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路上, 北墨翎就沒再跟蘇桓說過一句話,一直撐着下巴朝車窗外看,一臉自生悶氣的樣子。蘇桓也不介意, 反而就坐在前面大模大樣得跟車伕聊起天來, 說自己這些年在海外的所見所聞, 從到被人嘲笑鄙視, 到自己跌跌撞撞摸索着航海路線, 再到被人騙了還自鳴得意,到慢慢理清一套自己的經營理念,收復一個個得力手下, 再到這幾年頻頻出國通商,不僅帶動了憬國的經濟, 甚至還帶起了全世界對憬國的熱潮……蘇桓說的高興, 還不自知得笑了出來!不過說起來, 憬國的絲綢,茶葉, 瓷器,還真多虧了我們這位蘇爺,成了世界搶手貨,到哪哪就搶到脫銷!當然,蘇桓也不客氣得掰來了很多海外的物種, 比如咖喱, 比如土豆……
蘇桓說:“海外的女子大都比我們這的女子開放, 哪方面都是。”
車伕扯笑道:“可我聽說海外的女子都長着黃毛, 藍色的眼睛像妖怪, 鼻樑高得能頂上天,又都高高大大的, 肯定很難看啦!”
蘇桓笑着搖搖頭:“不會,你要是真的看到那的美女了,肯定不會這麼想,何況,其實每個國家的審美觀不同,指不定人家還覺得我們長得很奇怪嘞!”
車伕憨笑道:“我啊,就不想着那的美女了,還是每天回家抱抱我自己的老婆孩子就滿足了!這兩天出遠門,估摸着回去又該被他們娘倆唸叨了!”
蘇桓頓了頓,點點頭笑道:“是啊,一個人在海外漂漂浮浮了那麼多年,每次一靜下來,最想念的人,始終只有一個……”
一直看着窗外的北墨翎轉過臉,看着蘇桓的背影,微微垂了垂眼,沒有說話。
車伕感嘆道:“所以啊,不管東家你走得多遠,不管你走了多久,一定還會再回來,因爲啊,這裡有一個你心心念唸的人,就像繫着線的風箏,無論放多長,只要連繫的那根線不斷,總是可以再收回來!”
蘇桓笑得有些苦澀。
繫着線的風箏,是啊,我對你的想念在那一頭,而你,卻只是在另一頭扯着線,那麼長,那麼遠的思念,忽然被你一手扯斷,如今,我就像那隻被你遺棄的風箏,想要回到你的身邊,可你,卻不再要我……
你真的,不認識我了麼?
蘇桓轉過頭,見北墨翎正愣愣得看着自己,於是,莞爾一笑,清俊的眉頭微微舒展,他慢慢說道:“北墨公子,你心裡會不會也有這麼一個讓你可思,可想,可掛,可念,可疼之人?”
北墨翎搖搖頭,還是一臉較真的表情看着蘇桓。
蘇桓搖頭笑了笑,說道:“再行十里路,就有一個小鎮,我們趕了一天路,找間客棧休息一下吧?”
北墨翎靜靜點了點頭。
等到了小鎮找了間客棧吃過飯後,蘇桓提議去鎮上的夜市逛逛,北墨翎也沒拒絕,於是兩個人跟老幹部似得壓着馬路,時不時招惹鎮上女子害羞的目光……
北墨翎見什麼都稀奇,夜市上的每個攤位都駐足停留看個半天,而且會不厭其煩得聽那些小販絮絮叨叨把自己的東西完完整整介紹一遍後,點點頭走開,把人小販鬱悶個半死……
蘇桓見北墨翎一副對什麼都好奇得樣子,忍不住問道:“北墨公子一定鮮少上街吧?”
北墨翎一邊朝着一家炸臭豆腐的攤位走去,一邊皺着眉頭說道:“恩,我哥不讓我出來,每次我都是偷着跑出來……然後每次都被他說,不過他打不過我,所以我還是每次都跑出來……”
然後他指着炸得金黃金黃的臭豆腐,特想不開得問:“這個怎麼這麼臭,還放在路當中?”
蘇桓笑道:“你嚐嚐就知道了。”
北墨翎一臉厭惡的表情看向蘇桓。蘇桓咳了半天,解釋道:“這東西就是這樣的,聞上去臭,吃上去香,你要是不相信,問問周圍吃的人就知道了……”
話落,掏了銀子正打算買上幾塊,卻被北墨翎制止道:“你要是敢吃,明天就跟在車後面跑,絕別想上車坐着!”
蘇桓愣了愣,笑道:“真像。”
“像什麼?”
“他有潔癖,不但自己不碰這些東西,連我都不讓碰,如果我碰了,他就不許我進房間……”
北墨翎撇撇嘴,不滿道:“你怎麼什麼都能想到他!”
然後他轉了個頭又朝另一邊走去,蘇桓跟了上去,這次北墨翎在一畫糖人面前停了下來,畫糖既是將熬到可以牽絲的糖稀用小湯勺舀起,然後飛快得在光滑的板子上來回澆鑄造型,聽上去很簡單,但事實上,這卻完完全全要憑畫糖人的手藝本事,因爲在澆鑄時,糖料是經火加溫後溶開的,一旦冷卻,糖會瞬間凝固,所以,畫糖人必須眼明手快、眼到手亦到地進行構圖,一氣呵成!
