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墨翎擡起頭, 有些生澀得看着蘇桓。
蘇桓噎了下，笑道：“我是說，你可以留下來, 直到你想出要我補償的方法爲止……”
北墨翎依舊看着蘇桓, 不說一字。
蘇桓微一猶豫, 彷彿是怕北墨翎拒絕, 又輕聲加了一句：“你放心, 我不會再對你做失禮的事……”
過了很久，北墨翎才微微一笑，說道：“我留下來……但是, 我想知道，你和他的過去……”
這之後的日子, 偌大的墨雪居里便多了一個人。
蘇桓依舊跟原來一樣, 每日仔仔細細處理自己手頭上的每一筆賬, 被譽爲“天下糧倉”的玉滿堂；遍佈全國的風月場所——雪月樓；對內對外均有涉及的輝遠錢莊；在京城盛譽最高，只經營高檔貨的商品行——桓貨行都是蘇桓創下的產業, 雖然分別有金彧，綺月，陸輝遠以及司徒小生這四大財神幫他打點，但蘇桓還是喜歡親力親爲每一件事，只是現在, 每每蘇桓坐在案前奮筆疾書時, 總有一個人安安靜靜得看着他……
蘇桓偶爾會擡起頭, 對着那個人柔柔一笑, 然後問一聲：“累不累？”
北墨翎只是搖搖頭, 然後繼續看着他，不知道爲什麼, 每次看見眼前的這個人，總好像看不夠一樣，想要一直看，一直看，把他牢牢得印在心裡，刻在腦中……
不忙的時候，蘇桓便會跟北墨翎講自己和葉墨過去的事情，北墨翎會很認真得傾聽，就像一個好學上進的乖孩子……
有時候，蘇桓忙得晚了，就會讓人準備好夜宵，然後和北墨翎一起坐在院子裡自斟自酌賞月聊天，蘇桓幫北墨翎倒酒，可北墨翎自那次喝醉過後，就再也不碰酒，於是蘇桓就笑。
北墨翎抿脣道：“這有何可笑？”
蘇桓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說道：“我以前，也經常騙他喝酒，因爲他每次一喝酒就醉，一醉就會任我擺佈，可他總是不肯就範，有幾次把他逼急了，他就……”
“就什麼？”
蘇桓一愣，盯着北墨翎的脣出神了一會，彷彿想起了什麼，隔了半晌，他才搖搖頭道：“沒什麼……”
然後他繼續笑，笑啊笑的，眼淚就笑了出來……
北墨翎皺皺眉，有些不忍得撇過臉去。
嬋月良娟，夜撩空寂，周圍是草木清新的香味。
北墨翎仰頭望了望那輪明月，很是隨意得問了句：“你明明已經那麼有錢了，爲什麼還要這麼拼命，我看你，經常熬夜……”
蘇桓飲了口酒，微笑道：“因爲我想要救出那個人，就必須站在一個相當的高度，否則，我永遠只能是別人眼中的螻蟻……我這輩子，最最悔恨的，便是看見他在我面前……”蘇桓頓了頓，垂眼道，“可那個時候的我，除了一遍遍喊他的名字，除了苦苦哀求那個人住手，除了不要命得哭，除了傻傻得傷害自己，根本就什麼也做不了……那時候的我，真的恨不得去死……”
“所以，你現在的一切，都只是爲了一個人？爲了救他出來？”
蘇桓點點頭，看着北墨翎的眼中盡顯溫柔。
北墨翎微微一頓，小心翼翼得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等的那個人已經死了，那，你會怎麼做？”
“如果是這樣，我也絕不會苟活於人世……”蘇桓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回憶道，“還記得，剛剛離開他的時候，我真覺得生不如死，好幾次，都快要堅持不下去了，可是，一想到他還在等我，我就告訴自己，一定要救出他，不管要多長時間，不管要多大代價，我一定要救出他……那個時候還想着，要是真的，連墨雪也堅持不下去了，沒有關係，大不了，就陪他一起死了……反正我們之間有隱蠱的連繫，天堂地獄，我蘇桓都奉陪到底！”
嚥了下，蘇桓又苦澀笑道：“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北墨翎聽着蘇桓的話，低頭看着自己的酒杯，久久不語。
“我是一個孤兒，打小就沒人疼，沒人愛，要不是一個好心的爺爺收留我，供我吃宿，可能我早就已經死了……小的時候，我唯一的願望就是賺大錢，報答收留我的爺爺，讓他安享晚年，可沒等我可以賺錢，爺爺便去世了……那是我第一次體會失去至親的痛苦，可那時候，並沒有活不下去的感覺……”
“一直到，遇見墨雪，一點點接觸他，一點點熟悉他，一點點喜歡他，一點點愛上他，我才發現，我真的離不開這個人，看到他的時候會高興得不知所措，看不到他的時候會想他，很想很想他，想到不能自己……如果連他都不在了，我真的想不出還有什麼讓我活下去的理由……”
