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又被刺了。
整個光耀王府的大殿都變得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心驚膽戰。
太子親衛營兩千餘人瞬間便控制了現場。
太子明黃色的身影立在大廳中央,赤炎扶着他,他的手緊緊捂着眼睛。
一個穿着光耀王府下人衣裳的孩童躺在地上,胸口被劍刺出一個血洞,潺潺的鮮血不斷地涌出,人,卻是早沒了氣息。
如果不是太子隨侍赤炎將軍手快,對着小童刺了一劍,擋住了那小童,恐怕太子就被刺殺在當場了。
不過即便如此,那小童臨死前灑下的一捧粉末,依然讓太子迷了眼。
砰!酒杯摔在地上,太子捂着眼睛,將桌上杯盤菜餚全部掃在地上。
太子屢遭刺殺,此刻已然忍無可忍,勃然大怒。
如此失態的太子,嚇煞了衆人。去叫太醫的叫太醫,通知東宮和皇宮的則慌忙去通知。其他人再也沒心情飲宴,噤若寒蟬地等待御醫的到來。
冰然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眸光四處掃了掃,並未發現北玥連城。
他大概,早就離開了吧。
難道是他派來了刺客?他不是向來喜歡看慕雲家的皇子們窩裡斗的麼?
只是,看着滿園的東宮禁衛,冰然皺了皺眉。
光耀王府怎麼着也是七珠親王,可是太子的禁衛軍瞬間便攻進來,哪裡把光耀王府放在眼裡?
可是光耀王小殿下此刻依然面不改色地在書房睡覺,似乎對這麼大的動靜一無所知。
那孩子難道真的是沒見過世面,所以躲在屋裡不出來?
看來,只能由她來代表光耀王府出去說句話了。
不然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光耀王府好欺負了。
不過太子被刺,光耀王府脫不了干係。因爲刺客來自於光耀王府,混進飲宴,只爲了刺殺太子。
刺客竟然是光耀王府的一個小童僕。冰然見過這個孩子,下午的時候,那些僕從一個一個地在她跟前跪下請安,她記得這個孩子,不過十二歲的年紀,是屬於廚房那邊的。
那麼小就被人利用刺殺太子,死的太可惜了。
冰然踏進大廳。
“六哥。”門口豁然出現一抹鮮紅的身影。
那聲輕柔的呼喊穿越搖曳的燈籠,準確傳到了太子的耳膜。
太子整個人都僵硬着,一動不動,過了好半晌,他纔回過頭,手指從眼上放下,眼球紅紅的,像是充了血一樣。
冰然慌忙走過去,對着他的眼睛看了好半天,“能看得到我麼?”
太子只是直直望着她,半晌,才慘淡地嘆息一聲:“看得到又有什麼意思?我寧可什麼都看不到,那樣是不是就不用做太子了?想殺我的人太多,想把我拉下儲君之位的更是多的數不勝數。我的命給他們拿去就是!這樣他們是不是就會滿足了?”
手下頓時哭倒了一大片,七七八八跪了一地:“太子,您怎麼能說這種話……”
赤炎不由恨恨道:“殿下,明明是刺客和那幕後之人該死,我等一定會查明幕後之人……”
赤炎是明白太子情史的,知道太子一定是被葉海特聖女嫁人刺激到了,又遭遇了暗殺,所以纔會說出這種糊塗話。
御醫很
快就趕了過來,對着太子的眼睛診療半晌,終於噓出一口氣:“太子被刺客撒了粉末,幸好那粉末並無劇毒,太子現在得了急性結膜炎,只有疼痛感,暫時並不影響視力。”
急性結膜炎,俗稱紅眼病。
太子忽然尷尬地笑起來,這時候本來大家都被太子發怒弄的心驚膽戰,沒想到太子竟然笑起來。
連冰然都忍不住問:“六哥,你……”
太子笑了半晌後,忽然執起她的手。在場的都是皇親國戚,在京城都有着各自的地位,見過了太多的世面,早已習慣不喜形於色。此刻,忽然看到太子執起光耀王太妃的手,而且是在光耀王太妃的府門裡,還是在人家大婚的當夜,竟然不由地瞠目結舌。
大家不由想起京城流傳的關於葉海特聖女的傳說。傳說葉海特聖女不僅婚姻曲折,更是太子放在心底裡的青梅竹馬。
這女人,原來不僅御過龍,降過水麒麟,更是一道紅顏禍水。
得聖蓮,得天下,難道真的是一道真的不能再真的箴言?
太子纔不在乎其他人怎麼看,只是道:“十七,你還記得嗎?你從棺材裡剛爬出來那會兒,被我母妃再度賜死,是我救了你。你被我帶回王府,那會兒我還沒被父皇封爲太子,我讓人用鞭子抽打你。你沒有哭,反而說我打的好。你還說,以後會勾引我,讓我眼睜睜看你嫁人,氣的得紅眼病,最後得紅眼病死掉……你今天披着大紅嫁衣,卻不是嫁給我。我心底真的很生氣,所以,你看看,我現在是不是果真得紅眼病了?”
