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臺上的人影輕身一躍, 進了房間,衣襬飄揚,卻不綻起一粒塵埃。
看着那人詭異的笑容, 蘇桓的心臟一下子劇烈得跳動起來, 彷彿能預見有什麼不幸的事即將發生……
“這位……長得很有個性的大哥, 不對, 應該叫‘魔影’前輩……那個, 我們貌似沒見過面吧……你找我有事?”
“沒事。”魔影微微一笑,陰譎道,“只是, 覺得你活在這個世上太過多餘,所以, 想送你一程……”
這算個什麼理由?蘇桓還沒想到怎麼回答, 魔影就已經站到了蘇桓的牀上, 蘇桓眨眨眼,仰起頭看着身材筆挺的魔影, 又不自覺往後退了幾下。
魔影居高臨下得望着蘇桓,表情分外輕佻。
蘇桓嚥了口口水,期期艾艾得說道:“同學,你沒脫鞋……”
魔影擡了擡腳,白色的靴子輕輕踏在蘇桓的右腿膝蓋之上, 接着不輕不重得前後蹭了兩下, 蘇桓只感覺渾身的血液一下子凝結起來, 膝蓋那更像是有一條毒蟒, 吐着蛇信不懷好意得看着自己……只見魔影微微彎下身, 詭笑道:“你說,如果我現在用力踩下去, 會怎麼樣?”
蘇桓心裡一咯噔,不敢再說話了。
魔影冷冷一笑,沒有任何前兆,忽然一腳踩了下去……
“喀拉”骨節分裂的聲音瞬間響起……
“啊——”
一瞬間,從關節處傳來的痛楚直達神經,額頭的冷汗直直留下,蘇桓緊咬着自己的下脣,感覺自己的右腿像是被人分裂,他蒼白着臉看向一臉笑意的魔影,痛,痛到說不出任何話來……
“疼麼?”魔影鬼魅般一笑,又慢慢將自己的腳移到蘇桓的左腿膝蓋上,“想不想,再感受一次?”
“不……”蘇桓艱難得搖着頭,雙手撐着身子往後退去,“不要……”
魔影輕然一笑,正準備再一腳踏下去,忽的身後一陣疾風揚起,一根墨色的長蕭突襲而來,魔影未曾轉身,伸出兩指輕輕鬆鬆夾住了身後的墨玉聆蕭,白髮倏起,魔影的紅眸光芒鼎盛……
“你究竟是何人?”葉墨朝着牀上的蘇桓看了一眼,當看見他腿上磣人的傷勢時,頓時怒意勃然,身上的戾氣鼎盛,直逼身前的魔影……
魔影手中黑芒頓起,一條黑色的長鞭霎時出現在他的手中,葉墨抽回墨玉聆蕭,飛身退一步後,正要迎面痛擊魔影,魔影一個輕巧的轉身,手中長鞭一揚,瞬間勾住了葉墨的墨玉聆蕭,葉墨微一皺眉,感覺到了對方磅礴的內力,明白以自己現在的體質根本就不是魔影的對手,正自思量,魔影忽然抽回手中的血棘藤,冷笑了聲,轉身從窗口一躍而出……
葉墨收回手中的墨玉聆蕭,見魔影已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急忙轉身來到蘇桓的牀前,只見蘇桓面容慘白,右腿關節處不受控制得抽搐着……一下子心痛得無法呼吸,葉墨緊緊摟住蘇桓,語氣帶着驚慌道:“阿桓,不要怕,我現在就帶你去找莫老,他一定會治好你的腿……”
蘇桓咬着牙,豆大的汗珠從臉頰上滑落,見到墨雪幾乎比他更加蒼白的面容,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說道:“哥是爺們……沒事……不疼……”
葉墨剛想說話,就聽見門口有人喊道:“怎麼了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這纔看見藍夜身着褻衣,抱着還睡得流哈喇子的白莽巨蜥一下就衝了進來,看到牀上的蘇桓時他愣了愣,聲音抖啊抖得問道:“你你你你的腿怎麼變成這樣了?”
葉墨一把抱起蘇桓,對着藍夜說道:“四哥,魔影夜闖月樓,傷人之後逃遁,你把這事稟告給師父,我現下要帶蘇公子去治腿,就來不及跟他老人家請辭了……”話落,他抱着蘇桓就出了門。
藍夜在房間呆滯了一會,才疙疙瘩瘩道:“魔魔魔影?誒誒……你是說慕影來過了?天啊!”
“啊啊啊……等等,小墨墨,樓裡有大夫啊,你要跑哪裡去治病?”
藍夜的聲音還在身後迴盪,葉墨已經抱着蘇桓進了樓內專爲女眷準備的馬車,接着叫醒一旁屋裡的車伕,交代了句:“儘快趕往江南,記住,要快,但馬車不可太過顛簸……”
車伕被人從美夢中驚醒,本來是很惱火,但一見來人是葉墨,立馬恭恭敬敬得道了聲“五爺放心”,緊接着披了衣取了馬鞭登上馬車便是一聲吆喝,駿馬飛馳,車伕老道的駕駛技術使得馬車在高速行駛中依然如履平地。
葉墨上車前取了幾快木板,放下蘇桓平躺好後,就撕開自己身下的衣服將木板固定在蘇桓右腿兩側,接着皺眉說道:“你的腿現在不能再有移動,騎馬雖快但對你的傷勢不妥,馬車相對可以減少顛簸,阿桓,疼就告訴我,知道麼?”
