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白嶽身後的高臺一角也多了個人,小個子娃娃臉,盤膝一坐,舉起手搖了搖,喚一聲:“老大!”
原豐到底追丟了人,很是怏怏不悅,頗想發作一番,然而眼神兩邊一掃,傅麟和謝嘉禾都是正規近衛軍出身,一個是前任暗衛統領,一個是現任錦衣衛指揮使,鐵腕鐵血積威甚重,看着就不好惹。他自知佔不到便宜,悻悻地舔了舔尖牙,十分懷念之前沒什麼戰鬥力的香噴噴的食物人。
人羣中的韓勵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恨不能只露兩顆眼珠子。
誰肯錯過嶽白嶽與顏玫瑰的巔峰對決?只要還剩一口氣在,下到閻王上到天王老子都不能動搖他的決心!韓小爺踩着恐懼的刀尖,痛並快樂着。
與高臺隔了丈餘的看臺上是五大派掌門長老以及隨身弟子,少林慧聰、武當天元、崆峒古華、峨眉明淨,和崑崙年遂斯。
崑崙遠在邊陲,門派中人極少出入大陸腹地,不過今年適逢新一代掌門人年遂斯上任,且主動聯絡五大派以示友好,泰山英雄會這才留他一席之地。
年遂斯三十出頭,高而瘦,一襲藍衫掛在身上飄飄蕩蕩如一面旗子,脖子和兩隻手腕都戴着棕褐圓潤的木頭串,看不出什麼材質,類似大和尚們的菩提子。深眼窩高鼻樑,瞳色淺棕髮尾打卷,異族特徵明顯。
慧聰方丈與崑崙的老掌門是舊識,只知道年遂斯是老掌門的得意門生,其餘瞭解不多。這位年掌門熱忱友好,帶着股孩子氣的天真好奇,目光極亮,總似在探究。他居然說一口流利的官話,除了語調稍稍有點奇怪,熟稔得令人吃驚。慧聰天元跟他閒談,才曉得對方來到中原,並不僅僅爲了參加英雄大會,以示還有崑崙年遂斯這號人物,更是爲了尋人。
關外大小國家不下十幾個,佛教則一脈相承,其中有個叫善由的小國由於權力更迭,混亂中遺失年幼的佛子,至今已十年有餘。崑崙山下即善由,受國王所託,年遂斯痛快地攬下了這門差事。
五大派的話事人都表示可以幫忙,然而提及細節憑證,年遂斯也赧然。原來佛子摩尼珈藍當時只有四歲,幼不知事,身上也沒什麼胎記紅痣刺青紋身之類,無憑無據時間久遠,生死都不知,簡直與大海撈針無異。
慧聰等人十分無語。大海撈針究竟知道撈的是針,一無所知卻從何撈起?慧聰捻着垂下的長眉,天元捋着花白鬍須,彼此對望一眼,再看看年遂斯充滿好奇和求知慾的臉,十分懷疑對方只是在崑崙山閒得發黴長草,於是藉機來關內的煙柳繁華之地流連遊玩而已。
明淨委婉表示,人海茫茫,恐怕結果不容樂觀。
年遂斯則表示,崑崙的大巫做了卜筮,盡人事,安天命,順其自然,機緣不可強求。
古華覺得這崑崙大巫神叨叨的勁頭很像個江湖騙子,左右看看,張了張嘴,到底把話嚥了回去。
慧聰則一顆一顆數着佛珠,慈祥地表示,大巫說得對,年掌門加油。
西域各族紛爭頻起,素來強者爲尊,是以年遂斯並不認爲死個把人有什麼大驚小怪,倒是對高臺空着的第四個角大惑不解。
年掌門初涉紅塵,對一切充滿興趣,不懂就問。
“那裡是不是少了一個人?”他對古華說。
古華一愣:“什麼?”
年遂斯指着嶽白嶽身後、原豐左側空缺的一角,躍躍欲試:“不如我去?”
去幹什麼?四角俱全搭帳篷嗎?