眼前的畫糖人是個上了年紀的老者,笑起來滿臉的皺紋,看上去卻特別慈祥,身旁好多小孩子拿着銅板,流着口水巴望着老人給他們畫糖人,飛禽,走獸,花卉,山水,在畫糖老人的手下揮灑自如,呈現在所有人眼前,飄逸的糖絲縷縷飛揚,金黃色的糖汁串上竹籤,凝固後,輕輕用刀一刮便整個托起,琥珀色的飴糖漂亮得讓人賞心悅目!
其實這個在蘇桓小時候也經常看見,所以不覺得有什麼稀奇,不過北墨翎倒是一直饒有興致得站着看,蘇桓也就陪着看,反正某些人看畫糖,某些人就看美人,沒什麼損失,還兩不耽誤……
等到所有的小孩子都心滿意足得離開,北墨翎還沒有挪步的跡象,蘇桓剛想開口,那位畫糖的老人家就笑道:“兩位公子看了那麼久,就沒想過畫個糖人?”
北墨翎想了想,特可愛得問道:“這個……真的能吃?”
畫糖老人仰頭笑道:“公子說笑了,這個自然能吃,公子喜歡什麼形狀的,花鳥走獸,字畫山水?老頭我最拿手絕活可就是龍鳳呈祥!”
北墨翎蹲下身,抱着自己的雙腿想了很久,回道:“那幫我做個人吧?”
“好啊,何人?”
北墨翎邪邪一笑,伸手指了指一旁晃晃悠悠沒事可做專心賞着美人的傢伙。
畫糖老人擡頭看了蘇桓一眼,咧嘴笑道:“沒問題,請這位公子站好莫動,我這就畫!”
蘇桓一愣,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就看見畫糖老人已經舀了熱氣騰騰的糖漿,勾絲開始在光板上做畫,老人的手法熟練,飛舞的糖絲讓人眼花繚亂……於是,蘇桓發愣的表情被很好得捕捉下來……
畫糖老人用竹籤按在光板上,用刀片輕輕一勾,栩栩如生的蘇桓發呆圖就這麼簡單得握在了北墨翎手中,北墨翎看了看手中的糖畫,再看了看一旁的蘇桓,笑得合不攏嘴。
老人家見狀亦笑道:“看兩位公子的相貌不凡,定是人中龍鳳,老頭這糖畫就當是送給兩位公子的見面禮了!”
北墨翎剛想拒絕,蘇桓就已經點頭朝老人笑道:“多謝老人家美意。”
畫糖老人起身開始收拾自己的攤子,一邊忙一邊回道:“不客氣,很晚了,老頭我就收攤了,兩位公子請了。”
蘇桓禮貌得點點頭,老人用扁擔挑起自己的畫糖攤子,哼着小曲離開……
北墨翎道:“你錢多得都能吐了,居然還這麼小氣,摳人一個小小的糖畫!”
蘇桓笑道:“你不知道有錢人都是斤斤計較的麼?不然,錢早就被揮霍完了!”
北墨翎握着糖畫搖頭道:“這種事你居然不以爲恥反以爲榮!”
蘇桓道:“那又如何?”
北墨翎看了看手中的糖畫,舉到蘇桓面前特不屑得說道:“吃了你!”
蘇桓一眨眼,笑得分外開心:“好啊,你打算,從什麼地方開始吃我?”
北墨翎一口咬住糖畫人的腦袋,叼着晃了晃,還很牛掰掰得朝蘇桓揚了揚眉。
蘇桓真恨不得抱住眼前的這個人狠狠吻住,現在的墨雪,沒有心事,沒有憂傷,沒有哀愁,就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美好,純真,可愛得讓人不得不喜歡……
好想,守住這一份美麗的感覺……
翌日一早,糖畫老人剛打開自己房門,就有一樣東西掉了下來,老人家揉了揉眼睛,這纔看清地上的東西是什麼!
居然是一錠金子!
同日,江南影教。
影教的正殿依舊是棘影殿,低靡黯蕪的氣氛,讓人壓抑。殿內筆直高聳的廊儇柱上雕刻着暗黑色的荊棘藤蔓,張牙舞爪,黑刺嶙峋,讓人深陷,地面依舊光可鑑人,只是,所有站在殿下的影教教衆都戰戰兢兢低着腦袋,蒼白着臉,不敢擡頭……
正中的荊棘藤椅上,坐有一人,慵懶得側勾着身子,漫不經心得聽着屬下彙報。
“稟教主,我們已經在京城幾百裡外的地方發現了那個人的身影!”
座椅上的人眼睛一眯,微微坐起了些身子:“哦?只是他一個人?”
“不,與他同行的,還有兩人。”
語氣中已帶了些許的不滿:“是誰?”
“是……是憬國首富蘇桓,還有他的車伕……”
“蘇桓?”座椅上的人冷冷一笑,說道,“這幾年,他可真有本事了!”
“教主……需要我們去將人帶回來麼?”
“帶回來?”椅上的人眼中紅光一閃,冷嘲道,“就憑你們這羣飯桶?”
“……”
椅上的人站起身,一襲華貴的錦衣上滿是隱隱灼灼的荊棘圖紋,他勾着脣微微一笑,語無波瀾得說道:“墨兒,你想玩,那我們就玩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