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樓。
謝晉天狠狠一掌擊碎了段宇軒房中的桌子, 怒道:“畜生!居然連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都不放過,執迷不悟,入魔不悔, 罪孽啊, 罪孽!”
“師父, 請息怒, 五弟如今遠在江南影教, 怎麼可能會突來殺人,這肯定是有人不安好心,想要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謝陽上前一步, 溫溫吞吞得說着好話試圖平息自己父親的怒火。
謝晉天怒視着謝陽,冷笑道:“遠在江南影教?陽兒, 若是我告訴你, 我剛纔還見過葉墨那個小畜生, 你還會這麼以爲嗎?這畜生跟我一言不合,竟然這麼快殺了自己的二師兄!我謝晉天真是瞎了眼, 養了一匹吃人不吐骨頭的狼!”
“這……”謝陽皺了皺眉,依然不相信自己一直疼愛的五弟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不會是小墨墨!”藍夜突然大喊了一聲,接着拽了拽白莽巨蜥的尾巴,瞄了眼牀上面部扭曲猙獰的冰冷屍體,有些害怕似得往後退了一步。
“你懂什麼?”謝晉天瞪着藍夜, 語氣加重道, “你以爲, 他還是你認識的那個葉墨?”
“反正……”藍夜看着謝晉天怒睜的雙眼, 一下子沒了底氣, 低着腦袋嘟囔道,“反正肯定不是小墨墨……”
謝晉天哼了一聲, 看了一眼一直坐在輪椅上默默不語的林子淵,問道:“老三,連你也這麼看?”
林子淵雙眼直視着插在段宇軒身上的墨玉聆蕭,淡淡道:“徒兒也以爲,不是葉墨所爲。”
“你們當真是情同手足,事到如今,居然還如此包庇於他,滾,都給我滾出去!”
藍夜一把將白莽巨蜥甩到肩膀上,接着撅嘴說了句:“出去就出去,二師兄得罪了那麼多人,就因爲一根蕭認定是小墨墨殺的,太沒道理了!”
話落,頭也不回得走了出去。
一路拽着白莽巨蜥回到房間,還踢飛了幾個四處奔跑的樓中弟子,一路還碎碎念着:“師父真是老頑固,都說二師兄不是小墨墨殺的還不信,虧他還教了我們這麼多年武功……”
回到自己的房間,推開門,藍夜剛打了個哈欠,正揉着眼睛,忽然看見自己面前多了兩個意想不到的人,藍夜眨眨眼,朝後退了一步,擡頭看了下房間正上方的匾額,一愣,又朝屋子裡面看去……
“你你你們……”
“我們來看看你。”蘇桓微微笑着朝藍夜點了點頭,一旁的葉墨坐在桌前輕抿了口茶。
藍夜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急忙閃身進了房間,然後把門“砰”的一聲關上,接着轉身驚呼道:“你們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肥!這要是被師父看到……”他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橫劃了一下,再一吐舌頭……
蘇桓拍拍仍是一臉驚魂未定的藍夜,曬笑道:“同學,現在這樓裡只有你一個人是安全的,我們當然來找你了!”
藍夜:“啊?”
“不過你還挺有眼光的哈,剛聽你念了一路‘不是小墨墨殺的’,話說,你怎麼就這麼確定不是他殺的?”
藍夜拍掉蘇桓的爪子,指指葉墨道:“因爲我以前問過小墨墨,爲什麼從來不殺人,你知道他怎麼說?”
蘇桓看了眼葉墨,接着很誠實得搖搖頭。
藍夜道:“他說殺人會把墨玉聆蕭弄髒的。”
蘇桓嘴角抽了抽:“原來這就是傳說中‘葉墨’從不殺人的真相……”
敢情是怕弄髒自己的蕭,原本還以爲是這小子扮葉墨的時候裝蒜,現在才知道,原來理由如此高尚……不過也是,那蕭貌似還得用來吹的,要是殺過人再吹啊吹的……想想是挺噁心的!咳咳,不過這傢伙變成慕影的時候還真是一點都不心慈手軟,殺人跟砍菜一樣輕鬆……
葉墨手指輕輕叩了下桌面,問道:“現在樓裡情況如何?”
藍夜忙湊到葉墨身旁,彙報道:“師父他們還在二哥房裡查看屍體,除了師父之外,我們都覺得兇手不是你,可是師父太倔強,非說是你殺的……樓裡那些小弟子們剛開始都被嚇得到處亂竄,現在大哥好像帶人去處理了,應該沒什麼事了……”
蘇桓問道:“誰第一個發現的屍體?”
“好像是個樓中的小弟子,巡夜走到二師兄房前的時候,發現房門大敞,裡面的燭火也沒熄滅,所以他就好奇往裡探了下腦袋,結果……”然後他朝蘇桓飄了一眼,問道:“爲什麼你剛纔說這樓裡只有我一個人是安全的?”
蘇桓甩了下衣襬坐到葉墨的對面,分析道:“本來這事你不知道爲好,不過爲了讓你多提防着點,還是清楚些比較好!”
藍夜眨眼道:“你想說什麼?”
蘇桓一本正經得說道:“那個魔影,就在你們風月樓,而且,如果我想得沒錯,他只可能會是三個人,而這三個人,恰恰你們都認識,或者說,很熟!”
葉墨微一皺眉,將茶盞放回桌上,手指無意識得握着茶盞轉了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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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夜抱着白莽巨蜥,很配合得接問道:“哪三個?”
“風月樓主謝晉天,吹雪神鞭林子淵,玄鐵劍謝陽。”
聽完這話,藍夜倏地一下站起身,指着蘇桓說道:“你亂說!怎麼可能是他們!”