古華很想問問這位年掌門是不是腦子有恙,對着那張求知若渴的笑臉又說不出口,默然間原豐的娃娃臉已經轉向這邊,分明聽到對話,笑嘻嘻地道:“捲毛怪,你算哪根蔥?”
說話間微風乍起,第四角也多出一個人來,黑衣勁裝,背插長劍,無遮無掩地坦露着一張清晰冷峻、桀驁不馴的臉。
原豐抽了抽鼻子:“是你?”
來人冷冷地應:“是我。”
年遂斯心不在焉地揪了揪髮尾的小卷,勤問不輟:“古長老,你們中原的殺手都這麼帥的嗎?”
慧聰、天元、明淨一起投來複雜難解的眼神,古華看看嶽白嶽,原豐,和後來那位,對年掌門清奇的腦回路無以言表,乾巴巴地打着磕絆:“可能……大概……這個……”
年遂斯繼續道:“不過另外三個人更帥,顏玫瑰比善由的阿蓮娜公主還要美貌,他身後那兩個也很有男人味。”
古華:……
這位敢情是來選美選秀的。
正要怒衝衝地懟上一句,就聽對方話鋒一轉:“我覺得他們都不會是佛子。”
古華張着嘴:“啊……啊?”
高臺上謝嘉禾忽然插口:“在下能否多問一句,青龍會爲何對顏玫瑰這麼感興趣?據我所知,顏公子跟各位並無矛盾衝突。”
原豐單手託着下巴,滿臉乖巧無害:“可能因爲他擋了路。可能看他不順眼。可能看他太順眼……聽說你們刑部有個獄吏能把人放幹血做成標本,外表栩栩如生,是不是真的呀指揮使大人?”
謝嘉禾一笑:“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原豐也一笑:“好的呀,如果那狗屎地方關得住我!”
臺下一個丐幫弟子正叨逼叨:“幫主你瞧,那不就是謝嘉禾?我就說前兩天見的小子像他一個心腹,還以爲自己眼花看岔了……”
嚴閣音鎖起眉頭,心下疑慮重重。
……
嶽白嶽長劍在手中轉了兩轉,驀地反手一撩,斜斜劃過顏玫瑰脖頸,被後者豎起伊藍刃一擋,兩劍相交,砉然有聲。雪亮利刃襯得顏玫瑰眉目愈發穠豔,生生逼得臺下周景興以及浣花苑一衆貌美女弟子都黯然失色。
劍刃交錯,兩人正面相對不逾一尺,嶽白嶽道:“慕容白沒有來?”
氣息撲在對方臉上,冰冷陰涼,全無生人氣。
顏玫瑰淡然:“不需要。”
慕容白自然想來,然而不能脫身,替他的是傅麟。顏玫瑰隱約聽說,玉門關似乎要開戰。
慕容白掛着個吏部員外郎的文職,說不上多麼的位高權重,然而名氣太大,又是左相龍琰安的座上賓,不知引多少人暗暗忌憚,也許還包括老皇帝。
否則他與錦墨公主郎才女貌天造地設,只要皇上略略表個態,慕容白早成了駙馬。
嶽白嶽興味索然,看起來沒什麼交流的慾望,和身一撲,人在半空,正正反反十幾劍一招快過一招,似颶風如驟雨,一氣呵成勢不可擋,迫得臺上臺下人們一起屏息。
顏玫瑰步步後退,伊藍刃劍氣縱橫,於間不容髮之中一一架開來劍,錚錚錚錚響聲不絕,如同加了幾倍速的急促鼓點,或十幾倍速的爆竹炮仗,繁密難以形容,期間極輕微細弱的喀的一聲響,除個別幾個幾乎沒人聽得出。
嶽白嶽着黑,顏玫瑰着紅,黑的如深淵暗谷,紅的如烈日朝陽,兩條人影翻翻滾滾裹挾在一處,又遽然分開。
顏玫瑰將身一旋,轉到嶽白嶽身後,伊藍刃鬆鬆挽在臂間,完璧無瑕,寒光四射。
嶽白嶽豎起劍鋒,手指尖緩緩掠過中段的小豁口,把頭輕輕一點,稱讚:“是把好劍。”
顏玫瑰微笑,烏髮紅衣灼灼耀目:“那是自然。”
女人堆裡樣貌拔尖的周景興和有絲一起捂胸口,該死,怎麼會有男人長這麼美氣場又這麼強?糟糕,是心動的感覺。
周景興餘光彷彿看見段清池的身影晃過,然而滿腦子全是顏玫瑰顛倒衆生的一笑,心潮起伏,撩起新換的萬字紋大紅裙對趙遠道:“你看,他也穿紅,這就是緣分吧?”
