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然視線描摹着慕雲滄海那情深似海,如翠綠山景染就的眸子,問道:“被沈淑妃賜死過一次,我醒過來便失憶了,但是我記得,你就是教我武功,指使我打傷慕雲流的人!”
慕雲滄海臉色很是平淡:“是。我便是那幕後之人。”半晌,他決然而冰冷地睇向冰然,說:“皇家自古便明爭暗鬥,權位越高,越身不由己。我敢說,大匡帝國缺了慕雲流不要緊,若缺了我慕雲滄海,恐怕大廈將傾!”
他說起這樣的話,慨然自信,決然自傲,絲毫不避諱冰然。
冰然在心底嘆了口氣,原來,那藏在背後,表面與慕雲流兄友弟恭,私下狠下心讓慕雲流死的人,真的是他。
難道,表面雲淡風輕的燕王殿下,愛上的也是這至高無上的權位?
“師父,可是這些天,你爲什麼躲着不見我?”冰然又問:“你把我從慕雲流那裡救出來後,便把我扔到了趙昱兄妹那裡,讓他們攔着我,不讓我見你。這都是爲什麼?”
慕雲滄海嘆口氣,然而聲音卻是沒有一絲歉疚:“那都是爲了你好。”
“爲我好?”冰然嘲弄地勾起脣角:“你將我利用完畢,便將我冷落,如何是爲了我好?”
“你幫我擊殺慕雲流不成,卻落得被勒死的結果……我擔心再也沒法從沈淑妃那裡保住你,所以寧願離你遠一點……你這丫頭,爲了我這個掛名師父,向來飛蛾撲火,在所不辭!”
哦,原來他避她不見,是因爲不想她再次爲他涉險。
由此可見,小十七對這個師父愛的實在深沉。而或許刺殺慕雲流,不是慕雲滄海指使,而是小十七主動的。
可惜的是,小十七的靈魂投胎去了,現在這具身體的主人早就換成了冰然。
冰然對慕雲滄海,並沒有飛蛾撲火在所不惜的感情。
“你可以放心,因爲我死過一次,不會再糊塗地爲你涉險。”冰然弄清楚了這件事,便放下了一樁心結。
只是她有些好奇,十七被剝奪公主稱號的時候不過七歲,她是如何和大她十歲的三皇子扯上師徒情分的?
冰然揉了揉太陽穴:“師父,可以告訴我爲什麼拜你爲師麼?我死過一次後,什麼也記不得了。”
慕雲滄海似乎對她失憶一點都不意外,道:“這諾大的皇宮,只剩下我倆相依爲命。我怎能不對你好?”
“我倆……相依爲命?”
“怎麼?你忘了你的出身?”慕雲滄海苦笑一聲,雲淡風輕的眸子染上了一抹血色:“當年大匡王朝滅掉葉海特國的時候,帶回了葉海特的兩位公主。因爲兩位公主一個嫡出,長得極爲美貌,另一個公主庶出,相貌平庸。所以,美貌的嫡女被封爲貴妃,深受榮寵,另外一個庶出的公主,則被髮配爲婢,成爲人人踩踏的女奴……我的母妃便是那嫡出的公主,而她的庶妹便是你的母親婉娘。”
冰然有些驚訝:“這麼說,你是我親表哥……”額……
親表哥教自己武功,理所應當啊。
摸了摸肚子。
慕雲滄海認了她,這下事情更加明朗了。
十七心愛的男人必然是慕雲滄海,而腹
中的孩子,定然也是慕雲滄海的吧。
“今天太子將你支開,給我了一碗藥。”慕雲冰然躊躇良久,還是說了出來:“那是墮胎藥。”
“孩子?”慕雲滄海聲音裡滿是難以置信,眼睛也直直地盯着她,過了好半晌,當冰然被他看得發毛的時候,他突然閉上眼睛。
冰然繼續道:“師父,我腹中的孩子已經三個月,而三個月前在宮中是誰做了孽,師父必然清楚……求師父保住十七的孩子!”
慕雲滄海閉上眼睛,又睜開,像是做出了什麼抉擇,眼睛裡閃過一道堅冰一樣的神光,聲音也異常艱澀。
“十七,這孩子留不得!”
叮!!
冰然聽到自己天靈蓋被人敲打的聲音。
怎麼會這樣!!他難道不是孩子的父親?可是即便他不是十七孩子的父親,他也是她的師父,更是她親表哥。
她更爲了助他霸業,而打傷慕雲流,並因此喪命。
他欠她一條命。
冰然髮絲輕柔地貼在臉上,面色在月光下更顯刷白:“師父什麼意思?那孩子不是師父的?”
慕雲滄海搖了搖頭。
“不是師父的,又是誰的?”冰然總覺得他在否認。
可是他不承認,她還能有什麼辦法?
不過十七說起孩子父親的時候,說他不受父皇寵愛,受到其他皇子鄙視,又武功高強,偶爾指點她武功。她並沒說那男人是她的師父啊。
而慕雲滄海母妃生前榮寵冠絕後宮,母妃死後他更是皇帝最器重的兒子,從來不會受到其他皇子鄙視,更是十七直接喚爲師父的男人。
難道,姦夫不是師父,真的另有其人?