北墨翎拿起一直擱在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大口，才笑道：“爲了一個失勢的魔教教主，值得麼？如今的你，只要願意，就會有大把大把的美人願意自動送上你的牀，何必心心念念一個早已成爲過去的人？”
“他永遠……不是我的過去……”
“我說北墨公子，你難道到現在還看不出來，我們東家可絕不是什麼見異思遷的人，他要是認準了一個人，那就是定下了，就算是玉皇大帝下旨要拆散他們，他也絕不會放手！”金彧手裡抓着兩個大大的琉璃珠，一邊轉着一邊走到兩人面前，肥嘟嘟的臉堆滿笑意。
北墨冷笑道：“金三爺這麼晚了還不睡，難不成是想當月下老人？”
金彧忙答道：“這在下可不敢，再說我們東家說了，你不是慕影教主，嘿，我要是亂點鴛鴦譜，可是會遭罵的！”
“……”
蘇桓見北墨翎一臉憋氣的樣子，不露聲色得笑了笑，然後看向一旁的金彧問道：“金胖子，有什麼事？”
金彧忙道：“東家，這一個月來，禮部的章大人，吏部的裘大人，兵部的劉大人和付大人……都出重金投資了我們新辦的茶莊！”
蘇桓點點頭，笑道：“很好。”
金彧頓了一下，才小聲道：“可是東家，這自古以來，官商勾結可都不是什麼光鮮的事，您看……”
蘇桓道：“我自有我的打算，你放心吧。”
金彧只好點點頭。
“還有事？”
“呃……”金彧看了看一旁的北墨翎，又轉了兩下自個兒手中的琉璃珠，清清嗓子提議道，“東家，現下正是春暖花開，郊遊踏青的好時日，可您最近卻一直忙着生意的事，屬下斗膽建議，您給自己放個假，出去玩個幾日，如何？”
北墨翎轉頭看向蘇桓。
見蘇桓有些踟躕，金彧又說道：“再說人家北墨公子好歹也算是客人，您也不能老讓人陪你算賬記錄的悶着人家，趁這機會帶人出去走走不好麼？”
“至於生意的事情，交給我們四個人就成了，我拿司徒老弟的腦袋做保證，絕對不會讓您少賺一兩銀子！”
蘇桓看着一臉笑意的金彧，悠悠道：“用司徒的腦袋做保證？你倒是打得好如意算盤啊，我看，讓司徒把金算盤送你得了！”
金彧厚臉皮道：“哪裡哪裡！蘇爺過獎！”
蘇桓又看向北墨翎，見北墨翎一副想說又不想說的樣子，於是揚着脣問道：“那北墨公子的意思呢？”
北墨翎轉臉道：“隨便。”
“那何時啓……”
“明天吧。”
蘇桓笑眯眯得看着北墨翎，北墨翎這纔想到自己剛纔回答得太快，這不明擺着告訴人家自己很想跟蘇桓出去嘛！真是悔之不及……
金彧咧嘴笑道：“那我這就去安排馬車！”
話落，就要跑開，蘇桓忙制止道：“金胖子，等明早吧，現在人都已經睡下了，你還把人拽起來不成？”
金彧拍拍腦袋，笑道：“東家說的是，那我也回去休息了，兩位聊天也別聊得太晚，明兒個還得出門玩哈！”
然後一溜煙跑了，等跑回自己的房間，綺月，陸輝遠，司徒小生全都一臉期待得坐在裡面，見金彧回屋，全站起身問道：“怎麼樣？”
金彧拿起桌上的茶壺灌了一口茶，接着大哈了一口氣道：“東家也真是夠奸詐的，明明是他自己想帶北墨翎出去，還讓我來開口，真是，害我嚇出一身冷汗……不過還好，成了！”
“成了？”
“是啊，北墨翎他答應了！唉，我一開始還真是怕得罪他，前兩天我不過就是讚了一句他漂亮，結果被他掏乾淨了一整隻百寶箱，東西全給扔護城河去了！”
陸輝遠笑道：“依北墨翎那性子，要是東家直接邀請他他定然耍譜不會答應，指不定還要冷嘲熱諷幾句，現在也只有靠我們這些人幫忙旁敲側擊得幹了！但願東家能早些想出辦法恢復他的記憶，不然……”
“不然，不然我們的東家還不定想出什麼方法來讓我們操心了……”
四人重重嘆了一口氣。
翌日一早，蘇桓去敲北墨翎的房門，敲了好一會纔有人懶洋洋得說了一句：“進來。”
蘇桓搖搖頭，想到這個人還是跟以前一樣，一躺在牀上就不愛動彈，當然，除了做那件事的時候……
推開門走進去，看見北墨翎整個人捂在被子裡，縮成一團，蘇桓無奈，上前扯扯他的被角，說道：“北墨公子，我們該啓程了！”
北墨翎掀開一絲絲被角，問道：“我們非得那麼早去麼？”
蘇桓道：“你可以在車上繼續睡。”
北墨翎慵懶道：“可我不想動……”
“那我幫你穿衣服吧。”
北墨翎迷迷糊糊“哦”了一聲，結果等蘇桓真幫他穿起衣服來，他才知道後悔，等蘇桓幫他穿了一半後，他急急忙忙坐起身，然後把蘇桓推出去，說了聲“剩下的我自己來就好了！”就一把關上了門，接着一個人憋紅了臉在房裡鬱悶得想，真是奇了怪了，不過就是幫忙穿個衣服，怎麼弄得我渾身那麼熱，下面還……
被關在門外的蘇桓壞壞一笑，心道，今天揩到的油真不少，下次要更加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