冰然眼眶不由地溼潤了。
是啊,當年胡謅的話,竟然應驗了。
沒想到太子竟然真的得了紅眼病,真的眼睜睜看她嫁人……
他以前那麼喜歡她,對她從來都是真心實意。
可是因爲慕雲滄海,他多次失憶,甚至忘記了對她的山盟海誓。
命運真是個作弄人的東西。
此刻,冰然心底好複雜,又想笑又想哭。
哭哭笑笑,臉上的表情格外地瘋癲。
太子也是又哭又笑的樣子,和冰然眼神癡纏着,看的旁邊人更是膽戰心驚。
太子嘆口氣,道:“有人謀害我,就在你的婚宴上,破壞了你的婚宴,六哥心底很是過意不去,父皇把你嫁給三哥的魂魄,給了你正妃的名分。這點,我是永遠做不到的。所以,我只能對你說聲對不起。對不起,小十七,我沒法帶你浪跡天涯……可是,我也不想眼睜睜看你嫁人,所以我想我還是走了的好……”
冰然道:“六哥,你還記得我說過什麼麼?”
太子側過臉去,臉色一片慘淡。
冰然的聲音從他身後穩穩傳來:“不管怎樣,我都站在你這邊。”
太子身子一僵,今夜刺客出自光耀王府,光耀王只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能謀劃出什麼呢?如果光耀王府真的要對太子不利,只有光耀太妃纔有這個實力去坑害太子。這個道理大家都明白,所以大家都在看東宮和光耀王府的矛盾升級。
然而冰然怎麼會害他呢?
太子捂着眼睛,脣角勾起一抹弧度,並不搭理她,倒是對赤炎喝道:“愣着幹什麼?帶着你的人,滾回東宮去。”
赤炎慌不迭地跟上太子,扶着受了眼傷
的太子:“可是嵌春宮淑妃娘娘命令我們把東宮禁衛留在光耀王府,必須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這是光耀王府,並不是東宮鐵衛耀武揚威的地方。況且,我相信光耀王太妃……”太子的聲音輕緩而有力:“十七怎會害我?”
既然太子都發話了,赤炎便命鐵衛退出光耀王府。
客人們散的散,慰問的慰問。
代婚雞公丟了,拜堂給搞砸了,刺客更是攪亂了一整個夜晚。
宮裡派來錦衣衛,將那刺客的屍體帶走,沈淑妃和皇帝終究是震怒,非要查出個水落石出,查出三番四次刺殺太子的人,究竟是誰。
而光耀王府和太子有隙,光耀王太妃派人刺殺太子的流言也從此滋生。不過冰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她纔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
只是那刺客屍體被擡走的時候,她刻意觀察了一下刺客的喉結。
喉結鼓鼓的,是個成熟男人,不像是孩子。
腦子豁然想起一個人來,當年四皇子慕雲青恆不就是派孌童呆兒謀害過她麼?
慕雲青恆背後,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勢力爲他所用。
而這個刺殺太子的刺客,和呆兒一樣,都是畸形孌童,一定也是慕雲青恆派來的吧。
不過,冰然沒想到拆穿。既然慕雲青恆敢做這件事,一定有了退路和完全之策。憑她一己之言,一定不能把他定罪。
這個京城,三年前燕王府和東宮日月雙懸。
今日之前,太子東宮和寧王府隱隱對峙。
現在有了光耀王,局勢又發生重大變革。太子東宮、寧王府、光耀王府,儼然三足鼎立。
不知不覺,不由自主,她似乎被一雙強硬冷靜的大手,給拉進了這場權力的遊戲中了。
冰然擡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今夜不是十五,卻是上弦月。夜風吹來,滿園的紅燭燈籠晃盪搖曳,客人散去,風聲漸戾,人聲漸冷,她一身紅衣,清冷地立於光耀王府檐下,只覺得遍體生寒。
皇帝病入膏肓,所有隱於暗地的野心昭然若揭,躍躍欲試,使得京城奪嫡之爭越發熾熱。
野心,殺戮,征服,從來都是皇權之下必經的路。
或許,這個天,真的要變一變了。
冰然忍不住扭過身子,走向光耀王書房。
站在窗外,她清楚地看到慕雲璟小小的身子側臥在軟榻上,一身雪白,雪白的臉頰鑲嵌着一雙狹長的,像極了慕雲滄海的眼睛。
眼睛微微合着,只有眼睫煽動,如蝴蝶翩然飛過一樣,那麼靜謐,安穩,從容不迫,寵辱不驚。
似乎沒有什麼,能驚擾到他的好夢。
他睡得那麼酣,應該在做一場好夢吧。
時光已經辜負了那個男人。
她只願這時光,對這個孩子,溫柔相待。
但願她秦冰然能撐得起這個光耀王府,替他的父王和他可憐死去的母親好好地保護他。
逝去的人,已經逝去,無可挽回。
她更想拋棄讓慕雲滄海在百里燼身上覆生的想法,好好地保護百里燼,她的愛徒,讓他快樂成長。
此刻,她或許身不由己,在京城的漩渦越陷越深,可是跟這兩個孩子比起來,她的寵辱安危已經無關緊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