥不怪你。我們驟然站到高處,驟然擁有財富,所以,你還不清楚這世間的人,爲了財富名利會多麼不擇手段……不過,你以後得睜大雙眼了。聽到你被這種女人矇騙,於我而言,實是感到羞辱!”
她這話一出,盧雲漲紅了臉。
沉默了一會,盧縈問道:“你不希望我動她?”盧縈說的她,自然是吳漓。
盧雲用力地搓了一把臉,說道:“我,我心中不忍。”
他的聲音一落,便聽到一陣清脆的叩擊聲響起,卻是盧縈垂着眸,屈着食指不緊不慢地地几上叩擊起來。
盧雲擡起頭來看向姐姐。
這時,盧縈清冷的聲音傳來,“從這些日子看來,這吳氏是個心計手段都了得的女人。你不絕她後路,遲早會有禍患。”她打斷盧雲欲言又止的話,淡淡說道:“我知道,她畢竟把清白身子給了你,你對她下不了狠心,也是人之常情……放心吧,我現在不動她。我會讓人盯着,如果她有異動,我再出手。”
馬車穩穩地行進中,盧縈慢慢說道:“阿雲,我知你現在心情複雜,不會想到談婚論嫁之事。我現在,只是把我的意思告訴你……我中意的你的妻子是元娘。”
盧雲一怔,傻傻地擡頭看向她。
對上他的目光,盧縈淡淡問道:“你不喜歡元娘?”
盧雲連忙搖頭。不過轉眼。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可是,可是她是我義姐啊,我都沒有想過。”
他自是不會往那方向想,盧雲是個十足的儒生,他這樣的人。往往循規蹈矩。他先入爲主地認定了元娘是自己義姐,就不可能會朝那方面去尋思。
盧縈笑了笑,輕聲道:“你可以從現在開始想。”她深深地凝視着他,問道:“你和她在一起時,過得輕鬆嗎?心裡高不高興。”
盧雲點頭說道:“她人很好,對我極好,我有什麼話都會跟她說。”說到這裡。盧雲自己也是一怔。他低頭尋思了一會,輕聲道:“我喜歡跟她說話,也喜歡她看我的眼神。”她看他時,總是歡喜的依賴的。那樣的眼神,讓他很滿足,很意氣風發,也很快活。
想到這裡。盧雲繼續說道:“大哥,如果是娶她。倒還可以……”不等盧雲把話說完,盧縈便打斷他的話頭。只聽盧縈冷冷地說道:“錯了。”
在盧雲疑惑的眼神中,盧縈沒好氣地說道:“連吳漓那種女人也能矇騙於你,如此心性,元娘嫁你,未免糟蹋!”
來自盧縈的否定,最能打擊到盧雲。當下他頭一低,咬着腮幫子不再吱聲。
盯着他,盧縈慢慢說道:“阿雲,便是你是我的弟弟,我也以爲,現在的你,還配不上元娘!”
她向後一仰,淡淡地數落道:“你現今是我的弟弟,要錢有錢,有名有名,也許不久後還有勢。你性子又溫和,總是以爲世人皆善。就如吳漓所說的那樣,是極好操縱的軟和之人。阿雲,我可以直白地說,如果我不從中插手的話,總有一天,你的後院,會塞滿吳漓那樣的女人。她們有的是迫不得已被人欺凌時給你救下,有的是落難後依然堅強被你所敬佩給留下,有的是你也不知道的情況下,懷了你的孩子,有的是愛你如癡,爲你幾度自殺,你不得不娶回以示責任,有的是窮途末路,沒得你的援助便活不下去被你收留……”盧縈嘲諷地說道:“隨着知道你的人越來越多,你接觸的女人也會越來越多。她們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讓你不得不尊敬,不得不同情,不得不收納。等到了你的後院後,便開始種種爭奪。於是,你的孩子總是因各種理由死去,你每天都在處理這個妻弟那個妾室的叔叔弄出來的麻煩。你煩不勝煩,無心讀書,後宅混亂,終爲上司所棄,成爲街頭巷角百姓們閒談時的笑料。然後你到頭來卻發現,這些女人爭的從來不是你,眼中更沒有看到過你。”
一席話說得盧雲臉色青白交加,又是羞愧又是難堪又是不服卻不知怎麼反駁後,盧縈閉上雙眼,淡淡說道:“而若元娘嫁了你,你這一
生,至少還有一個可以信用依賴並坦誠相對的人……可我想到以後元娘日日面對的,是數十個如吳漓這樣心計深沉,擅於作僞之人,便又想道,我把元娘嫁你,那是想害得她不得善終啊!”