趙遠倒是十分冷靜:“幫主醒醒,不要妄想。”
有絲抱住千衡一條胳膊,激動得嗓音發顫:“師姐,就是他就是他!”又把頭埋在千衡背上哀嘆,“師姐,我好像配不上他!”猛地擡頭,神情堅定:“沒關係,只要能伴他左右,做個洗腳婢我也認了!”掃視四周,目露警惕,“這些人不會都和我爭吧?”
千衡:“這妮子魔障了!”
流光風鏡:……
小師妹你別天真了,洗腳婢的隊伍也很長……
秦浮生暗自慶幸,多虧妹子不在,否則此情此景,又舊情復燃該如何是好?別說在場的姑娘們,他一個大男人都要動心了好嗎?
宋雲悄悄坐到司徒明月身邊,蔣復識相地讓開位置:“好在這世上雖然有個嶽白嶽,但也有個顏玫瑰。後來那位……”
司徒明月道:“應該是卓英徹。”
宋雲問:“爲什麼不是葉紅薇?”
司徒明月道:“聽說他身邊必有兩個跟班,青龍會把他當半個主子看。”
宋雲點頭:“戾氣不重,不是許玄向宏;年紀略長,不是簡行;樣貌雖好但非頂級,不是樊喑。卓英徹雖然麻煩,不會比葉紅薇更棘手。”
南宮霖也也悄悄湊過來:“你倆說什麼私房話?怎麼總是不帶我?”
衛辛也識相地讓開位置,其他弟子們都意思意思地往外撤了一步,給促膝長談的三位公子哥留出個相對獨立的空間。
宋雲道:“我以爲你不關心這些。”
風流大少南宮霖,不是在和美人你儂我儂,就是在追求美人並與其你儂我儂的路上。
南宮霖不爽:“我像胸大無腦的的蠢貨嗎?”
宋雲下意識乜斜一眼遠處的周景興。
南宮霖道:“我喜歡單純可愛的小姑娘,對半老徐娘沒興趣。就算那位風韻猶存的周幫主,中意的也是段清池那種身嬌體弱易推倒的美少年不是嗎?對你和明月,她無非是過過眼癮,並沒有把你們發展成幕僚之賓的企圖。誰會找一個智力武力全方位碾壓自己的人在身邊?她也不蠢!”
司徒明月失笑:“你好像很瞭解她。”
南宮霖悠悠長嘆:“同類。”
宋雲道:“我看她對顏玫瑰很動心。”
南宮霖道:“仰慕罷了。這麼美又這麼強的男人誰不愛?話說回來,這麼美又這麼強,什麼樣的女人才配得上?公主?五公主錦墨的確傾國傾城,但聽說她和三公子慕容白兩情相悅……”
宋雲道:“不見得。這種自身顏值已經在頂點的人物,對於外表反倒不那麼看重……”
南宮霖兀自沉思:“這麼美又這麼強,什麼樣的男人才配得上?”
宋雲:……
司徒明月:……
一步開外的明月山莊衆弟子竭力裝沒聽見,然而詭異扭曲的臉卻泄了密。
南宮霖回了魂,颳着鼻子訕笑:“幻覺!幻覺!我什麼也沒說……啊哈,今天的天氣呵呵呵……大宋你坐那麼遠幹嘛?明月你也……老子不是斷袖!大宋大宋……臥槽老子真不是斷袖!”
……
雪山派弟子中間顧寒腰骨筆挺正襟端坐,面容淡淡目不斜視,唯有嘴角淺淺地彎了個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