蘇桓看了看葉墨剛剛撕開的衣襬處,肉痛道:“這身衣服得多少錢啊,你咋就不挑便宜得撕……”
葉墨柔柔一笑,說道:“還有氣力說笑……”
蘇桓儘量忽視腿上的疼痛,看着葉墨有氣無力道:“你怎麼會突然折回來,不是回屋子休息了麼?”
葉墨撥開蘇桓額前的髮絲,說道:“本來是回去了,可不知怎麼了,心裡總覺得很不安,好像有隻蟲子一直在撕咬心臟一樣,所以我就回來想看看你睡下沒,結果剛走到樓下就聽見你的叫聲……如果我能再早一些趕到……”
蘇桓輕碰了碰自己胸口,想到了兩人相互牽連的隱蠱……他往葉墨身上湊了湊,問道:“那個魔影究竟是誰?”
葉墨搖搖頭,說道:“我敢肯定他是我認識的人,因爲感覺很熟悉,但是……真的想不出他是誰……我原本以爲是無痕,可……不是他……”
“何況,剛纔試探了下那個魔影的內力修爲,若是我全盛時期還能與之一較,其他人,只怕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蘇桓眨眨眼,看着葉墨道:“全盛時期?”
葉墨點點頭,解釋道:“我吃了莫老配置的藥,會壓抑住自己一半的功力,聲音,容貌,體質都會有一定的變化……但是藥效過了就會恢復原來的自己,只是因爲積聚的內力一下噴涌而出,極難調理,身體屆時會燙如火爐,極易走火入魔。”
蘇桓瞭然道:“難怪你上次身體那麼燙,我還以爲是你發燒……那那那,那個跟你同時出現的慕影是南宮了?可是聲音明明是……”
“那是因爲他跟蠱女學過變聲,每次我不在的時候,他就代我處理教中事務,否則我□□乏力,根本無暇應付太多瑣事……”
“果然慕影是兩個人……”
“不,是三個。”
“三個?”
葉墨點了下頭,說道:“還有一個是真正的慕影,也就是十多年前就縱橫江湖的邪少慕影。”
“你是說,除了你,南宮,還有另一個人也扮演着慕影的角色,而且,是早期的慕影,那……又是誰?”
“我爹。”
蘇桓睜大眼睛:“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一代大俠,風月樓樓主的師弟——葉鼎葉大俠是真正的慕影?”
“正是,所以他們說慕影殺了我爹,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你等等,等等,我腦子有點亂,你讓我順順先……”蘇桓抓了抓腦袋,現在倒是真的完全忽視腿上的傷痛了,他望着馬車頂,慢慢說道,“也就是說,你爹當年有兩個身份,一是人人稱頌,光芒萬丈的葉鼎葉大俠;一是無人清楚真實身份,睥睨武林的影教教主慕影?”
葉墨點點頭。
“My god,這話說出去也沒人敢相信啊!太神奇了!這兩個身份隨便哪個拎出來都牛逼到死啊!話說回來,你爹是怎麼成爲影教教主的?”
葉墨嘆了口氣,說道:“你應該有聽說歷代影教教主都是以面具示人的,對吧?”
蘇桓“恩”了一聲,想起這事聽賤人兄說過一次。
“那是因爲,歷來影教教主都有雙重身份。”
“誒?雙重身份?爲什麼要搞那麼複雜?”
“爲得是精天下武學,影教本身的武功大多陰邪詭譎,必須加諸正道的武學相輔相成,所以,影教教主都會有一正一邪兩種身份,只不過,這事極爲保密……”
“原來如此,那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邪少慕影的?”
葉墨垂了垂眼,說道:“我六歲那年,父親遭人殺害,母親因爲承受不住打擊,幾個月後也鬱鬱而終……我那時候身體患有頑疾,一直無法好好習武,直到一個人的出現,他不但傳授我武功,還逐步逐步治好了我的喘症,就這樣教了我十年,等我已經能輕輕鬆鬆將他擊敗,他纔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了我,於是在我十六歲那年便接替父親的位置,繼續扮演慕影這個角色……”
“原來那個閉關之說是因爲真正的慕影已故……那你們讓慕影繼續在江湖上出現,是爲了引出當年殺害你爹的那個兇手?”
葉墨復又點點頭,說道:“因爲我爹被害後,連同一直貼身放置的棘影訣也一併被人竊取,所以我們推測兇手是爲了棘影訣而殺人,只要找到了棘影訣,便等於找到了殺我爹的真兇。”
“所以那次你們在徽山大會上宣佈棘影訣失蹤的消息,是爲了讓天下人幫你們一起尋找棘影訣?等等,這麼說,那個魔影就是殺害你父親的真正凶手?”
“如果單依他的武功看來,的確很有可能是他,何況,他又修習了棘影訣……只是,我想不通的是,爲何他一直藏到現在才嶄露頭角?”
“想不通就先別想了,以後就會慢慢理順了,對了,那個教你武功的人……又是誰?”
葉墨輕拍了下蘇桓的臉頰,毫不避諱道:“那個人你也認識,便是我父親的養子——南宮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