蘇桓咳了一聲,說道:“你先別激動,聽我說完嘛!”
葉墨淡淡道:“先坐下吧。”
藍夜嘟着嘴坐在凳子上,一臉氣呼呼得看着蘇桓:“我師父是正派領袖,人人敬之畏之,他怎麼可能會去練那種邪惡的武功來敗壞自己的名聲!”
“你有所不知,越是強的人就越是會去追求更高的境界,在三人之中,謝樓主是魔影的可能性無疑是最高的,我見過他幾次,感覺他是一個很有城府的人,什麼都埋得很深,他一定有很多事瞞着你們……魔影出現的幾次,他都沒有露面過,還有就是當魔影發現墨雪就是慕影時的表現,肯定是熟到不能再熟的人!”
“就……就算如此,也不能說我師父就是魔影……還有,我三哥的雙腿自幼傷殘,更不可能是那行動自如的魔影!”
“這也正是我納悶的地方,因爲如果不是他的腿有傷殘,他絕對是嫌疑最大的一個人,可是魔影又四肢完好,無病無傷的,所以你三哥的嫌疑還是比較小的……不過,要是修煉棘影訣會有什麼我們想不到的功效,那就另當別論了……最重要的是,你們三哥剛好也沒有不在場證明,誒,墨雪,如果你三哥林子淵是魔影,那問題可就大了!”
“你!胡說!”藍夜一把扯掉趴在自己肩頭熟睡的白莽巨蜥,不服道,“還有我們大哥,他可是一個踩死只螞蟻都要猶豫半天的人,說他是魔影,你還不如直接說我就是魔影來的像了!”
被一把丟地上的白莽巨蜥一下子清醒過來,見主人發火,立馬很識趣得鑽進了牀底下……
“我之所以懷疑謝大少,是因爲那次在築源山莊魔影出現之時,他也同時消失,後來魔影消失,他卻又回來了,也就是說,他同樣沒有不在場證明!一般小說裡,最不可能的人反而就是最可能的人……不過話說回來,”蘇桓看着藍夜平靜道,“原本你也是嫌疑犯之一,不過那天魔影出現的時候,你一直在我身邊,不在場證明很完美,所以你是唯一可以剔除掉的人。”
藍夜氣紅了臉,可就是想不出怎麼反駁,隔了一會他甩臉道:“反正我不信,你愛怎麼說怎麼說,小墨墨,你也別相信……”
蘇桓道:“我只是依據事實做推理嘛,也沒說非要讓你們相信……不過,你二哥的死很可能跟魔影有關……”
“走吧。”葉墨站起身,眉鎖得很緊,臉色很是蒼白。
蘇桓道:“再讓我打聽一下犯罪現場的事,說不定就能分析出究竟是誰了!”
葉墨搖搖頭,牽過蘇桓的手吃力道:“我們回去吧……”
“可是……”
“我不想……再知道真相……”
蘇桓頓了下,這才擡頭看了看滿臉疲憊的葉墨,燭光下,他的周身好似縈繞着的淡淡憂愁,散之不去,委實讓人心疼,蘇桓哽了下,終是點點頭,說了聲:“好吧,那我們離開這裡……”
“小墨墨,你們要去哪裡?這裡纔是你的家呀!”藍夜見兩人要走,慌慌張張得追出一步,眼巴巴得看着葉墨放在門閂上的手。
葉墨背對着藍夜,腳步忽然變得有些沉重,他有些自嘲般得笑道:“師父已經將我掃地出門了……家,何以堪?以後,還望多多保重!”
話落,便帶着蘇桓離開了藍夜的房間。
藍夜喃喃唸了幾遍葉墨的名字,一旁的白莽巨蜥看了看主人,再看了看夜中漸漸遠去的兩人,很是乖巧得蹭了蹭主人的腿……
晚風悽澀,夜涼如水。淼淼星霜,幾孤風月。
蒼莽的夜色中,兩騎慢慢踩着馬蹄,不緊不慢得走着。一路上,葉墨一直有些出神,也不知在想什麼……蘇桓猶豫了很久,纔看着葉墨開口道:“墨雪,其實,還有很多不確定因素的,你不用太在意我說的那些……”
葉墨勒了勒馬繩,突然說道:“你知道麼,其實修習棘影訣還有另一大功效……”
“恩?是什麼……”
“能使傷殘之人恢復健康之軀。”
蘇桓一怔,兩人又靜靜得走出很久,葉墨看着蘇桓笑道:“你說我懦弱也好,說我膽小也好,只是,我實在不想去追尋一個另我恐懼的真相……你,明白麼?”
蘇桓緩緩點了點頭,看着葉墨說道:“我明白,他們對你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人。”
葉墨微微一笑。
銀河下,星光如淚斑,繁複交織。
“阿桓,你有沒有最想去的地方?”
“恩?”
“等這次回去處理完影教的事,我們便一起去,你若是喜歡,我們甚至可以在那裡定居……”
蘇桓抿了抿脣,他知道葉墨想要逃避,逃避這裡的一切,一邊是生身父母,一邊是手足情深,兩邊他都不想辜負,如果仇恨不能覆滅,那就讓他淡忘……
“我想……去大草原,看看那裡的草地,藍天,白雲……”蘇桓看着此時的葉墨,聲音一瞬間變得哽咽起來。
葉墨拉着繮繩,淡淡一笑,擡頭望着漫天的星斗,呼了一口氣道:“是北蒙的大草原麼?真是個好地方呢!”
洗盡鉛華,遠離這紛囂的俗世,只要有你在身邊,無論天涯抑或海角,又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