不過,他是她唯一相信的人,結果,這個師父卻不願意向她伸出援助之手。
他對她的情義,也不過如此嘛!
她咬了咬牙,一柄剪刀銀光一閃,清寒冷冽。
一縷青絲從發間脫落,冰然纖瘦的手指捏住那縷頭髮絲,扔給慕雲滄海。
“從此,十七和師父你,恩斷義絕。”
女子的聲音無悲無痛,灑脫而無所謂。
慕雲滄海手指捏緊了那縷髮絲,半晌,他素面無波地將髮絲揣進懷裡,對冰然道:“師徒情分,不會斷掉!我不允許!你這孩子來路不明,恐怕會成爲挾制你的砝碼,你願意一輩子被孩子束縛?”
冰然心裡像是被冰銼子挫傷了,流出潺潺的血來。她痛苦地高聲喊道:“我不願意,可是這畢竟是一條人命!”
“莫要忘了,此刻你只憐愛那一條人命,他日你可能會死在敵人手中。你死了不要緊,整個葉海特族人恐怕都將因爲你我,而永世不得翻身。到時候,你將踏着萬千葉海特族人的鮮血墮入地獄,死不瞑目……孰輕孰重,十七,你需心中有數!”
她個人的事情,怎麼會牽扯到葉海特族?
真是一團亂麻,怎麼也繞不清楚!
冰然在內心嘶吼,我不是葉海特族人,我沒義務爲葉海特奉獻自己。
可是,她當着慕雲滄海的面,怎能說出口?
想來,十七對葉海特族感情
很深,如果她說出自己不想管葉海特族,豈不是暴露了自己不是小十七的事實?
她閉口不言,只覺得此刻身不由己。
“來人!把藥端過來。”慕雲滄海淡淡吩咐。
門被推開,一個額頭印着紅蛇封印的美麗少女端着藥丸走進來,在慕雲滄海身邊跪下:“公子……”
冰然瞥了一眼,認出這是晚凝。
“將藥碗,遞給十七。”慕雲滄海薄脣吐出的話,與慕雲流並無二致。
都是那樣淡淡的,殘忍。
晚凝將藥碗遞給冰然,眼睛中閃爍着一抹不忍。
冰然只覺得,自己除了聽他的,真的再也沒有選擇了。
冰然來不及想太多,只能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墮胎的過程是簡單的,但是後果卻不那麼輕鬆。看着一股濃濃的血沫從大腿間流了出來,冰然眼淚差點奪眶而出。
然,終究是沒有流出。
這個世界都是一羣自私自利,沒有人性的人。既然如此,冰然在心裡發誓,別想讓我爲任何人哭泣。
晚凝依舊跪在地上。
慕雲滄海淡淡道:“晚凝,你出去。”
晚凝便低垂着頭,默默地退了出去。
冰然只覺體力不支,不由歪倒在牀上。
慕雲滄海一直陪着她。
暗淡的屋子裡,她癱坐在牀上,他則站在窗口,負手而立。
月光籠在他頎長的身軀上,白衣飄然,如同畫中走出的神仙人物,而他的臉色卻蒼白而略微失血。
“你怎麼了?”她墮胎了,蒼白失血也就罷了,他怎麼也像是病秧子的樣子?
慕雲滄海從懷中掏出她絞掉的烏黑髮絲,籠在掌心裡,遞給她。
冰然艱難地支起身子:“怎麼?師父要還給我?放心,既然我聽師父的,拋掉掉了那不該有的孩子,以後,我絕不會私自逃出去。我會繼續留在您身邊,爲您和葉海特族做牛做馬,飛蛾撲火,在所不辭……”
冰然一邊說,一邊在心底冷笑。
慕雲滄海卻沉默着,聽着她那不只是真心還是假意的誓言。
白衣男子伸出手掌心,暗淡的夜色中,他手掌心驀地生出一抹淡紫色的光暈,那光暈正是從冰然頭髮上發出。
以內功讓頭髮發光,這又是什麼驚世駭俗的內功?
冰然有些驚訝,更是多了一點羨慕。自己雖然也有內功,可是卻不會使用呢。如果自己變得武功高強,別說那些欺負她的人,就是一打,她放倒也不在話下。
緊接着,慕雲滄海手掌心的頭髮轟然一聲燃燒起來。
“啊……”冰然嚇了一跳。
慕雲滄海卻微微一笑,將燃燒着的髮絲拋向半空。
髮絲的火焰和餘燼忽然幻化出一朵藍色的鳶尾花。
那晶瑩閃爍的火光彷彿散發着鳶尾花的香味……清透明亮,美麗極了。
冰然微微張大嘴巴,難以置信地看着白衣男子。
他,他竟然會變魔術?
慕雲滄海見她驚詫的樣子,道:“想學麼?想學的話,我以後統統都教給你。”
(本章完)