盧雲聽到這裡,昂起脖子叫道:“大哥,你也太小看人了!我上了一次當,自會百般留意,又怎會再次上當?更別說如大哥你所說的那樣,讓那種不知廉恥,心思城府庸俗醜陋不堪的女人進我府中,塞滿後院呢。”
他對上盧縈靜靜看來,卻比嘲諷更讓他憤怒的眼神,扯着嗓子大聲說道:“你若不信,我,我娶了元娘,以後絕不納妾!”他漲紅着一張臉,憤憤不平地叫道:“我是堂堂讀書人,本不重色相,用得着娶那麼多面目可憎的女人嗎?我只娶元娘一人,不納妾總行吧?”
這一次,他的話音落地,卻聽到盧縈靜靜地問道:“當真?”
盧雲一怔,看向盧縈。轉眼他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倔強地說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盧縈斬釘截鐵的,一口便把他的話釘上了釘子。
說完這個字後,馬車中都是一陣安靜。盧縈向後靠了靠,閉着眼睛溫柔地說道:“阿雲,大哥剛纔是用了激將……可大哥是真的不放心你。你性子溫和心善,人又正直,與阿疆又是那樣的關係。將來,你所有的優點也罷,缺點也罷,都會有專人進行分析,然後針對性地用策,所以,大哥是真憂心你,怕你防不勝防,怕那些人一再的在女色上給你設陷阱。大哥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也不求我的阿雲能成就多大的名聲了。我只求你這一生,能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守着妻兒和和美美地過下去。而不是在無奈之下,被拖入一個又一個胭脂陷阱中,一輩子疲於奔命,再難開懷。”
她說到這裡,輕聲道:“阿雲,我看過你和元娘相處,你對她,其實一直非常包容,甚至是寵溺的。每一次她新弄出一種菜式,總是你試吃,你不忍她失望,還每次都吃光了……那時候,大哥看了都替你胃痛。那時大哥便想,也許你也是喜歡元孃的,便如她喜歡你一樣。”
盧縈那句“她喜歡你”四字一出,令得盧雲驚住了,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姐姐,直覺得腦中嗡嗡的,使得盧縈後面的話,也就沒有聽進去。
見盧雲被自己的話震得呆呆傻傻了,盧縈也不再說話了。
對盧縈來說,她對劉疆要求他全身心的唯一,那是她自己要求的。至於盧雲,她一直覺得自己沒有那個資格強迫他也只娶一妻。只是經過吳漓這事後,她是真的擔心盧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怕他下一次又會遇到個換了新花樣,手段更高明的女人,再給栽下去。所以,她寧願他只守着元娘一個妻子,寧願他再不納妾。也許只有這樣,才能替她和他都圖得個清淨。
在難得的安靜中,馬車駛入了盧府。
也不管還在發呆的盧雲,盧縈提步便朝院中走去。一邊走,她一邊命令道:“阿雲傻了,喚元娘過來給他看看。”
“是。”
來到書房,盧縈給遠在武漢的青元居士寫了一封信,說了準備讓盧雲和元娘結親一事後,順便詢問了青元居士的意見,問婚期要不要由她做主。同時,還問了青元居士關於元娘從哪裡出嫁一事。
把這信發出去,盧縈拿出青元居士留給她的財富,再次見過了還沒有離開洛陽的羅子,與他秘密商量了一番,做了一些佈置後,直到天色漸晚,盧縈纔回到府中。
這一整天,盧縈雷厲風行地辦了這麼多事,她回來經過花園時,隔着假山,聽到了盧雲低啞的聲音,“我當時真的很難過,可是把那些資料砸在她頭上後,我又不那麼難過了,我只感到噁心。元娘,大哥說,外面很多這樣的女人。難道這世間道德已如此敗壞了嗎?她們都忘記了廉恥兩次嗎?”
盧雲的聲音落下後,盧縈聽到元娘懦軟中帶着疼惜的聲音傳來,“阿雲,你再吃一塊。”直到咀嚼聲傳來後,元娘才低低地說道:“你這兩天都沒有吃過東西,餓壞了吧?這壞人總是有很多的,她們也有很多理由來算計我們。我不喜歡外面的人,我只喜歡這樣弄一些吃的,把房間整理得香香的,每天看着你與大哥高興,我也就高興了。”
盧雲說道:“恩,你是不行,你這樣子更容易被人欺負,以後外面的人你別怕,我來應付!”聽到盧雲這話,盧縈忍不住脣角一抽。元娘卻是極開心地笑道:“真的,太好了……阿雲,你吃這個,這個對你的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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